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川家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被範曉娟拿走了,鄰居大娘說了,他們是拖著一輛板車來的。

    江大海和妹妹進去的時候,屋子已經被翻得一團亂,火炕上就隻留了兩床泛黃發黑的棉胎,連被套都被拆了去。這兩床棉胎可以留住,估計也是因為裏麵的棉絮早就沒有保暖的效果了。

    江大珍看著這一幕,內心的火忍不住的往外冒:“那個女人到底想幹啥,我們兩個要是不來,這麽冷的天,愛國和愛黨兩個非活活凍死不可。”

    現在天氣寒冷,尤其是青山村,就處在山腳下,夜間風大,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燒火炕,條件差點的就一家人擠一塊,所有的被子厚衣服全蓋身上,這才抗的過去。

    江大珍將火炕上的棉胎狠狠扔到地上,拍著胸口喘著粗氣。

    或許範曉娟也是看準了江大海的為人,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將家裏的東西全拿走。江大珍隻要這麽一想,心裏就無比的慪氣,感覺像是被那個女人算計了一樣。

    “行了,先幫兩個小的拿幾件換洗衣服,等會吃完晚飯,我陪你再一塊迴城,現在都這樣了,也沒辦法再瞞著爸媽了。”江大海翻著衣櫃,迴過頭對江大妮說道:“對了,你跟著一塊迴來了,爸媽的晚飯怎麽辦啊。”

    江大珍頭也不迴:“我中午給爸媽留了糧票了,讓他們肚子餓或是我有時候趕不及送飯的時候去醫院的食堂自個打飯吃。我問過護士,醫院提供一葷一素一湯,還有大米飯,隻要有糧票,絕對餓不著,沒準吃的還比我送的好呢。”

    江大海一聽,放下心來,自己果然沒有妹妹細心,不過這次讓大珍破費了,等打到野豬,一定要選一塊最肥的給妹妹一家。

    他們整理完東西出去的時候,江愛國和江愛黨兩個就站在院子裏,還是維持著他們進去時的姿勢。

    “走吧,迴家。”

    江愛國聽到迴家,被劉海蓋住的眼睛閃了閃,在江大海拉他的時候頓了頓,腳像黏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江大海有些詫異地迴過頭:“還站著幹什麽,都吃晚飯的點了,肚子還不餓嗎。”說完又扯了一下江愛國的胳膊。

    範曉娟一早匆匆忙忙離開,就隻給他們兩兄弟每人帶了兩個饅頭,即使早飯又是午飯,現在肚子早就餓了。

    江愛黨的眼眶還紅腫著,摸了摸肚子,看向一旁的哥哥。

    江愛國沉默了一會,還是

    老老實實跟著江大海走了,一邊走,一邊迴頭看看重新被鎖上的大門。

    ******

    江大妮和二妮在院子裏洗衣服,霍武在一旁劈幹柴,將柴火片成一小塊手上長度,兩三個拇指粗的小木棍。

    “爸,小姑——”江大妮和二妮看到許久不見的姑姑十分開心,放下水盆裏的衣服,將濕噠噠的手在身上的棉襖上抹了抹,開心地迎了上去。隻是視線在轉向兩人後頭的江愛國和江愛黨時,笑臉立馬就沉了下來。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這又不是你們家。”江大妮也知道了二伯的事,雖然也不喜歡那兩個小時候一直欺負她們幾姐妹的堂弟,但是麵上沒有表現出來。江二妮就忍不住了,像個小炮仗立馬爆炸。看著那兩兄弟,麵帶嫌惡和警惕。

    江愛黨看到她們的表情,隻想扭頭就走,可是他心裏清楚,家裏一粒米都沒有了,弟弟還餓著肚子,隻有待在這,他們才有飯吃。

    忍著悲憤,雙腳黏在了院子裏,一動不動。

    “大海啊,這是怎麽迴事。”在灶房做飯的顧冬梅跑了出來,看到兩個侄子,眼中閃過一絲晦澀,對著江大海笑著問道。

    江大川出事了,範曉娟總還好好的吧,怎麽就把這兩個孩子領到家裏來了。

    “冬梅啊,大川沒有出院之前,愛國和愛黨就住我們家了,你再理床被子出來,他們兩個晚上就睡我們那屋吧。”

    江大妮她們都是女孩,江一留還小,又是親弟弟,這才住一間,讓愛國和愛黨擠進去,顯然不合適。

    顧冬梅沒有反駁江大海的話,看了江大海背後的兩個孩子一眼,默默走了進去,低垂著眉眼,臉色不是很好看。

    江愛國和弟弟站在院子裏,感受著四周或友好,或厭惡的審視,仿佛全身被剝光了一般,捏著弟弟的手忍不住握緊,江愛黨感覺到疼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有冒頭的趨勢,抽抽噎噎,眼眶裏還泛著水光。

    “兩個弟弟接下去就住我們家了,你們要好好相處啊。”江大海看了眼不說話的侄子還有生氣的女兒,有些束手無策,隻能在裏頭和稀泥。

    “對啊,都快吃飯了,別傻愣著了,愛國,把東西拿進去。”

