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許卉有些羞赧,她對鋼琴曲一無所知,提到鋼琴曲,除了《致愛麗絲》外再說不出其他的。要是沈清辭問她“你要聽什麽”她該怎麽迴答,要不就硬著頭皮說《致愛麗絲》好了,尷尬就尷尬吧,反正她別的也不懂。

    哪料沈清辭在那頭說:“我給你彈個正在練習的曲子吧!”然後她聽到電話聽筒被輕輕擱下的聲音,一陣輕輕的踩在木製地板上的腳步聲,隨即,一串如流水般的音樂就流淌開來,通過長長的電話線,鑽進她的耳朵裏,沁入她的心田裏。

    曲子很短,不到一分鍾,那邊琴音漸收,而後又是不緊不慢的幾聲腳步聲,聽筒複被拿起:“許卉,你還在嗎?”

    許卉眼眶有些濕:“我在。”

    沈清辭的聲音溫和有禮,還透著一點點掩藏不住的親昵:“曲子聽完了,你也快點迴去吧,天挺熱的,我擔心你。”

    許卉耳朵一熱。

    沈清辭向她表達過好感後,一直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上次她扭了腳,他不由自主真情流露,之後就不再掩飾。但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說過什麽越界的話,這句話讓她瞬間臉熱。

    “嗯。那我迴去了。再見。”

    強作鎮定和沈清辭道別,掛掉電話,許卉在電話亭旁邊站了許久平定心緒,才拔出電話卡,頂著烈日往家走。

    她自以為掩飾得極好,沈清辭卻從她最後一句話中聽到了些微的顫抖。

    精於音律的他對於聲音的捕捉十分敏感,對於心上的姑娘就更是注意細節了,自然不會放過一點點不同。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聽筒,坐迴鋼琴前,眼眸低垂沉思半晌,而後雙手輕抬,在琴上落下第一個音,斷斷續續地作了一首一分半的小曲子。

    他凝眉細思,又將這曲子彈了幾遍,直到圓融,隨手拿起一旁的紙筆把譜子記下。

    上下檢查了一遍,覺得沒什麽問題,迴到抬頭部分曲名處,想好曲名,正要落筆,卻聽窗外雨聲滴答,他看著細雨中越發顯得碧油油的,夏意盎然的院子,轉頭把原定的曲名改了,略帶幾分隨意地在頁頭上寫上《嗒啦滴》(注1),然後將這幾頁曲譜從本子上齊齊整整取下來,拿到房間收好。

    遠在錦繡市豔陽下的許卉並不知道,就在剛才,有一個人,為她寫了一首算不上精妙,卻非常真摯的曲子。

    許卉迴到家中的時候,心情已經好了許多。

    她有時也害怕,以她和沈清辭二人家境的巨大差距,如果不及時喊停,最後會是怎樣。但是她實在克製不住這種每次與他接觸來往,都更信任對方一點,更不自覺靠近對方一點的感覺。

    那實在太誘人了,就像孩童都控製不住血液裏親糖的渴望,少女都逃脫不開慰藉精神的那點甜,令她愉悅,就像是大夏天吃了一根綠豆冰棒,裏麵滿滿的豆沙,裹著濃濃的砂糖,甜絲絲,美滋滋。

    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來的時候,她心事重重,迴去的時候,卻是嘴角帶笑的。

    許卉開門,傅春英聽到動靜,從床上爬起來:“都這個點了!”她猛地站起來,又因為頭暈跌坐迴去

    許卉忙奔進去扶住母親:“媽,你怎麽樣?”

    傅春英揉著發漲的額頭:“我上工要遲到了。”

    許卉說:“已經打了電話請了假了。”

    傅春英拍著床麵:“我這身體真沒用。”

    許卉知道母親意指不能生育之事,隻得含糊道:“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傅春英也沒指望長女聽懂她的暗喻,讓她扶著自己上了廁所,倒了水來慢慢喝了半杯。

    “小卉啊。”傅春英沉吟片刻後開了腔,“你說,媽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許卉不知道她指什麽,隻看著她不說話。

    傅春英顯然隻是在找人傾訴,沒等長女迴答接著往下講:“要是媽當初早點把事情講給你爸聽,讓你爸早點找個能生的,是不是就沒今天這樣的事了……”

    許卉氣血翻湧。

    什麽叫讓許愛民早點找個能生的?

    她緊緊抿著嘴,生怕一出口就要忤逆親長,痛罵生母。

    傅春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話,才長歎一聲:“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都是我的錯。”

    許卉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媽,你就別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了。”

    傅春英奇怪地看著她:“小願是我生的,母女一體,她的錯自然就是我的錯啊。你怎麽能把親妹妹說成跟別人一樣?”

    許卉很想說,推倒懷孕母親,致人流產無法生育的許願不是別人,難道是自己人嗎?

