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乾今個罷了早朝,領著靳蒙逆在北辰閣殿裏殿外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眼看著已是走走停停了一個時辰,太陽馬上就要升到正當空了,可靳蒙逆仍是保持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背著手踱著,從頭至尾連句話都沒說過。

    靳承乾抬頭看了看時辰,皺了皺眉。

    他心裏惦記著路菀菀的身體,想著早點迴去陪陪她。可看著靳蒙逆這沒完沒了還要再轉一圈的樣子,不由有些著急。

    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句,“叔父,這…如何了?”

    “風水不錯,擺設也不錯。”

    靳蒙逆一手撫著窗欞,一手摸著胡子,讚許地點點頭。

    “就是少了些活氣,多種些花花草草,那就更好了。”

    “…”

    靳承乾的眉心跳了跳,壓下想一拳揍過去的衝動,耐著性子又解釋了遍。

    “侄兒不是問風水,是問這巫術可解了?”

    “你自己不知?”

    靳蒙逆挑挑眉,背著手轉過身,二人四目相對。

    “這些日子,你的小嬌妻可有任何中了巫蠱之術的跡象?是不是仍舊是日日喜笑顏開,活蹦亂跳?”

    聞言,靳承乾眯了眯眼,“叔父這是何意?”

    “天子所居,陽氣極盛,陰邪不得近身。”

    靳蒙逆笑笑,“你身上的陽氣,比你父皇和皇爺爺還要重得多。有你在,那種不入流的小玩意,哪能傷得到你的心上人。連這點自信都沒有,怎麽配做人家的丈夫,做大祁的國君?你…”

    “閉嘴。”

    靳承乾撫了撫額角,別過臉不再看靳蒙逆。他這個小叔,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嘮嘮叨叨討人厭。可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迴過頭,又問了句。

    “你確定?朕當真有那樣大的威力?”

    “就知道你定是會婆婆媽媽。”

    靳蒙逆倒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遜,捋了捋袖袍從裏麵抽出張黃色的符紙,側了側身在靳承乾麵前晃了一圈。

    “瞧,叔父昨晚連著夜用我畢生絕學為你畫了這張符紙。赤金烈符,有了它,方圓五裏沒有鬼怪敢邁近這裏一步。”

    靳承乾頓了頓,伸手接過符紙,細細看了看卻又是蹙起了眉。

    “這東西…怎麽跟鬼畫符似的。”

    “你懂什麽。”

    靳蒙逆收迴符紙,不悅地將嘴角往下彎了彎,“符無正行,以氣而靈。”

    靳承乾的嘴唇抿成了一道冷硬的直線,看著他的好叔父一臉忿懣的神色,心裏總覺著有哪塊不對勁。

    可想想路菀菀的笑容和那隻紮滿針的布偶,還是伸手接過了符紙。

    “侄兒謝謝叔父了。”

    “好小子。”靳蒙逆勾唇笑笑,卻是將符紙又收了迴去。

    “用得著就低眉順眼地自稱侄兒喚我叔父,用不著了就立馬甩臉子,你這臉變得可是夠快的。”

    “叔父說笑了,侄兒向來敬重於您。”

    靳承乾斂眉垂首,低聲應著,伸出去的手卻是沒收迴來。

    “想要?可以。”

    看著靳承乾垂順的神情,靳蒙逆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的弧度愈發大了起來。

    “符紙算你五百兩,再加上你昨日搬了我一百三十七盆花,不算大小,通通算你二十兩一盆。這加起來共是三千二百四十兩,湊個整,算你三千五百兩。謝絕還價,如何?”