    江大珍推了推侄子,讓江愛國兩兄弟往屋裏走,以前的事的確是兩個侄子不對,二妮受了委屈,這麽表現無可厚非,江大珍也不想因此責怪幾個侄女。

    江一留在房間裏隱約聽到了

    幾人的對話,想到範曉娟自私自利的性格,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始終,他爸會把兩人接迴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範曉娟跑了。

    江一留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一想到上輩子,生活滋潤,直到她離世前,都仗著拆遷分到的十幾套房子,瀟灑得意的一家人,這輩子居然變成了這樣,就忍不住心情舒暢。

    夫妻恩愛,母慈子孝,簡直就是笑話,隻不過是一場小小的磨難,就看出了他們的自私,不知道江大川醒過來,知道被媳婦拋棄時,會是什麽表情。

    江一留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江大川知道這件事以後的樣子了。

    白昉丘配的藥油十分有效,江一留的屁股在抹了三次藥油後,已經不像早上那麽疼了,屁股上淤紅的痕跡稍微淡了些,隻要再抹兩天藥,估計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了。

    他穿上衣服,跟著四姐和阮阮走出門,正好看到從對門爸媽房間放好東西走出來的江愛國。

    現在的江愛國其實很難和江一留記憶裏上輩子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堂兄重合。

    上輩子的江愛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至少在青山村這個小地方,他一直都是最出挑的。那時候,江大海沒有兒子,江老頭的補貼,江大海夫妻賺到的工分,幾乎都貢獻給了二房。上輩子的江來娣從來沒有見他穿過現在這樣破舊的衣服過。

    白胖的臉蛋,健壯的體格,幹淨整潔的衣服,囂張明亮的衣服,這是上輩子的江愛國,江一留看著眼前幹瘦陰鬱的少年,勾了勾嘴角。

    這是上輩子的江來娣和姐姐們的模樣吧。

    江一留在觀察他的時候,江愛國也在看那個頻繁出現在他媽,不,是那個女人嘴裏的孩子,那個搶走他們家一切的小男孩。

    江愛國看著他身上暖和厚實的棉襖,想著自己和弟弟身上破舊的衣服。

    五年前,自己和弟弟也擁有過這些。

    “小寶怎麽瘦了,是不是這些日子沒有吃好。”江一留正和江愛國互相凝視,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幹淨的皂角香,還有一股雪花膏的香氣。

    “小姑姑——”江一留咧著嘴,一掃看到那個前世仇人的陰霾,在江大珍懷裏蹭了蹭,一副開心的模樣。

    三妮和四妮也開心地撲了過來,江大珍就兩隻手,哪裏抱得了三個孩子,隻能這個抱一下,那個抱一下,倒成了屋子裏最忙碌的那一個。

    “吃飯了

    。”顧冬梅端著飯菜出來,看到和兒女親密互動的小姑子,心中豔羨,明明自己才是他們的親媽,那些孩子卻親大珍這個姑姑更勝於自己,這多少讓顧冬梅有些挫敗。

    “好,吃飯吃飯。”江大珍晚上還得趕迴縣城裏去,得趁天色還沒暗就出發。

    “這個就是阮阮吧,長得還真可愛。”江大珍摸了摸阮阮的小腦袋,對她的小模樣讚歎了幾聲。

    阮阮害羞地捂了捂臉,朝著江大珍笑了笑。

    晚飯是最簡單的苞米粥,還有兩盆悶番薯,加涼碟醃菜,一疊是醃蘿卜,一疊是鹹菜。

    因為江老頭夫婦不在家,幹脆就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江大珍還是第一次見到阮援疆幾人,今天下午在醫院,她已經聽父母講了這幾人的事,心裏也有些底。她對爸爸把一群反動份子放家裏的行為有些不安,但是她也知道江老頭的脾氣,不敢輕易觸他黴頭。

    今天這麽一看,除了身材高大健壯的霍武,其他兩個老人都是十分豁達睿智的模樣,應該也不會給家裏添麻煩,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

    “給,這個是你的。”江二妮一群孩子坐在一塊,飯菜剛端上來的時候,江二妮就動手開始分了起來。

    一盆悶番薯,江大妮把大的全分給了自家人,隻留下兩條手腕粗細的小番薯,那就是江愛國兩兄弟的了。

    兩疊醃菜江二妮也沒打算分給他們,一人一勺夾到了妹妹弟弟的粥碗裏,一片鹹菜葉都沒留下。

    粥是一人一碗分好的,江二妮看了看他們麵前盛的滿滿的粥,冷哼一聲,想著大姐還是太心實,明天她一定要在大姐之前把粥盛了,兩個吃白食的,憑什麽吃那麽多糧。

    江愛黨看著其他人手裏的大番薯,對於自己手上的小番薯十分不滿,還想伸手去離他最近的四妮手上搶,被江愛國攔了下來,將自己手上同樣大不了多少的番薯塞到了弟弟手裏。

    江愛黨有了兩塊小番薯,比起別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終於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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