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事隻如初見,該是多麽美好。

    丁成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便是她躲在草叢裏偷偷的哭,他認得她,主子身邊一個不甚得寵的姨娘。本以為不過是女人間爭寵受了些委屈,搖搖頭走了過去。

    更何況她是姨娘,自己自然是要避嫌的。倒是那不經意見瞄到的一雙哭的紅通通的杏眼就那麽讓他看了去,像個小兔子似的惹人憐惜。

    後來幾天丁成隻覺這心裏總有些不得勁兒,終究忍不住去查一查,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後院裏的那些人,不都是看男人的恩寵行事,她不得寵自是有人刁難些。他原是不想理會的,可那雙紅通通的杏眼就那麽硬生生的紮進了自己的心,怎麽也忘不掉。

    他自小陪著蘇平長大,可以說比老太太更懂蘇平的心思,平日裏就那麽不經意的說幾句話倒是讓蘇平注意到自己後院裏的這個溫柔和順的姨娘,見她日子好過了,他也長舒了口氣。隻夜裏想著她在別的男人身下婉轉承歡,隻覺這心頭燥的很,但她與他之間是絕無可能的。一個姨娘和一個侍衛,能有什麽交集呢。

    一晃就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習慣了在適當的時候給她說上幾句話,他有分寸,又有情分,自是做的滴水不漏。此刻站在蘇平麵前,看著主子有些打量的眼神,丁成知道他有些懷疑了,那也沒什麽,盈和院的荷花本就開的好,自己與她更是從無交集,空口無憑的事他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看著麵前跟隨自己多年的侍從,蘇平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對丁成的能力他是沒什麽好挑的,隻今個兒這事若是不查個清楚便覺如鯁在喉。

    “過幾日就是迴京的日子了,府中這幾日忙得很,這邊有沒有什麽人手,你且去幫大太太看著外麵的事,不要出了岔子。”

    麵對這擺明了是疏遠自己的命令,丁成卻無半絲異樣,一如往常,“是,屬下定竭盡全力,保證不出差錯。”

    看著屬下漸漸遠去的背影,蘇平閉了閉眼,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門外一片桃紅柳綠,看著眼前的美景,張姨娘隻覺自己的心情都跟著飛揚了起來。

    不出半天,老爺派張姨娘跟著太太一同挑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蘇宅,下人們是紛紛感歎,就算太太的位子不可動搖,這張姨娘的寵妾之名倒是逃不掉了,加之六少爺如今跟著老爺開蒙,聽說很是受重視,一時這張姨娘的清池居是愈發炙手可熱起來。就連吳氏的盈和院都暫避其鋒芒。

    心情好,自然看什麽都是好的,就連清池居前那早就看膩了的杏花都仿佛開的越發燦爛了起來,“六少爺現在哪兒呢?”張氏心情頗好的問道。小心了這麽多年,如今總算是看到了些熬出頭的希望來。

    “稟姨娘,依往常來看,六少爺這會兒該是剛下學往老爺那兒去了呢。”旁邊的婆子討好般的迴道。誰不知道這張姨娘如今可是老爺身邊的紅人,那可是不能得罪的精貴人兒。

    張姨娘想了想,帶著自己備好的點心,帶著翠玉往書房那邊去了。

    以往總是小心翼翼,有了安哥兒後孩子養在太太那裏,她也是小心行事,如今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路上,再不用擔心碰到誰而衝撞了些什麽,張姨娘隻覺通體舒暢,心中更是對蘇安寄予厚望,兒子如今與自己親的很,出息了自己定能沾些光,畢竟是親生的哪裏又是那隔了一層的可比。

    倒是在瞄到那個正走出院子的人,張姨娘斂了斂笑容,福了福身子,往院子裏去了。

    丁成低著頭,一直到張姨娘進了院子這才接著往前走。旁邊的小侍從看了看師傅,沉穩依舊,心裏更是佩服了起來,榮辱不驚,這才是自己最敬佩的師傅。

    若是丁成往邊上望去,定是能看到小徒弟那泛著光芒的星星眼,隻他心裏想著剛剛進去的女子,又哪裏有空去注意別人。

    氣色看起來倒是愈發的好了,也是,如今這二房後院第一人,氣色又怎會差呢,丁成自嘲的搖了搖頭,大跨步往前去了。

    蘇平正在看庶子今日的功課,聽了下麵人的匯報,神色倒是沒有什麽變化,依舊帶著笑容,“安哥兒做的很好,隻這筆鋒卻是有些不夠用力,都說見字如人,安哥兒也要從小練起來才好。”言談之間半點兒都沒有讓等在外麵的張姨娘進來的意思。

    蘇安知道姨娘來了,很是開心,見父親沒有讓姨娘進來的意思,心裏有些疑惑,看著父親隱隱有些不耐煩的麵孔到底是沒有問出來,或許父親是不喜歡讀書時有人打擾吧,待他迴去就和姨娘說一聲,以後這個時間就不要前來了,若是惹得父親厭煩那就當真是得不償失了。

    “想什麽呢,這個句子夫子是如何釋義的可理解了?”

