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嚎哭著,從穆茗的身體中逃竄出來,像是見到了更加可怕的惡靈。


    邪氣離體之時,在場的眾人都能明顯地感知到,百足鬼影的氣息削減了幾分,似乎遭受了重創。


    穆茗睜開眼,緩緩抬起頭,眸中的猩紅一閃而過,意識恢複了清明。


    “我,到底怎麽了?”


    穆茗一手扶著額,有些茫然。


    鬼影見形式不妙,便立刻朝著寺廟外麵跑去。


    雪岩和眾多僧人跟在後麵追逐了很久,但還是讓它逃脫。


    “哥哥,你怎麽樣了?”


    林溪走過來,看向穆茗的目光中滿是擔憂。


    “我沒事,就是清歌可能會有些虛弱,大小姐和伊兒也要修養一番了。”


    穆茗將沐清歌抱起,迴到了廂房之中,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大小姐和阮伊兒的身體狀況。


    發現她們隻是被吸走了部分生氣,並無大礙之後,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魔法師的體質較普通人好上很多,即便被那個惡靈吸取了部分生氣,也不會危機性命。


    若是換作常人,恐怕就臥床不起了。


    林溪施展木靈生息將她們缺失的生氣補充完之後,便和鶯蘿一起,躺在床上睡著了。


    這隻小鹿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穆茗都有些心疼。


    一直等到下午,女孩們才悉數醒來。


    “好餓啊……”


    大小姐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喊餓,全然忘記了被惡靈附身的沐清歌襲擊這迴事。


    微微側身看見了坐在床邊的穆茗,她就一把掛在了他身上,像一隻樹袋熊。


    “餓餓,飯飯。”


    “饅頭吃嗎?”


    穆茗說著,從一旁的碗裏,拿出一個蕎麥饅頭。


    寺廟裏剛蒸好的饅頭冒著熱騰騰的氣,淡淡的麥香,倒是讓穆茗不經意間迴想起童年。


    稻草人在黃昏中歌唱,麥田裏的風帶來四月的收獲。


    院長蒸的饅頭,雖然看起來粗糙,但韌性很足,很有嚼勁。


    一口咬下去,熱騰騰的麥香就溢散到胸膛。


    他走過很多地方,也沒能找到相似的味道。


    “有沒有肉啊?我想吃肉。”


    穆紫薰一下子泄了氣,身為一個典型的肉食主義者,一天吃不到肉,就像是丟了半條命。


    “喏~”


    穆茗想了想,擼起袖子,將光潔如玉的小臂伸到了大小姐嘴邊。


    “你以為你的肉那麽香啊?”


    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幽怨地道。


    “不吃拉倒,某人想吃還吃不到呢。”


    穆茗打趣道。


    “我才沒有一直想吃!你這人說話要講證據,不能憑空汙人清白!”


    契約空間中的藜看著穆茗的手臂,裝出一臉不屑的樣子,眼珠子卻時不時往穆茗的手腕上瞟。


    “咕嚕~咕嚕~”


    不爭氣地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藜傲嬌地別過臉。


    “哼,人類,你這是在玩火!”


    穆紫薰摸了摸穆茗的手,手如玉筍,骨節分明,該用“巧奪天工”這樣形容工藝品的詞來形容才對。


    女媧想必是有些偏心的,造人的時候,肯定對他精雕細琢了一番。


    至於剩下的人,就打著應付一下的心思吧。


    一瓢子泥漿撒下去,一整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大小姐挽起穆茗的袖子,欣賞了一番,然後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衝他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很是呆萌。


    “確實挺香的!”


    藜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那一句“確實挺香的”,在她聽來就像是“你老公真棒!”


    大小姐咬著穆茗胳膊的那一瞬間,藜仿佛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出現了扭曲,變成了刀劍神域裏須鄉當著桐姥爺的麵舔亞絲娜的表情。


    然後,她怒了,在契約空間中氣得跳腳。


    “快住口!他是我的!是本公主的!”


    一旁的阿銀抱著尾巴,悄悄溜出很遠。


    穆茗脖頸處的曼珠沙華印記開始變得滾燙,那是醋壇子即將爆發的前兆。


    “行了,別咬我了。”


    穆茗安慰好了醋壇子,掰開穆紫薰的嘴,特意檢查了一番她的牙齒。


    很幹淨很整齊,穆茗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像貓奴掰開自己飼養的小野貓的嘴,生怕它的牙齒會不健康一樣。


    “幹嘛?”


