朝廷取士的方式是科舉,但有很多時候,某些特殊的人才很難用科舉來招攬,他們或是所擅長的東西不在科舉係統之中,或是個人身份已不適合再去參加科舉,又或是自身無心仕宦。而對這些人,朝廷當然也有自己的處理辦法。

    對前麵兩種人,會賜給出身和官職。不過,這種賜給的出身,隻有一個名義,並不為正統士人所接受。而最後這種,往往都是天下名士,朝廷自然也不好擺出高姿態,所以必須要以求賢若渴的姿態,由皇帝親自下旨征辟。

    這種征辟,對方可以選擇接受或是拒絕,一旦接受,往往就能得到高官厚祿,而若是拒絕,皇帝也不會不高興,哪朝哪代都有這樣的隱士高人,朝廷自然要彰顯自己的氣度。甚至英明的帝王非但不會生氣,還要隔三差五就下一道詔書。人來了,說明他是盛世英主,讓賢士投奔,不來,也說明他這位君主求賢若渴,成就一段佳話。

    而對被征辟的人來說,來自朝廷的征召,當然也是他提升自身名望的好機會。若能連續幾次拒絕,那就當真是士林稱讚的高德之士了。而大部分人不可能真的對仕宦毫無野心,等到聲望積攢得足夠了,攜著這等威勢入朝,就算朝中諸公也要禮讓三分,立刻便能夠掌握權力。

    所以這個過程,通常被稱作養望。

    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便是東晉謝安。他隱居於會稽郡山陰縣東山,與王羲之、許詢等同為名士的好友遊山玩水,教育子弟,多次拒絕朝廷征辟。直到謝氏族人凋零,而桓溫上位,這才接受征召,任征西司馬。這就是成語東山再起的來源。

    而尚庸既然把一個古文運動弄得轟轟烈烈,又千裏迢迢從平城上京,趙定方當然不會相信他隻是單純的前來宣揚自己的學術思想,而對入朝沒有半點想法。

    人既然來了,想來不幾日,自然就會有人上書,讓皇帝征辟此人。所以這時候急切之間,將此事拉出來做為借口,趙定方自覺沒有任何問題。

    他當然也知道,尚庸與吏部尚書向彥誠關係頗密,自己頂替向彥誠進入尚書閣,現在彼此之間的關係自然是有些尷尬的。但“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趙定方自覺問心無愧,對這件事當然不會有什麽想法。

    虞景經過這麽一緩和,也醒悟過來,自己不能就這樣退朝。既然趙定方將梯子遞過來了,他自然也就踩了上去,“此言有理,那就依卿所奏。尚書閣這邊擬個折子遞上來吧。”

    借

    著說話的機會,他又走迴去重新坐下。等趙定方應聲退下,虞景已經恢複了平靜,掃了一眼朝臣,才問,“諸位愛卿可還有本奏?”

    又有官員出來奏稟了幾件事。等他們都說完了,虞景才再次站起來,“朕前幾日聽說了一個笑話,說是去年江南水患的難民,如今已經走到了京城門口,就停留在石台縣。更有意思的是,朕派人過去之後,竟發現石台縣附近真有數千難民聚集!而這件事,你們送上來的奏折之中,半個字都不曾提到!”

    他說著用力一掌拍在禦案上,“我泱泱大魏,滿朝上下數千官員,沿途三十幾個州縣,竟無一人察覺到到這些難民的行蹤?諸卿,你們告訴朕,這一路上的土地還是不是我大魏疆土!這些人還是不是我大魏的官員!這朝廷,還是不是大魏的朝廷!”

    帝王一怒,所有參加早朝的官員們連忙在尚書閣幾位宰輔的帶領下跪了下去,“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有罪?那倒是說說,你們有什麽罪?是失職不查,還是……欺君罔上?!”虞景盯著地上跪著的人,最後四個字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他當然知道,明火執仗的跟朝臣對立,對自己沒有好處。但虞景從來不是虛與委蛇的人,讓他去忍耐和周旋,倒不如這樣痛痛快快。但他之所以此刻發作,並不單是因為難民的事,更是因為到這時候,他心裏也多少有些迴過味來了,今日這樣的場麵,怕是早有預謀。

    昨夜的踩踏事故也好,之前的難民也好,都是早就協商好的。

    並不固定要用哪一件事來發難,他的臣子們這般空前的團結聯絡,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將他這個皇帝狠狠的壓下去,在朝政上取得主動權,維持治文年間的舊例。如果實在沒有意外事件讓他們發作,他們也許還會人為的製造出這樣的事故來!