    靳蒙逆背著陽光站著,銀發白須閃閃發亮,潔白的衣衫被風悠悠地吹起,頗有幾分就欲乘風而去的仙氣。

    可看著他背著手不帶一絲停頓地算著賬,還恬不知恥地說要湊個整,靳承乾是半點不覺得他仙風道骨。

    靜靜地望著靳蒙逆白皙的近乎透明的俊臉上眉飛色舞的表情,靳承乾冷笑一聲。

    “虧我大祁百姓還尊稱你一聲仙人,原來私下裏竟是幹著這江湖騙子的勾當。”

    “話可不能這樣講。”

    靳蒙逆優雅地撣了撣衣角,微風吹起發尾,旋出了個漂亮的弧度。

    “虛空大師才是江湖騙子,叔父頂多算是騙子的恩師。”

    “你認識虛空?”

    聽了這話,靳承乾有些詫異。

    “豈止是認識,我可是他的啟蒙人。”

    靳蒙逆挑眉笑笑,“兩年前他垂死時躺在路邊,我路過便出手救了一把。沒想到他醒來後卻將我當成了下凡的神仙,哭著喊著要我教他長生不老之術。”

    “我被他煩怕了,便隨手抓了把小石子,告訴他將這些石子磨成粉便是傳聞中的七生散,有延年益壽之效,誰成想,他還真信了。”

    靳蒙逆現在想起這事還是覺得有趣,不由

    搖頭輕笑。

    “再後來,聽說他竟還將這事給發揚光大了。能將這坑蒙拐騙的生意做到馬宰相身上,還能讓那老狐狸心悅誠服,虛空也算是個人才了。”

    “那七生散竟是出自您的手筆?”

    憶起那日在廟會上落荒而逃的虛空大師,靳承乾也不由失笑。這世界兜兜迴迴的,還真是巧得很。

    “七生散服食後雖有不適,但還不至於致命。但要是加了夾竹桃葉,就不一樣了。”

    靳蒙逆摸摸鼻子,抬眼看了靳承乾一眼。

    “侄兒,你若是想既全了你仁愛的好名聲,又想盡早除了那奸惡之人。單單將他幽禁在一處小院落等著他自己駕鶴西去,那可就有的等了。”

    “夾竹桃?”

    靳承乾默念了遍,抬起眼似笑非笑,“侄兒還以為叔父是出家之人,生性慈悲,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一麵。”

    “誰說我出家了?會做飯的不一定都是廚子,鑽研玄學的也不全是道士。”

    靳蒙逆斜睨了他一眼,抬步慢悠悠地往門口走去。

    “我隻是想用我的所學為蒼生做些好事,劫富濟貧做不到,懲惡揚善卻還在能力之中。對善人善,對惡人惡,也算是另一種慈悲吧。”

    “難得見您正經。”

    靳承乾輕笑兩聲,“您打算什麽時候走?”

    “你趕我?”

    靳蒙逆雙眼微眯,停住了步子,將黃符又拿了出來。

    “這樣,叔父再送你句話,連著這符紙和花在一起算你五千兩,如何?”

    “您缺錢?”見他三番兩次得提銀子,靳承乾有些不解。

    靳蒙逆向來將錢財視為身外之物,今日卻一反常態。這可是出了什麽事?

    “我不需要那麽多錢,但你未來的嬸嬸卻是需要的。”

    想起前幾日那一卦,靳蒙逆眼中浮現出明顯的笑意。

    “你孑然一身三十年的叔父,今年就要走桃花運了。”

    看著靳蒙逆笑的蕩漾的側臉,靳承乾抽了抽嘴角。

    “假道士,真騙子。”

    “騙子?”

    靳蒙逆斂了笑,上下打量了靳承乾一遍,低頭捏了捏手上的符紙。

    “依我之見,你的靈魂生活在這世間的年齡,比你的肉身年齡,要長。”

    靳承乾緩緩側

    過臉,看向靳蒙逆的眼睛,半晌,終是笑笑。

    “叔父這是何意?”