    小野貓橫了他一眼,傲嬌地道。


    “沒什麽,就是怕你會長蛀牙呢,平時那麽愛吃糖。”


    穆茗拿起蕎麥饅頭,撕掉一小塊,喂到了大小姐的嘴邊。


    大小姐倚在他身上,享受著貓奴的投喂,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甜食吃太多不好,你房間冰箱裏除了旺仔牛奶,就是肥宅快樂水。”


    穆茗撕著蕎麥饅頭一點點喂給她,怕她噎住,又時不時地喂她喝水。


    阮伊兒迷迷糊糊地起身,看著身旁的穆紫薰,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弟弟!”


    大小姐伸出手抓住了穆茗的胳膊,輕輕搖了搖,似在撒嬌。


    “怎麽了?”


    “你看看我的鼻子,被她刮的!”


    穆紫薰指了指泛紅的鼻尖,一臉委屈。


    “她還欠我三十下。”


    阮伊兒冷冷地道。


    穆茗有些好笑地看了大小姐一眼,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表示安慰。


    這兩個姐姐,有時候真像是一對活寶。


    那麽高冷傲嬌的人,居然會這麽孩子氣。


    “呃……”


    沐清歌捂著頭,從床上坐起身。


    “小溪呢?她怎麽樣了?”


    “小溪有些困,現在睡著了。放心吧,惡靈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現在有些虛弱,好好休息。”


    穆茗輕聲安慰道。


    “惡靈?”


    穆紫薰和阮伊兒這時候才想起沐清歌之前襲擊她們的事。


    “是的,這數十年來,那個惡靈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


    穆茗隱隱有些後怕,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們。


    “我記得,那個惡靈好像控製了我的身體。”


    沐清歌說著,有些後怕。


    “放心吧,那個惡靈已經被趕走了。”


    穆茗安慰道。


    “隻是趕走,沒能消滅。那就意味著,那個東西還會禍害人。它之前就殺了好多人……”


    沐清歌說著,眼眸變得黯淡了一瞬。


    “嗯,方丈和蒼雲住持正在商議解決辦法。我聯係了夕研姐,讓她疏散班上的同學,並派人封鎖了上山的路。”


    “現在狩魔隊正在附近搜尋那個惡靈的痕跡。”


    “那就好。”


    沐清歌稍微鬆了一口氣,她的父親與爺爺,都守在魔界裂縫抵抗著入侵的惡魔。


    從小受到的抵抗惡魔,保護平民的教育,還有在這樣的家庭中產生的榮譽感和自豪感,鞭策著她與魔物做著殊死鬥爭。


    可是,她被惡靈附身,險些傷害了最重要的同伴。


    不!不是同伴,她們,還有他,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放在了家人的位置上。


    沐清歌看著那一張張臉。


    穆茗微笑著,給予她鼓勵的眼神。


    阮伊兒和穆紫薰依然在置氣,鼻尖泛紅。


    鶯蘿和林溪躺在床上,抱在一起睡覺,睡顏恬靜而溫柔。


    “加油!”


    穆茗攥緊了拳頭,眼神堅定而溫柔。


    “嗯!加油!”


    沐清歌變得鬥誌滿滿,五指分開,伸出手。


    穆茗正準備伸出手和她擊掌,沐清歌卻是狡黠一笑,在穆茗臉上摸了一把。


    “清歌,茗子是我家的!你居然敢揩油!”


    大小姐立馬不樂意了,撲上去捏她的臉。


    兩人正打打鬧鬧,門外的小沙彌敲了敲門。


    “小師傅,什麽事?”


    “方丈邀請各位去佛堂一聚,有要事商議。”


    穆茗和姐姐們對視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是關於惡靈的事嗎?”


    “是!”