    蘇平看小兒子發呆的樣子,有些好笑的敲了敲他的頭,又吩咐下人去看看五少爺傷勢如何,若是好些明日便來書房溫書。蘇宇已到了可以下場的年紀,蘇平也打算今年秋闈就讓兒子試上一試。

    盡管嫡子這

    般行事讓他有些失望,可到底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身份也擺在那裏,事情他自己也查了個清楚,兒子這是上了別人的套。隻要長子日後好好讀書,不再出岔子,他還是願意給他機會的。安哥兒倒是聰慧,可年紀尚小也看不出什麽,小時了了大必未佳的例子比比皆是,更何況這身份著實是有些上不了台麵。

    猛然記起留在京城待產的桂氏也是誕下一個男孩兒,自己還親自給他取名為蘇樺,如今算來也快有三歲了。蘇平有些懊惱,自己最近還真是忙暈了頭,兒子快三歲了自己還未見過一麵,心裏對這蘇樺連帶著桂姨娘都有些歉疚起來,想著迴京倒是要好好教養起來,也不知那孩子被桂氏帶的性子如何。一時間蘇平也對這迴京有些期盼了起來。

    待蘇安的功課結束,蘇平又問看幾個問題,見兒子答得不錯,點了點頭,這才讓等在外麵多時的張姨娘進來。

    接過翠玉手裏的點心,張姨娘有些不好意思,“妾本想著老爺安哥兒勞累,特意做了些點心送過來,卻倒是打擾了安哥兒做功課,倒是我這個做姨娘的不是了,還請老爺恕罪。”

    說著便要躬身請罪,蘇安見父親神色之間並無怪罪之意,開口說道,“我最愛姨娘做的桃花糕,想姨娘也是無意,還請父親不要怪罪,姨娘下迴再也不敢了。”話說著說著這眼睛已是有些忍不住的瞄向了桌子上麵的點心。

    他是真的很喜歡吃桃花糕啊!

    兒子這樣,張姨娘不說,蘇平都是有些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看向張姨娘的目光也柔和了些,“你也是一番好意,這次就不追究了,隻下迴注意些便是。安哥兒讀書時還是不要來打擾了。”

    張姨娘低頭應是,溫柔的對蘇安說道,“這桃花糕已是有些涼了,吃了這肚子怕是有些受涼,這些就不要了,待姨娘迴去再給安哥兒做好不好?”

    蘇安點了點頭,將目光念念不舍的挪了迴來。

    蘇安這一鬧,屋內的氣氛倒是和睦了不少。所以這女人都想要個孩子傍身不是沒有道理的,在某些情況下孩子真是最好的和解器。

    自打前段時間蘇宇出事,蘇安就一直1由張姨娘帶著,晚上,看著蘇安吃的有些鼓鼓囊囊的嘴巴,張氏眼神溫柔,心裏則是暗鬆了口氣,她還以為老爺今個兒不見自己是因為那個人暴露了呢。

    她是知道老爺身邊一直有個侍衛隱約有些幫自己的,盡管自己隻與他說過一句話。那還是自己剛剛成為老爺妾室的前幾年,楊氏從小陪老

    爺長大,這情分自是比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強的多,況且自己也做不好楊氏那股嬌蠻作風,那時候的自己在這後院便如一個透明人一般,就連冬天給自己送來的都是黑炭,而不是府中慣用的銀炭。

    她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個冬天,自己和翠玉怎麽也點不著火,好不容易點著又被那濃煙嗆得直咳嗽的場景,當然還有院外雪地上那兩框不知是誰送來的銀炭。待自己發現趕出去的時候便隻看到風雪中那人一襲黑衣,麵容卻是不甚清晰。

    可能是否極泰來,又或許是經曆過那段最艱難的日子,後來老爺倒是漸漸對自己注意了起來,自己還是不受寵,可那樣艱難的日子也是再也沒有的了。她一直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想親口感謝他,漫天雪花中那個黑色的身影曾支撐她走過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當張姨娘第一次看到丁成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人是他,無言其他,就塢定是他。女人的感覺就是這麽奇怪,敏感、沒有道理往往卻又很準確。可她又有些失落,畢竟一個侍衛與姨娘是不會有任何交集,“或許是感激吧,感激那個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自己的人。”張姨娘想到。

    看著麵前的蘇安,張姨娘有些感慨。後來的她變了很多,她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再幫助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有沒有失望。她隻知道,那樣的日子她不願再過,她本輕賤,賭一場又如何?

    似是今天的一場偶遇讓她想起了那段過往,張姨娘擦了擦眼睛,笑著摸了摸蘇安的頭,“慢些吃,不急。”

    人生路各人有各人的走法,她隻知道屬於她的那條,而她,也早已失去了迴頭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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