    “你心裏清楚。”

    靳蒙逆細細觀察著靳承乾的表情,得意地吹了個口哨。

    “看來,我算對了。不過,隻要你還在這具身體裏,還是靳承乾的靈魂,那你就是我的侄兒。無論你究竟活了多少年,看盡了多少人生百態,都得乖乖叫我一聲叔父。”

    “叔父不該吹口哨的,這行為實在是與您的相貌氣度有些違和。”

    靳承乾低笑兩聲,垂下眸子。

    “這你就別管了。”

    靳蒙逆將符紙塞進他的懷裏,大步往門口走去。

    “把我那五千兩早些送到山上去,還有玉碟一事也要盡快辦完。我去看看我的侄媳婦,你自己找個地涼快去。若是跟著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對了,我還欠了你一句話。”

    正走著,靳蒙逆忽的又停住了腳,笑盈盈地轉身。

    “叔父不信這世上有鬼神,但信天命。鬼不可怕,可怕的是居心叵測的人。那符紙與其說是震懾鬼魂,不如說是解了你的心魔。你便留著吧,做個紀念,想叔父了,就拿出來親一親看一看。”

    話音落下,靳蒙逆便轉了身朗聲笑著出了殿門。

    靳承乾抬眼看了看拐角處一閃而過的白色衣角,再低頭看看手中亂七八糟的符紙,額角的青筋蹦了蹦,卻又不禁搖搖頭笑出聲來。

    “這個瘋老頭。”

    晏寧宮內,路菀菀軟綿綿地靠在榻上,手裏抱著靠枕,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魚真說著話,昏昏欲睡。

    “菀菀,你今個怎麽看起來這麽憔悴?”

    魚真湊到她麵前仔細瞧了瞧,“看,黑眼圈都出來了。”

    “你是昨晚沒睡好,還是今早沒吃好?”

    路菀菀張張嘴,剛要說話,卻被一道陌生又清潤的男聲給打斷了。

    “好香的茉莉花啊。”

    路菀菀和魚真俱是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翩然走進來的靳蒙逆。

    後宮之中戒備森嚴,這人卻如入無人之境般,一臉的神態自若。滿麵的白須遮住了臉,隻留下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眼睛在外麵。

    “隻是這茉莉花精油有催情之效,慎用,慎用啊。”

    “雲遊仙人?”

    路菀菀打量了來

    人一會,反應過來後忙跳下榻。福身行了一禮,請靳蒙逆入座。

    “隨那小子喚我叔父便好。”

    靳蒙逆也不客氣,撩了袍子穩穩當當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

    “菀菀怎麽這麽快便認出我了?”

    看著靳蒙逆一派反客為主的動作,魚真頗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本欲去拿茶壺的手訕訕垂下。

    聽了這話,路菀菀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您這白發白髯,白麵白衣的形象。亮的好像在晚上都能發光一樣,誰人見了您一麵還能忘得了?

    “叔父救命之恩,菀菀怎敢忘記。”

    “緣分罷了。”靳蒙逆笑著擺擺手。

    “菀菀小時便是個美人坯子,現在大了,更是美得不似凡人,我那侄兒好福氣。”

    “是菀菀的福氣。”

    見靳蒙逆的茶水喝了一半,路菀菀忙提壺給他倒上七分滿。

    “叔父也如十幾年前一般無二,依舊是那副容貌。”

    還有那自來熟的氣質…

    “菀菀最近可要當心些。”

    靳蒙逆細細瞧著路菀菀的眉眼,半晌,垂首悠悠抿了口茶。

    “你今年有一命劫。”

    “仙人,這話可不能亂講的。”

    魚真急了。什麽仙人,就是個騙子,誰和你很熟是怎樣,張口就咒人。定是和那個什麽虛空大師組團來騙人的。

    路菀菀頓了頓,想起來小時靳蒙逆給算她的那一卦,心裏有些疑慮。別又是不準的吧?

    “騙人我就是豬。”

    見兩人明顯不信的神情,靳蒙逆眉峰微挑,指尖敲了敲桌麵。

    “…”

    路菀菀和魚真對視一眼,看著靳蒙逆麵色嚴肅地說出這句類似小孩子賭氣一樣的話,竟是有些無言以對。

    “我知道十幾年前的那一卦出了些紕漏,但這一次,定是準的。”

    路菀菀斂了眉,沉思半晌,輕聲問道,“那這是什麽劫,怎麽破?”

