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李家三妞吧?”方正臉的中年女人的聲音中包著對李玉兒的熟稔和對過往記憶的懷戀。

    “我是李家二房的女兒,你是?”李玉兒疑惑的問,女人的臉少有長得這麽方正有棱角的。按說這人長得這麽有特色。她若見過,肯定還會記得。

    “不用想了,雖然我見過你,但你那時還小,肯定記不得了。直接叫我王大娘就可以了。”中年女人自來熟的說道。

    她從小就有記憶,真見過,怎麽會不認識?姓王,李玉兒沉吟了一會兒就從記憶裏找了出來。這因該是給她接生的穩婆,難怪聲音耳熟,麵卻沒見過。隻是她怎麽也做起了牙婆行當?

    想起了王大娘以前的身份,倒把剛才因為牙婆身份,而對她產生的厭惡感衝淡了一些,順著她的意思叫了一聲:“王大娘。”

    “轉眼不見,你都這麽大了。”王大娘的語氣甚是感概。

    王婆子迴憶起她給李玉兒接生的事情,好像才發生不久。突然想到李老二已經去服徭役了,李家二房必定是那個瘋魔了的張氏掌控,那樣李玉兒的處境就危險了。不由出口問道:“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個世道怕也活不下去,不如也投了大戶人家當丫鬟尋求庇護吧?”

    這個時代的貧民似乎覺得賣身很普遍很正常。

    雖然在古代生活了六七年,但李玉兒還是下意識的對賣身反感。想要反駁,但想著這個王大娘可能也是好意,便道:“這個事情要慎重考慮。”

    “知道你有顧慮,隻是這旱情越來越嚴重,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人,早點決定還有個好去處……”王大娘說到這裏忽然住口了,她是愛勸人勸成習慣了。才想起現在自己的牙婆身份,勸地多了,像是想急切的賣人賺錢,便不好再多說。

    雖然牙婆和穩婆都屬於三姑六婆的行列,但王婆子以前一直是看不起牙婆這個買賣人口造成骨肉分離的行當的。她一直為嬰兒接生、為產婦助產的產婆身份自豪。然而,生計所迫,現在糧食絕收了,家裏的兩個孫子還嗷嗷待哺,她也隻有進入這個原本她十分鄙視的行當。隻是到底過不去心裏這道坎,很多話說起來就沒有其他牙婆那麽理直氣壯,哪怕的她的心是好的。

    這邊李玉兒在思考的時候,那邊大伯娘一家終是拗不過現實的無奈,同意了大妞的決定,同王大娘說好了明天走。

    相處幾年的大姐姐也要走,這一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李玉兒有很多話想跟大姐姐說,但

    又像是什麽都說不出。看著大伯娘一家默默流淚的氣氛,李玉兒決定暫時離開,不打擾大姐一家最後相聚的時間。

    離開大伯娘家後,李玉兒並沒有繼續去挖草根。在這充滿饑餓的地方,獨自一人行走太不安全了。她可不想像村裏那幾個小孩子一樣,失蹤的不明不白。

    在小路上繞過了遮擋視線的大石頭,李玉兒就看見那個有些奇怪的花布衣女人被張氏迎了進去。

    張氏不是對那女人不感冒嗎?那天她們不是大吵了一架嗎?什麽時候要好起來了,還到她家串門?想著李玉兒就加快了步伐,走到院子裏時,發現她們門都沒有關。

    “放心,我是她親娘,怎麽會做不了她的主。”張氏十分肯定的聲音傳了出來。

    她們這是在說我?李玉兒本打算直接進去,聽到裏麵在談論她,就停了下來。

    “賣身契確實是隻要爹娘長輩簽就能生效,但她本人要是不聽話,可沒有富貴人家願意買。”碎花布女人把難點提出來,想要壓價。

    “富貴人家不願意要,總有地方願意要的。況且你們這行的門道,我還不知道嗎?”張氏的聲音滿不在乎。

    “煙花柳巷有的是□□人的手段,倒不怕不聽話的。隻是你不心疼?畢竟是你生的。”碎花布女人開玩笑的問道。

    “那個白眼狼,我恨不得沒有生過她!害我受了多少嘲笑?當年要是直接摔死了多好。不過現在賣了換糧,也還有一點用處。”說著說著張氏話裏充滿著恨意,自從李老二離開後,李玉兒真的不管家裏了,她才不得不關注起生計問題。正在無計可施的時候,這個女人就表明了人牙子身份,提醒了她家裏還有這麽大一筆‘財富’,簡直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