    讓虞景怎麽能不怒?

    既然如此,他索性先撤掉這層溫情脈脈的外衣,讓大家都裝不下去。

    這就是虞景的風格。大臣們對他不滿意,實際上虞景對他們也沒有多滿意,大不了就是將此刻的局麵徹底顛覆,從頭來過,打造一個符合他心意的朝廷。這其中當然有風險和種種困難,但虞景享受的就是這種挑戰。

    而且這種做法雖然冒險,但效果也是極好的。至少這些朝臣的態度,可以試出四五成。而他展露出自己的實力,也能讓原本就支持他的人安心,讓觀望的朝臣及早做出選擇。這樣一來,局勢反倒會變得明晰許多,至少不會是亂糟糟

    什麽都看不清楚。

    所以這番話一說出來,他的心氣倒是徹底平複了下來,等著下麵的朝臣答複。

    但他那個問題實在是太過誅心,誰也不敢在這時候站出來說話。是要承認自己失察,還是要承認自己欺君?

    尚書令崔紹不著痕跡的轉頭去看趙定方,希望他能再次站出來平息皇帝的怒火。畢竟他是陛下自己定的人選,方才也證明了,他的話陛下能聽得進去。

    但趙定方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對周圍的環境毫無所覺,老老實實的跪在原地,一點要開口的想法都沒有。

    最後,崔紹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周旋了一番,好容易將這件事搪塞過去,退朝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背上的衣裳都汗濕了。

    眼前這位陛下,與文皇帝的風格截然不同,這一點,崔紹算是領教過了。他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領著同僚們迴到尚書閣,心裏開始思量自己接下來要怎麽做。

    這一次聯合發難,他身為尚書令,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何況得益最大的也是自己,所以崔紹在這之前,心思還是很堅定的。但經過今日之事後,他心裏又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哪朝哪代,其實也不存在什麽舊例不舊例的,大臣強勢而君王弱勢,自然相權就會膨脹,足以與皇權分庭抗禮。而弱勢君王強勢起來,識時務的大臣們也會保持低調,不去硬抗。

    縱觀文帝一朝,其實天縱奇才的尚書令也就那麽一個,就是趙訓。他不但壓住了文帝,甚至也壓住了伺候尚書台曆任官員,在他的映襯之下,其他人都顯得黯然失色。之後的權力更迭,往往都沒什麽驚心動魄的過程,多半都是論資排輩,挨個上去。

    崔紹自己也是如此。

    他心裏當然也有對權力的渴望,但明知事不可為,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跟趙訓的差距,確定自己不可能像他那樣強勢的壓製住一位帝王,便會自然而然生出退縮之念。

    但是這退也要退得有技巧,否則便會引來士林一片罵聲,說他阿附皇權。對於一位尚書令來說,這不會是什麽好事。

    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對於其他事情崔紹自然也就不那麽在意了,在趙定方過來詢問對尚庸的征辟詔書該怎麽寫時,他也隻是擺擺手,讓他自行決定。

    趙定方看尚書令心不在焉的樣子,隻好去找其他三位同僚商議。但遺憾的是,每個人似乎都有事情要忙,將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按照他們的說法,反正是

    你舉薦了尚庸,定什麽官職自然也由你決定。

    趙定方從同僚們的態度裏察覺出了不妥。

    雖然他站在皇帝那一邊,就注定了大家立場不同,決定也不同。但畢竟站在這個位置,表麵上是不會讓關係受到影響的,在一些不涉及對立的問題上,更是能夠精誠合作。這便是政治。可這一次,大家推諉的態度都很明顯。

    按照常理來說,既然是趙定方舉薦了尚庸,那麽這個人就跟他綁在一起了,往後如果他為官當政時出了什麽問題,那麽趙定方也要一並受到斥責。所以其他人的態度,讓趙定方產生了一種糟糕的預感。

    ——就像他們都知道尚庸會出問題,所以幹脆不去插手。

    趙定方略略遲疑片刻,便決定迴家去請教老爺子,再做決定。

    ……

    趙定方迴來的時候,清薇正在跟老爺子說話。

    上迴讓人把那個襲擊自己的人送到老爺子這裏來,清薇自然也要過來問問情況,再決定後續該如何處置。

    兩人也談起了京城最近發生的事,都意識到這是山雨欲來的先兆,朝堂乃至京城,很快就不會再這麽平靜了。不過對於他們兩個人而言,局勢亂了也未必是壞事,反正他們隻要在適當的時候伸手推一把,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就可以了。

    這世上沒什麽新鮮事,現在的這些爭鬥,以前也發生過,以後也不會少。所以惶恐擔憂都沒有用,怎麽在爭鬥之中取得利益的最大化,或者怎麽借助這種爭鬥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才是重要的。

    也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所應該做的事。

    不過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彼此都不肯坦誠的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也隻是在這種交談之中,大約的估摸一下對方的底線,順便確定兩人的目的並沒有矛盾之處罷了。

    最後話題來到了尚庸身上。

    趙訓歎氣,“雖然尚庸遲早會來,我卻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隻怕背後也有人推動。”清薇笑著喝了一口茶,“老爺子不妨猜一猜,這背後是什麽人?”