    但她知道這話是不能說的,隻能笑笑岔開話題:“媽,我先去做飯。”

    傅春英看了看時間:“才三點半,晚點再做吧。”

    許卉卻說:“天氣熱,早點做好晾涼了爸迴來剛好吃上。”

    傅春英默了默,揮手讓她去了,自己卻收拾了一下出了門。

    許卉本就是特地躲傅春英才跑到灶房去的,等她故意慢慢淘米下鍋,摘了菜出來,才發現傅春英不見了。

    她有些擔心:媽會去哪裏呢?

    傅春英去了賀家。

    許願中午被打得臉都腫了三倍大,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她得去看看。走在跟上她就想,這件事還沒完,許愛民肯定還會再找許願算賬,她準備讓許願把事情承認了,好好跟她父親道個歉。

    結果到了賀家,卻吃了田淑芬的閉門羹。

    明明是大白天,賀家的鋪麵卻大門緊閉,她敲了敲,田淑芬在裏頭說兩個孩子睡了,不方便讓她進來,讓她迴去吧。

    傅春英有心問問女兒的情況,卻覺得在人大門口叫喚實在不好,隻得訕訕地迴來了。

    許卉正在大門口張望,見了她迴來的方向,自然猜到她去了哪裏,想了想,主動問道:“媽,許願怎麽樣了?”

    傅春英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許卉奇道。

    傅春英說:“你田阿姨沒讓我進門,說孩子在睡覺。”

    許卉想了想,說:“那可能賀學文帶她看傷去了,畢竟她傷得挺嚴重的。”

    提到賀學文,傅春英心內略鬆:“我猜也是這樣。唉,學文看著倒是個好的。”

    許卉沒接話茬,隻讓母親先坐下來,既然請假了,就要好好休息。

    剛才傅春英才好一點就跑去賀家,走得急也沒撐個傘什麽的,現在又有些頭暈,她喝了許卉用魚腥草煮的水,覺得胸口的憋悶消了許多。

    到了晚上,許愛民迴來,傅春英迎上去:“愛民。”

    許愛民瞥瞥她,鑽到洗手間裏擦了把身子,赤著上身一聲不吭地坐到桌前喝水吃飯。

    傅春英吃了個釘子,臉上熱熱的,心裏酸酸的,眼眶紅紅的,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是安安靜靜坐到丈夫對麵吃飯。

    這頓飯吃得無比壓抑,許卉都不敢說話。

    吃過飯,許家的大門被人敲響,許卉開門一看,見是田淑芬。她忙把人迎進來。

    親家母上門,傅春英和許愛民也不好擺出臉色給人看,強笑著讓坐,田淑芬抬著下巴:“我就不坐了。”她甩出一疊嶄

    新的單據複印件給傅春英,“你們中午把我家兒媳婦打傷了,這是醫院開的單子,照著賠吧。”

    許家人都懵了。

    這是什麽戲碼?

    田淑芬說:“營養費另算。”

    許愛民氣還沒消呢,聞言直接把那疊紙往桌上一甩:“許願是我許家人,還沒跟你們賀家領證呢,我管教自己的女兒,要賠你錢?還營養費?田淑芬,你吃相太難看了!”

    田淑芬一翻白眼:“老許啊,你這話不對了哦?許願都給我兒子生了兩個孩子了,怎麽不能算我賀家的人?”她嗤地一笑,“再說了,她早就是我賀家養著的了,我就跟她半個媽一樣,我孩子被你打了,我怎麽不能找你賠錢?咱們家可是小本生意,你把我兒媳婦打得下不來床,我還得雇人幹活,這誤工費還沒跟你算呢!”

    許愛民想到許願做的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把人殺了,哪裏願意給錢:“還誤工費?你怎麽不去搶!”

    田淑芬把臉一拉:“怎麽說話呢?打人還有理了?我是找你們討公道來的,你別搞錯了!”

    她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浮灰:“我勸你們快點賠錢,不然我就找村長,請他主持公道。”

    傅春英兩頭勸著,好賴二人沒打起來,田淑芬撂了話,抬腳走了,許愛民把單據複印件拿起來一張張看過去,越看越生氣,拍著桌板大叫:“反了,反了!我打自己女兒還要賠錢了!”

    傅春英期期艾艾說:“這,到底是咱們動的手,而且小願確實是咱們的孩子,讓我們負責也是應該的。”

    許愛民把眼一瞪:“負責個屁!許願給他們賀家賺的錢還少嗎?這麽點錢都不肯出!”

    作者有話要說:注1:取自本人08年還是09年寫的歌名,具體時間實在記不清了。

    感謝:

    讀者“團長你好!”,灌溉營養液+12017-07-1617:12:33

    讀者“zhuvw”,灌溉營養液+12017-07-1612:43:02

    讀者“江門格尼”,灌溉營養液+12017-07-1607:2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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