    小沙彌很是恭敬地躬身,行了禮,便帶著眾人前往了佛堂。


    蒼雲和雪岩已經等候多時,能施展佛法的僧人們齊聚一堂。


    雪岩已經不複之前的年輕,變得垂垂老矣,比蒼雲還要年邁。


    “此次行動兇多吉少,你們雖天賦卓絕,但都還是孩子。待在這裏很危險。”


    雪岩說著,便吩咐一名老僧人上前。


    “這是我的徒弟柳賀,他會護送你們下山,將你們帶到狩魔隊身邊。”


    “諸位施主,請隨我來。”


    柳賀上前,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方丈且慢,惡靈如果不盡早消滅,會給附近的平民帶來巨大的災禍。斬邪除魔,是我們魔法師的責任,我們自然會盡一份力。”


    穆茗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命格【人偶】尚未找到,他自然不會離去。


    另外,除去這個邪靈,也能為沐清歌解開心結。


    “諸位施主的好意,老朽心領了,隻是老朽實在不願意再看到無辜人因此喪命。”


    雪岩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穆茗能感知到,他的壽元將盡。


    雪岩已經活了一百三十餘年,沒有了邪靈吸取的生氣供給,他的身體機能已經衰弱不堪。


    “方丈,你恐怕……”


    穆茗見他的臉色十分難看,欲言又止。


    雪岩點了點頭,緩緩說道:“花開花敗總歸塵,老朽大限已到。”


    “人生苦短,不過百年。老朽空長百歲,窮其一生碌碌無為。大限將至,除去邪靈,為眾生謀一福祉,何樂而不為?”


    雪岩豁達的氣度,讓性子高傲的大小姐都有些敬佩。


    “我留下來,和你們一起戰鬥。”


    大小姐輕輕地道。


    “此戰,十分危險。”


    蒼雲看著她,嚴肅地道。


    “我有必須戰鬥的理由。”


    穆紫薰說著,上前攬住了穆茗的肩膀。


    “我是個很要強的人,總不能一直被人保護著,看著別人去戰鬥吧。”


    大小姐看著穆茗的側臉,想起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她身前保護她的樣子。


    “我也要留下。”


    沐清歌微微頷首,向前邁出一步。


    “我不想做一個看客!如果我選擇了沉默,隻是看著別人去流血犧牲。那麽終有一天,輪到我流血犧牲的時候,周圍也隻會剩下看客。”


    沐清歌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明亮的火炬。


    阮伊兒沒有說話,隻是雙手抱胸依在門沿邊,她做任何決定都不需要用言語來宣告。


    “多謝諸位!”


    蒼雲躬身行了一禮,關於惡靈殲滅的作戰會議正式展開。


    “惡靈掠奪了眾多生氣,正在養精蓄銳,待它的傷勢痊愈,將掠奪到的生氣完全吸收,就會變得更加強大。到那時,它便會再次來襲。”


    雪岩一邊說,一邊組織僧人列陣。


    “惡靈如此執著於朧泉室,是因為這裏有什麽東西吸引它嗎?”


    穆茗看著那佛掌上的黑匣子,若有所思。


    “施主果真是智慧過人。”


    雪岩說道:“那個魔物,一直覬覦著伍晴的力量,妄圖將其掌握。”


    “當年他侵蝕了我的心智,掠走了村子裏居民的生機之後,嫁禍給了伍晴,並將其封印,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掌握伍晴的支配能力。”


    “隻不過,那股魔力很特別,邪靈研究了數十年也沒有任何進展。”


    雪岩說完,有些愧疚地看了蒼雲一眼。


    穆茗看著蒼雲的臉,那張臉神色如常,眸中沒有任何波瀾。


    在得知自己用盡一生去償還的罪孽,自始自終隻是一場謊言的時候,他到底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若修真道人,不見世間過。”


    蒼雲淡淡地道,似頓悟了一般,給人的氣質變得截然不同。


    和前兩日相比,這時候的他,心境變得更加通透豁達。


    “所以,我們現在隻需要守株待兔,等著那個邪靈找上門來掠奪伍晴的魔力,就可以了嗎?”


    穆茗看著佛掌上的黑匣子,淡淡地道。


    “是的,它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雪岩很是篤定地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蒼雲坐在佛像前打坐,默讀著金剛經。


    金色的佛像在暖光的照耀下,光輝燦爛。


    天色漸晚,晚間的風卷起繽紛的花瓣,落在了庭院裏。


    眾人的精神都高度緊繃,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大意。


    “唿~唿~”


    風推開了門,陣陣陰風闖進房間。


    “它來了!準備迎戰!”


    正在打坐的雪岩猛地睜開眼睛,厲聲喝道。


    僧人們紛紛騰空而起,如白鶴展翅般舒展開雙臂。


    佛光照耀,無數的經文組合在一起,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黑雲密閉,似有百丈高的滔天魔影遮住了星光,猩紅的眼眸如懸掛在天穹中的血月。


    鬼影百足如密集的暴雨一般落下,轟殺在那撐起的金色結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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