    “吏部尚書向彥誠一向與尚庸關係密切,在朝臣之中,也是最為支持古文運動者。前番入閣之事泡了湯,想找個幫手,也是理所當然。尚書閣裏的幾位朝臣手掌大權,不希望皇帝過多幹涉朝政,想保留治文間的舊例,與古文運動倒也相互唿應。”

    老爺子有理有據的分析完了,然後話鋒一轉

    ,“京城最近亂糟糟的,不少有心之人,隻怕也免不了渾水摸魚,也跟著搞出一兩個小動作。不過蛇鼠之輩,難成大器。”

    “話雖如此,這個時候冒出來,畢竟是個麻煩。”清薇道。顯然也是讚成趙訓的判斷的。

    清薇是早知道實情,而那個襲擊者既然在趙訓這裏,他知道些什麽,也就不奇怪了。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幾位叔王是皇帝最頭疼的存在,能夠用這樣輕慢的語氣提起他們的,恐怕也隻有這兩個人。

    畢竟還是有些忌諱,所以一帶而過之後,趙訓重新迴到尚庸的問題上來,“年前我就說過,此人恐怕會對朝堂造成影響。此番他進了京,朝廷征辟是一定的了。隻是不知道會許給他什麽位置。但不論如何,他既然有心思入朝,隻怕是攔不住的。”

    “這倒未必……”清薇才說了個開頭,就有家仆過來,說是老爺迴來了,要來拜見。

    趙訓和清薇對視一眼,清薇起身道,“那我先迴避吧。”

    趙訓搖頭,指了指旁邊的屏風,“你就往後麵坐坐便是。即便是朝堂上的事,想來於你也不會是機密。何必多此一舉?迴頭咱們再繼續說話。這一陣你的攤子不開了,我連個說話的去處都沒有,好不憋悶!”

    清薇便真的搬了椅子,在屏風後麵坐了。不一時趙定方便走了進來,先規規矩矩的給父親問了安,然後又問今日飲食起居等事,問得非常詳細。屏風後的清薇聽得不由微笑,總算有些明白趙老爺子為什麽不耐煩跟這個兒子說話了。

    話說不到一起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以老爺子的脾性,說到興頭上,拍桌子瞪眼都是等閑,趙定方如此方正的性子,到時候他若來一句“父親息怒,氣大傷身”,甚或直接跪下勸諫,那多掃興?

    也不知道趙訓這樣的性子,如何會生出這麽一個兒子來。

    趙定方自己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並沒有廢話,例行問候結束之後,便直接將今日朝堂上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趙訓聽完之後,久久無言。

    他剛才還跟清薇說,尚庸入朝之事,恐怕無可避免。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是自家兒子提出來的,而且還問計問到自己這裏來了。

    這種感覺過分玄妙,以至於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沉默以對。

    這沉默讓趙定方有些不安了,“父親,可是此事不妥?”

    “你可知尚庸入

    朝之後會如何?”趙訓想了想,問。

    這趙定方自然是想過的,“他是古文運動之首,想來入朝之後,也會不遺餘力推而廣之。但他是當世大儒,仰慕者遍及天下,京中也有不少。入朝之事,隻在遲早罷了。就是朝廷不征辟,他隻要在京城開館講學,一樣能夠將這種風氣帶動起來。倒是入朝之後,行事反倒有所顧忌。”

    畢竟有了官身,就不方便再開館講學了。私底下收幾個底子沒問題,但這種事情,在朝堂上是很受忌諱的的。所以對尚庸來說,最好的辦法是得到皇帝的支持,自上而下的推動自己的理念。

    不過大家都知道,他的理念很微妙,絕不符合此時的虞景心中所求,所以不作此想罷了。

    在趙定方看來,一味的排斥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如將尚庸納入體係之中。這也是他之前會開口提議的原因之一。隻是之後看到其他人的反應,心裏又不免遲疑。

    “你既然連這些大道理都能說出來,如何又拿不定主意?”趙訓問。

    趙定方道,“兒子慚愧,隻是覺得同僚輩態度有異,怕有未曾顧慮周全之處,因此才來請父親指教。”

    趙訓想了想,問,“你原本預備給他什麽職位?”