    “不可說,不能破。”

    見路菀菀終於有些要信了的意思,靳蒙逆也恢複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眉目舒展地捋了捋胡須。

    “命劫源於天道,避無可避。就算僥幸逃過,還是會被加倍地報迴來。人的一生福祉就那麽多,劫難也是那麽多。用福祉

    去抵劫難,隻會讓福祉減少,可劫難卻仍在。”

    路菀菀被靳蒙逆的一通說教弄得頭都大了,卻還是雲裏霧裏。

    隻得搖頭歎了口氣,無奈笑笑,“叔父說的是。”

    “不過你也別擔心,照星象來看,大祁國運昌盛,這兩百年呈長盛不衰之勢。大祁的安好是因為帝王的安好,而承乾的安好,則是因為你的安好。可懂?”

    靳蒙逆晃晃茶杯,看著裏麵一圈圈蕩漾著的水波有些出神。

    隻能提點到這了,再多,就真的泄了天機了。信與不信,隨緣吧。

    路菀菀垂首,心中將信將疑,但還是溫聲應了句。

    “菀菀知曉了。”

    編,你繼續編。

    魚真暗自翻了個白眼,江湖騙子,說的再天花亂墜,長得再道貌岸然也是個騙子。

    敢咒我們家菀菀,祝你上山時磕破腿,喝水時塞到牙,胡子和頭發纏到一起打成個死結解也解不開。

    “小姑娘靈氣充裕,頗有慧根,不如跟我上山?我收你為關門弟子。”

    抬眼看著魚真咬牙切齒的碎碎念,靳蒙逆不怒反笑。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比靳承乾還要有意思。她的靈魂年齡,竟是比肉身年齡要短。

    “謝謝仙人了,隻是魚真沒那麽高遠的誌向。”

    魚真牽強地扯出抹笑意,福身行了一禮。

    靳蒙逆朗聲大笑,“罷了罷了,隻是你孩子滿月酒時可得邀請我,我給你家娃娃包個大紅封。”

    “…”

    魚真冷哼了一聲,騙子,就知道你是騙子。先拋開這層宮女的身份不提,姑奶奶的男人可是個太監!哪來的小娃娃。

    靳蒙逆卻沒再解釋,慢悠悠飲盡最後一口茶,站起身撣撣袍子上的褶皺,抬步便往外走。

    “時候不早了,到山上正好用晚膳。我識得路,便不必送了。”

    “叔父慢走。”

    聽了這話,路菀菀咽下到了舌尖的挽留之詞,走去門邊目送著靳蒙逆離開。

    魚真撇撇嘴。這位仙人,還真是來去如風啊。

    忽的又想起什麽,忙一拍腦門跑迴屋內取出那盒胭脂追了出去。

    看他將自己吹的天花亂墜的,說不定還真知道些什麽?

    魚真的腳才踏出門檻,還沒來得及喊一句仙人留步,靳蒙

    逆的聲音便從不遠處悠悠傳來。

    “那玩意女子還是離遠些的好,麝香味太重。”

    “麝香?”

    魚真一驚,忙將盒子扔在了地上。思索了下又捏著鼻子撿了起來,望著靳蒙逆愈行愈遠的背影皺了皺眉。

    難不成這仙人騙子還真有幾分本事?不說別的,這鼻子可真是靈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是叔父的主場【笑哭】

    讓想看皇帝和菀菀恩恩愛愛的小天使失望了。。

    這麽長的一章竟然一直圍繞著那個假道士轉來轉去…

    不過算是。。輕微劇透?

    哈哈哈放心放心絕對不虐~

    ---------

    這幾天日更的吐血…終於趕完了榜單,,

    下一章在周六發,這周實驗考試有丟丟忙,,

    鞠躬給等待的小天使們賠不是了

    小生失禮了,請各位先生原諒則個~

    劇情展開後更精彩哦,期待您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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