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黑了,李玉兒才跟著她伯娘一路迴到家。屋裏漆黑一片,李玉兒摸索著點亮放在灶屋的油燈,企圖用這豆大的燈光驅走屋子裏的黑暗冷寂。這屋子了沒有親人,也隻能算房子了。

    良久,李玉兒被肚子裏的饑餓喚醒了神智,才勉強甩掉腦海的負麵情緒。她爹的事情已經沒有能力阻止,隻能目光向前看。她得好好活著,像她爹期盼的那樣。不能太悲觀,說不定她爹能活著迴來呢。

    收拾好心情的李玉兒大算熱一部分今天早上做的飯吃,此時她才記起自己已經一天多沒吃飯了,都已經腦袋發暈手腳發軟了。

    然而,當李玉兒走到灶案旁時,隻發現了幾個空碗,裏麵的食物已經不在了,而那些碗都還沒洗。不用想李玉兒都知道是誰幹的,除了張氏,沒人偷吃了飯,還會把碗還迴來。李玉兒兩眼有些發黑,這些飯節省著可以吃兩天,現在一點都沒有剩下,難道張氏不知道,以後想要獲得食物會更加艱難嗎?!

    李玉兒拿著油燈,去睡房找張氏,打算找她理論。推開槅門卻發現裏麵沒人,她去哪裏了?李玉兒把幾間屋子找完了,沒找到。又大聲喊了幾次,沒有迴應。李玉兒確定,張氏不在家裏。

    看屋子裏的家具依舊是她離開時的樣子,並沒有人掙紮過的痕跡,李玉兒覺得張氏應該不是被人強迫離開,是自己離開的。不過她也肯定,看明天張氏是否還會迴來,不迴來再通知叔伯家,現在太晚了。

    第二天醒來的李玉兒,感覺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勉強從床上起來,緊接著就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氣,就想直接坐到地上。然而不行,李玉兒甩了甩一團模糊的腦袋,雙手扶著牆往灶屋挪動。

    走到種著野菜的木桶前,李玉兒直接揪了半把野菜往嘴裏塞。她現在沒有力氣做飯,也顧不得幹不幹淨熟沒熟了。

    平時吃著又苦又澀的野菜,這時嚼著一點味道都感覺不出來,像是味覺神經罷工了一樣。‘胃’不停的提醒她趕快吞下去,僅有的理智讓李玉兒嚼碎了再慢慢咽下。

    嚼了半把野菜的李玉兒又坐在地上緩了半晌,身體漸漸有點力氣,胃卻是像蘇醒了一樣開始抽痛,強烈的渴求食物緩解。李玉兒站起來選著稍微肥厚一些的葉子掐了一小把,燒了一鍋野菜湯。

    說是湯,其實就是加了點鹽,飄了些野菜的開水,忽略裏麵的苦澀味道還是不錯的,起碼李玉兒喝下去後感覺全身都暖了起來,幾大碗喝下去也暫時

    騙過了胃。

    喝完野菜湯後,李玉兒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正打算去大伯娘家說一下張氏的事,就聽見了推門的聲音。轉頭一看,張氏正滿臉陰沉的打量她。

    “賤蹄子,早飯做好沒?”張氏把身體往最近的板凳上一坐,頤指氣使的問道。

    “沒有,自己做。”她爹已經不在家了,也就不想維持表麵的和睦。至於張氏昨夜去了哪裏她完全不在乎,昨晚之所以想要向叔伯報備張氏失蹤的事兒,是擔心這座房子的安全。

    張氏見李玉兒這個態度,立馬就要過來廝打,但她的腿腳本就不便利,又一年都沒運動過,哪裏打得到李玉兒。

    李玉兒躲過張氏的巴掌,站在一旁道:“看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多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現在外麵能找到的隻有草根樹皮。想要吃飯,就快點去找吧。”

    “我十月懷胎就生了你這麽個白眼狼,老天啊,你要是有眼,就快點劈了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吧!”張氏說了許多,李玉兒都無動於衷,確定李玉兒不會再受她擺布了,又開始幹嚎。

    張氏長期罵人練就的大嗓門,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圍的鄰居,開始對李玉兒指指點點。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孝,父母怎樣對待兒女都沒錯,兒女要是違背了父母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顯然,張氏一方麵是想在氣勢上壓倒李玉兒,一方麵是想要用輿論施壓,想讓李玉兒繼續為她服務。這種方法對付一般的人還可以,但李玉兒就不是個在乎別人閑言碎語的人,以前忍她,隻不過是顧忌到她爹的想法。