    “他既是當世大儒,又廣收門徒,兒子想,國子監祭酒或是禮部侍郎都可。”趙定方迴答。

    “隻怕他不肯屈就。”趙訓道。

    這兩個位置自然都算不得低,但尚庸費盡心思,不走仕途而選擇在野養望,為的可不止是入朝任這樣幾乎沒什麽影響力的官職。

    趙定方道,“朝廷征辟賢良,一向都會再三推辭,不斷提高官職封賞,若一開始就定得太高,往後又當如何?”

    “榆木腦袋!”趙訓瞪了他一眼,“我問你,你當真想讓尚庸入朝?”

    趙定方不說話。打從心底裏,他是不希望的,但這話與他的本性不符,所以他說不出來,不但說不出來,麵上還露出幾分慚愧和汗顏。

    這一瞬間,趙訓心裏有跟清薇一樣的念頭:我趙訓怎麽會生出這麽一個兒子?

    “朝廷征辟名士,隻是以示態度。”最後,他隻能直接道,“你隻需給出最大的誠意,至於接不接受,就是尚庸的事了。”

    趙定方這才恍悟。如果直接給他一個品階高身份重的要職,那麽為難的就不是朝廷,而是尚庸了。那麽高的位置,若是尚庸一次就接受,未免顯得太過急切,有失

    名士風範。好像他進京就是為了做官,迫不及待,如此天下人的評價自然會降低。

    而若是拒絕呢,朝廷不可能再給出更高的封賞,那就是尚庸自己的選擇。他雖然仍舊保有美名,其實卻是有苦說不出。

    端看他更想要什麽了。

    這是不走尋常路,其實趙定方也是會被人所詬病的。但他畢竟是想提攜尚庸的意思,說成求賢若渴,誰也不能說什麽。反正趙定方一貫的不會辦事,誰也沒有指望他能做出漂亮的事情來。

    既然心裏有了結論,接下來的問題,就不需要再詢問趙訓了,否則趙定方這數十年的官也算白當了。於是他很快就起身告退了。

    清薇等了一會兒,才從屏風後轉出來,讚歎道,“恭喜趙相爺,天興趙氏。”

    “胡說什麽?這話我們趙家可擔不起。”趙訓輕斥了一句,但麵上卻含著笑意,顯然對趙定方滿意之極。

    “趙氏人才濟濟,難道不該恭喜嗎?”清薇道。

    趙訓搖頭,“到底差了幾分。”

    “不過是沒有經驗罷了。”清薇說,“規則之內,誰又會比誰差多少?這一步既走出去了,往後自然就容易多了。”

    她以前隻聽過評價,對趙定方的印象也是平板的幾個詞語,現在親眼見到了,倒覺得十分有趣。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他們的行為難以預料,總能給人以驚喜。

    ……

    趙定方自己在書房裏思索了半夜,終於寫好奏折,第二日便直接遞給了皇帝。

    反正之前同僚們都表示過此事由他全權負責,他索性也就不特意通知他們了。而虞景看到這份奏折,隻略略沉默,便提筆寫了個準字。他甚至沒讓翰林院來起草詔書,直接自己口述,讓趙定方秉筆書就,加蓋印章,然後直接送出宮去了。

    不過頒旨之人還是得經過尚書閣選人。這一次趙定方沒有插手,反正聖旨已經封了,不可能半路拆開。

    聖旨頒下,虞景也有種出了一口氣的感覺,看著趙定方就更滿意了。再想想還在西南打仗的趙瑾之,頓覺趙家都是忠臣良將,十分難得。難怪先帝在時,時常提起趙相,頗多感慨,還數次讓他以禮待之。

    這麽一想,不免開口問了幾句趙訓身體是否還康健之類,讓趙定方又驚又喜。一時間君臣和睦,氣氛都輕鬆了許多。

    這裏君臣和樂,那邊接到聖旨的尚庸簡直心絞痛。

    皇

    帝這是什麽意思?若說不是誠心征辟,但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簡直高得尚庸自己都沒有想過;可若說是有心征辟,為何不比照先例,給自己至少兩三次推辭的餘地,然後再入朝,豈不皆大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二叔:好處都是你的,想什麽美事呢?

    以及明天一定要把男主放出來,就算加字數也要寫到,給自己立個小旗子先【努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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