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妹妹可是身體有恙?”薑艾道,“我去看看她吧。”

    卻被郡王妃攔住:“不可不可。思思那孩子突然起了皰疹,怕是會傳染,等大夫來看過再說,艾艾別過去了,當心感染。”

    她心裏擔憂不已,親自過去楊思思的院子,卻被眾人勸住,沒有進屋子,不時露出焦急的神態。薑艾便在她身旁不時勸慰。

    直到大夫趕來,確診楊思思發了水痘,開具藥方,囑咐許多事項,同時建議將病患暫時隔離開,以免傳染他人。郡王府倒是有幾處別院可以安置,但郡王妃哪裏舍得將唯一的外甥女孤零零趕到莊子去。還是總管勸說世子馬上就要大婚,病人留在府裏不妥,她才勉強同意,命人先打點好行裝,翌日再出發。

    薑艾從未主動去害過什麽人,盡管這次是因為楊思思蓄意破壞她和嘉宥的婚事,關乎到自己的一生,不得已出此下策;並且發一次水痘對人並無大礙,好生休養便不會留疤,她心中還是會有不安。

    更令她忐忑的是,安排好諸項事宜,薑艾陪郡王妃迴去時,聽到她對身邊的常嫗說了一句:“思思這些日子都待在府裏,沒見過外人,你去查一查,可是哪個下人接觸過發水痘之人,將不幹淨的東西帶了迴來。害了我可憐的思思,總要懲戒一番,也免得再禍害其他人。”

    薑艾心頭一跳,與采芙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憂慮。

    “艾艾,”郡王妃喚了她一聲,歉意道,“今日怕是不能多留你了。如今府上也不知有幾人已經染上這邪毒,我日日與思思共處,是否已沾染也未可知,若是因為一己私心留你作伴怕是要連累你夜受罪。正是邪毒肆虐的時節,你身子嬌弱,迴去後可要小心預防才是。”

    薑艾點頭應下。

    離開郡王府時,剛巧遇上一同外出遊玩的蕭嘉宥與蕭維二人踏馬歸來。蕭嘉宥立刻從馬上跳下來,韁繩隨意一拋丟給小廝少禮,三兩步跑到薑艾跟前,披風上的雪花撲簌而落。

    “艾艾,你怎麽來了?”

    “我來探望王妃和思思妹妹。”薑艾說,“去哪裏了,跑得一身雪?”

    “帶皇叔去西山別院看梅花了,那兒梅花開得正好,以後我也帶你去看。”

    他身上裹著寒氣,眼神卻熾熱無比,薑艾看著他睫毛上顫顫巍巍不肯離開的雪瓣,不禁露出微笑來,掏出帕子,顧忌著有旁人在,讓他自己擦。

    這時蕭維也下馬走上前來,依舊眉眼

    含笑,仿若從未見過一般,詢問:“嘉宥,這位姑娘是?”

    “哦,這是知州薑大人家的千金,也是我沒過門的媳婦。”介紹時臉上得意盡顯,“艾艾,這位你見……這位便是昱王殿下。”差點說漏嘴。

    “原來是薑小姐,久仰。”蕭維笑得溫和。

    薑艾福了福身,眼睛並未看他:“民女見過王爺。”

    “薑小姐不必多禮。”

    薑艾看了蕭嘉宥一眼,後者會意,立刻轉向蕭維,幾日來兩人相處投機,說話也不再拘束,直言道:“皇叔先迴府歇息吧,我跟艾艾說幾句話。”

    蕭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先行進了門。

    “艾艾,你有話跟我說嗎?”蕭嘉宥怕帕子小心疊好,遞還薑艾,她沒接,抬手放上去一個東西。蕭嘉宥眉梢一揚,將質地細潤、晶瑩無暇的白玉虎拿在手中把玩,愛不釋手。

    “這是送我的嗎?”他難掩驚喜。

    薑艾點頭:“父親從江陵帶迴來的,說是宮裏的物件,但我想大約是對方哄騙他編的故事,不過這玉料倒是極好。你喜歡嗎?”

    蕭嘉宥猛點頭:“怎會不喜歡,太喜歡了!這是艾艾送我的,我一定好好收著。”

    薑艾笑了一笑,心中卻歎道,隻願這次不會再退還給她。

    蕭維識迴到郡王府為了迎接他特意修葺過的穀風堂,立刻叫來侍衛,詢問:“今日郡王府裏可有什麽事?”

    “倒沒什麽大事。東瀾郡王在雪宿樓看上一名歌姬,砸了數千兩銀子,郡王妃為此惱火,夫妻二人起了爭執,郡王昨夜未歸。”侍衛如實稟報,頓了下又想到主子曾提過留意表姑娘,便補充道,“對了,表姑娘今日發了水痘,郡王妃打算將她送到莊子上去。”

    今日發水痘,薑艾便來了。倒是巧。

    星星點點的臘梅在身後悄然盛開,蕭維負手立在樹下,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抬手折下一枝花,捏在指間轉了轉,繼而道:“查一查薑家。”

    ……

    隨後的幾日風平浪靜,薑艾卻過得十分煎熬,擔心郡王妃會不會查到什麽,丹翠會不會將她供出。郡王妃對楊思思視如己出,若是知曉一切都是她的授意,怕是不僅會懷疑她的人品,更會與她心生嫌隙。她是薑艾敬重的長輩,更是未來婆母,婆媳離心是薑艾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幸而丹翠很快遞來消息,說郡王妃雖然查到她外出時