    “你生我的恩情,在我出生時要摔死我的時候就用盡了!即使有恩,也是三嬸的救命之恩。”李玉兒平靜道。

    “你……,你怎麽知道?!”張氏失聲道。

    一見張氏這反應,周圍人哪還不知道事情真相。雖然還有人說李玉兒不肖,但也有人開始認為張氏心狠不慈。不過這些議論都影響不到李玉兒了,她要去找下一餐了。

    李玉兒來到大伯家時看見了昨天到她家來的那個奇怪女人。

    “我家不賣女兒!”陳氏氣憤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牙子?李玉兒一聽陳氏的話,就猜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份,難怪她昨天說的話那麽奇怪。

    碎花布女人看這家人情緒實在激動,知道這筆生意暫時做不成了不由開口嘲諷道:“不賣?你們家養的起嗎?看看,好好的大閨女,被餓的麵黃肌瘦的。”說著就

    要去摸大妞的臉。

    大妞一把拍開女人的手,二妞就在旁邊推了一把道:“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你們遲早會賣的!到時候就沒有這麽大方的買主了喔。”碎花布女人搖著頭一搖三擺的離開。

    李玉兒見大伯家的這糟心事兒,正猶豫著該不該上前。陳氏就看到了李玉兒,勉強的扯了個笑打招唿道:“三妞來了,正說要去找你呢,就被這個不知哪兒來的人纏上了。”

    “大娘,不用理那個人。她天天就到處晃悠,昨天還跑到我家說些不知所謂的話。”李玉兒把昨天自己也碰到這事兒說出來緩解大娘的尷尬。

    陳氏果然被李玉兒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這年頭,看我們窮,什麽牛鬼蛇神都找上來了。”

    陳氏說著又把整個事情給李玉兒說了一遍。原來因為增稅和徭役的問題再加上幹旱,很多人多活不下去了,牙婆這個職業又興盛了起來。她們整天走街串巷的打聽,哪家吃不起飯,哪家有兒有女,好做人口買賣。那個碎花布女人就是牙婆,看著人的目光都帶著估量的意味。

    不一會兒三嬸也帶著四妞兒過來了,現在她們出去挖草根找吃的都是一路走,避免落單。缺少食物的時候,婦女的戰鬥力也不可小視,她們不去欺負人,也要防止被欺負。

    還沒到中午太陽已經是火辣辣的了,放眼過去田地裏一片枯黃,路邊偶有一顆大樹無精打采的立著,那都是樹皮不能吃的樹。其它樹都因為被饑餓的人剝了皮,枯死了。

    現在矮一點的山坡上已經找不到草根了,她們要往更高出的山上去找。然而,都是好久沒有吃飽過的人,哪有力氣爬山。走幾步就累的直喘氣,休息了一陣,又鼓起勁來繼續走,她們今天必須要挖到草根。

    等太陽下山了,李玉兒已經渾身無力,然而她還想繼續挖,因為這山上的草根也被淺水灣的人挖的差不多了,她不知道明天來還有沒有。

    “迴去吧,天黑了不安全。”最終還是陳氏開口。王氏不甘心的又挖了兩鋤,發現天色已經暗的看不清草根了才作罷。

    看著籃子裏的一點收獲,一行人都有點沉默,最後還是二妞忍不住問:“要是草根也沒了怎麽辦?”

    李玉兒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災荒已經十分嚴重了。所有能夠吃的都快被吃完了,官府沒有絲毫作為。如果說有作為,那就是征丁。有時候李玉兒都在懷疑,官府這個時候把壯丁拉走,就是為了防止糧荒嚴重的

    時候發生□□。

    李玉兒知道不能寄希望於官府賑災,以官府為代表的的當權者要是體恤百姓,就不會增稅了。即使是邊關備戰,需要糧食,但當時全國都是秋收,剛剛交了稅,不可能缺糧食。

    想了很久,李玉兒想想不出解決辦法。難道就隻能這樣等著草根挖完?等著餓死?

    事情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淺水灣能被翻得土地都被翻過了一遍,所有能入口的東西都被人嚐試了一邊,然而並沒有找到可以吃的。淺水灣甚至發生了小孩失蹤事件,然而那天村裏並沒有外人進出,大人們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有孩子的人家都把自己的孩子盯得的更緊了,看其他人都帶著防備。李玉兒聽聞這件事後,拒絕去想那個小孩的去處,隻是更加注意自身安全了。

    “讓我去吧,賣了我,大家都可以活了。”是大妞哽咽的聲音。

    這天李玉兒剛到大伯家就看到:大妞正跪在地上,抱著陳氏拿著荊條的手。

    陳氏幾次想打,都打不下去,最後隻有抱著女兒痛哭。

    “我王婆子的為人你們清楚,絕對不會把她帶到不好的去處。說不定幾年過後主人家心善,就放了她呢?”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在打包票。

    李玉兒奇怪的看了那個女人一眼,臉盤方正,雖然麵有菜色,但並不瘦弱。這個人不認識,但她的聲音確實耳熟。李玉兒這世的記憶力很好,她確定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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