    原來張氏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這裏賣人隻要父母同意就可以了?兒女就沒有自主權?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李玉兒聽到裏麵對話後覺得不能再和張氏處在一個屋簷下了,不然隨時隨地都要防著,太糟心了。

    不能再呆在家裏了,然而這時的淺水灣那裏又安全呢?李玉兒默默的退了出去,不想讓屋裏兩個知道她已經得知了她們的計劃。不然,法律都不站在她這邊,她還真不知道怎麽抗爭。

    這時不想打擾大姐的李玉兒,也隻有去大伯家借住了。其實她心裏也是想著和大妞兒多相處一會兒,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的李玉兒又往大伯家去。大妞在李家一直都是以長女的身份和姿態生活,對妹妹們都很照顧

    ,從小就比較早熟。即使一直自詡心理年紀不小的李玉兒,有時候都忍不住把她當做姐姐。這樣一個親密的人突然就要從她的生活中離開了,自然是萬分不舍。

    “大姐這一走,就好久都見不到了,我今晚一點要跟大姐睡。”麵對大妞的詢問,李玉兒說出了一個她心裏的真實想法。

    “大姐是我的,要和我一起睡!”二妞在旁邊不幹了。

    “那就一起,我也想和妹妹們一起。”大妞兒臉上帶笑,聲音裏卻有些傷感。一直都把照顧妹妹當責任的她,現在也有些不舍。

    身下鋪著涼席,即使是盛夏的夜裏,大妞的體溫也不高,李玉兒又往大妞的方向移了一些。仿佛身體近了,心的距離就不會遠。

    “睡不著嗎?”大妞輕聲問道。

    “大姐也沒睡?”李玉兒又輾轉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大姐真的甘願賣身嗎?”

    “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了。如果再沒有糧食,我們一家都會餓死的。”大妞說的平靜,因為她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況且王大娘為人也算靠譜,她就住淺水灣,但不用擔心她把我送去了不好的地方。隔壁那個幾個月前被賣的二丫,前天還寄了東西迴來呢。要是落到上次來我家的那個人牙子手裏才算糟呢。”

    大妞兒還對未來抱著美好期待,李玉兒卻不甘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她還在掙紮,即使她知道那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天上午,大妞就收拾了包袱跟著王大娘走了。即使眼睛有些發澀,李玉兒還是微笑著祝她平安。在這個世界底層人就是這麽無力,這個認識深刻的有些讓她絕望。

    大妞走後不久,李家的生活節奏又迴到了之前,隻是李家眾人都更沉默了。

    火辣辣的太陽曬得李雨兒有些眼暈,嘴唇已經幹裂起皮,但周圍有人,她不敢拿出竹筒喝水。也許是幾天沒有食物果腹,也許是沒有鹽分補充,現在她感覺隨時都要倒下了。她在家裏種下的野菜,也早趁著張氏出門的時候挖起來吃了。

    “三妞,別死強了,你必須得馬上吃東西。”陳氏找到李玉兒拽著她往迴走。

    最開始李玉兒在她家住不在她家吃的事,陳氏也沒有多留意,因為那時候她們家剛送走了大妞,也沒多少食欲。後來發現李玉兒一直沒迴家,也一直沒有吃飯的時候才重視起來。勸過不聽,她正傷懷與大女兒的離開,見李玉兒這樣油鹽不進的態度,自然氣的肝疼陳氏也就慪氣不理了。

    可是之後陳氏一直沒看到李玉兒進食,看著從小在她跟前長大的李玉兒一點點虛弱,快要把自己逼死了,陳氏也顧不得生氣了,直接找到李玉兒強行抓她迴家。

    餓了幾天的李玉兒那裏是陳氏的對手,很快就被陳氏拉迴家,強灌了半碗稀粥。

    突然湧入的食物讓,李玉兒抽搐的胃開始強烈的翻騰。她壓下胃部的不適問道:“大娘,這是何必呢?災荒不知什麽時候才到頭,我也不可能一直被救下去。”況且是大姐用自己換的糧食,她怎麽能夠安心的吃呢。李玉兒在心裏默默的說道。

    “你才多大,就這麽糟蹋自己。總要活著才能看到以後。”陳氏實在是不想在看到女兒樣的侄女就這樣沒了。

    “是啊,活著才能有以後。我一直都知道。”李玉兒想自己就是太矯情了,既舍不得好不容易的來的生命,又放不下上一輩子二十多年培養的自尊,不願意入奴籍,當人人輕視的下等人。

    “我明天就跟王大娘走吧。”最終李玉兒選擇了卑微的活著。千古艱難惟一死,曾今失去過生命的李玉兒更不願意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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