    接觸過水痘患者,但隻小小懲戒一番,並未懷疑。薑艾總算安下心。

    但蕭維登門拜訪,卻完全在她預料之外。

    老太爺薑學林乃秀才出身,年輕時也是一代才子,隻可惜脾氣固執不懂變通,用已故太夫人的話說就是:讀書讀壞了腦子。先皇在位時,薑學林曾在京城為官,任戶部給事中,雖然品階不高,卻是在先皇跟前都說得上話的言官,因剛正不阿的品性深得先皇賞識。無奈先皇越老越糊塗,寵信妖妃奸宦,放任其幹預政事,搞得前朝後宮皆是一團糟。他屢次勸諫無果,一氣之下甩手不幹,辭官歸鄉,當起了教書先生。

    薑學林為官時蕭維尚年幼,隻有過幾麵之緣,並不曾有過多交集,如今也並不想再有什麽牽扯,是以上次郡王府大宴,他並未出席。不想今日昱王竟特意屈尊前來。

    薑學林匆匆率薑家眾人跪拜迎接,“恭迎禦王殿下。不知昱王大駕,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薑大人請起,不必多禮。”蕭維上前,親手扶起薑學林,滿麵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冒昧前來,叨擾了薑大人的清靜,您別怪罪於我才是。幼時曾承蒙薑大人指點學問,受益匪淺,得知您歸隱在此,潛心編書,本王正有一困惑無從得解,因此特來拜會,還望薑大人不吝賜教。”

    “不敢當,鄙人才疏學淺,王爺實在是抬舉了。”

    蕭維笑道:“是薑大人太自謙了。您才學廣博,精通治國之道,父王在世時便時常念及您,頗多惋惜。”

    提及先皇,薑學林深深歎了口氣,除了當初意氣辭官時的憤怒,也有幾分緬懷。

    薑寅忙將昱王讓進上房堂屋,女眷們拜見過貴客便相繼散了,薑艾跟著母親身後,心中疑竇叢生。

    前一世蕭維也曾來薑家拜訪,但是在她與嘉宥與婚事作廢之後,不知為何這一世竟提前了。更令她不安的是,上一世蕭維來的那日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之後他隔三差五便會來薑府走走,不久便正式提親。

    好不容易將楊思思支開,可別在蕭維這裏出什麽差錯了。

    蕭維被請入上座,與薑學林談及為他的畢生心血《智道》一書,相談甚歡。晌午薑府用最上乘的菜肴招待貴客,席間蕭維說起這一路來的奇聞異見,忽而不經意問向薑寅:“聽聞薑大人前幾日從江陵迴來?”

    ……

    薑艾愁眉不展,采芙便叫采薇去煮了爽口的糖水來,四下無人時悄聲問她:“小姐,您

    還擔心什麽呀?楊姑娘已經被送到莊子上,您和世子成婚之前怕是迴不來了,到時候您嫁過去,即便她迴來,也整不出什麽幺蛾子了。反正她也到了嫁人的年齡,您和郡王妃商量著給她尋一門親事,打發出去不就妥了。”

    頓了頓,見薑艾沒反應,又壞笑著道:“瞧您這魂不守舍的,莫不成是害相思病了?”

    薑艾繃不住笑了,嗔道:“就你機靈!”

    采芙笑嘻嘻地吐舌頭。

    是夜。薑艾梳洗過後上床休息,明明一切已經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不知為何卻有些心緒不寧,總擔心計劃會再次出差錯,翻來覆去睡意全無。

    三更的梆子敲過,薑府異乎尋常的靜謐。

    薑艾心中鬱鬱,掀開被子下床,將蕭嘉宥送她的那枚虎頭紋玉佩拿出來握在手裏,再次躺下時,總算是心靜了一些。

    幽靜的深夜,針落可聞。

    倏然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將薑艾剛剛養出的一點瞌睡驚走了。

    聲音似乎是從外間傳來,像是門栓發出的動靜。大約是采芙她們起夜了吧,薑艾想著,正要閉上眼睛,卻隱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飄飄忽忽極淡薄,像是某種花草。

    薑艾不禁感到驚異,外頭冰天雪地,怎會有花香?

    “采芙?”薑艾下床,叫了一聲。

    卻無迴應。

    微弱的光輝透過窗紙投進室內,一門之隔的外間,采芙昏睡在榻上,對周遭一切毫無所覺。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被內室忽然響起的喊聲所驚,悄無聲音隱到牆根。

    腳步聲漸近,輕巧翩然,在人眼前展現一副女子輕移蓮步的婀娜姿態。

    幾息之後,門從內室打開,微弱如豆的燭光先闖進了黑暗的空間,隨之便是一道纖瘦的身形,隻著素色中衣,空氣浮動中送來一縷幽香。

    “采芙?”薑艾看著毫無反應的采芙,微微皺眉。怎麽會睡得這麽死?

    怪異的感覺漸漸從周遭聚攏而來,不知怎的,薑艾突然覺得脊背發涼,霎時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下一刻頸後鈍痛襲來,薑艾眼前一黑,意識瞬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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