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雨滴擊打著窗簷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董兵兵揉了揉眼睛,捧著肚子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看向窗外。

    外頭天色未亮,像是被巨大的雨係雲霧遮擋了光線一般,整個世界昏暗且靜謐。

    昨日已經買過米了,今天便不用再早起去搶米,菜昨天也買得多,可以吃個幾天,因此董兵兵難得在床上小賴了一會。

    房間裏一如既往的清寒,但被窩中卻是暖意盎然,裝灌了一夜的湯婆子即便到了此刻也是溫熱舒適的。

    一筒察覺到她醒來的動靜後,兀自搖了搖尾巴,從床尾跳了下去伸了個懶腰,它趴俯在地毯上,細心整理著貼浮在一起的皮毛。

    董兵兵向來是不許它上床的,隻是天真的太冷了,趨暖避寒是每個生物的本能反應。

    空間裏的煤炭還剩下好幾大袋,自從在花港路的出租屋裏開始獨自生活開火後,她便囤積了很多,照她這樣的使用頻率和取暖程度,用到明年開春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隻是那時她怕也是要生了。

    如今沈凱超不在,身邊沒有個親近信任的人也是不行,躺在床上的董兵兵靜靜地想著。

    “董小姐,起來啦。”趙嬸見到董兵兵下樓,連忙幫扶了一把,“快坐著吧,粥在鍋裏熱著呢,我給你盛。”

    粥是新鮮的南瓜粥,還泛著一絲細膩的甜味,昨天多買的菜裏麵就有一個小南瓜,徐嬸將它切了一小半下來熬粥,剩下的便準備下午時燒南瓜湯給董兵兵當點心吃。

    孕婦向來容易肚餓,徐嬸想得十分體貼周到。

    正當董兵兵捧著粥碗喝得歡快時,臨水的前門突然被人敲響了,徐嬸打開一看,原來是外郊農民搖著木櫓船來討糞了。

    像他們這種坐落在城區與外郊結合處的幾片民居勉強也被算進城裏,也有公共的倒糞點,不過那裏有些偏遠,且沒有任何的好處可言,而把糞水給這些自己上門來討要的農民,卻是時不時可以收到點小蔥或是大蒜頭等小東西做感謝。

    “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拎過來。”徐嬸心下一喜,積極地邁著碎步先是到自己和徐馳的房裏將他們的馬桶拎了出來,又跑到樓上將董兵兵的痰盂也給拿了下來,兩者一起交給了等候在外頭的農民。

    站在船裏披著蓑衣的農民倒是不嫌臭,他一一將裏麵的內容物倒進安置在船中的小糞缸裏,隨後順手將馬桶和痰盂放在埠頭上方便徐嬸清洗,最後

    摸摸索索從船艙的一個小麻袋裏掏出兩隻拳頭大的生紅薯遞了過來。

    紅薯個頭不大不小,削了皮切成塊,也能煮一碗,徐嬸笑著接過。

    “哎大娘,問你個事唄?”要到了糞的外郊農民沒急著走,反而開始搭起話來。

    徐嬸正是心情好的時候,因此哪怕正小雨淋身,她待人接物也格外寬容:“啥事?”

    “你聽說過董小姐不?叫……叫董兵兵,知道她住哪兒嗎?”農民壓低了聲音問道。

    徐嬸一下子警覺了起來,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緊盯著農民那張黝黑的臉:“什麽董兵兵,你找她有什麽事?”

    “嗨,是她在鄉下的親人托俺尋的,說是原來住的地方找不見人了,托我給打聽打聽。”農民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解釋道,“你要是沒看見,那俺再去別家問問。”

    徐嬸一直盯著他的舉動,見他拿起竹篙像是劃船要走,她這才開口製止道:“你等等,我幫你問問去……”

    聽到徐嬸傳迴來的消息,神情變得急迫起來的董兵兵很快放下碗,扶著牆跌跌撞撞地從灶間走到了前門口:“是誰托的你尋我?”

    麵前的女子膚白貌美,氣質也溫婉動人,瞧著確實像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農民放下了竹篙:“是鄉下村裏一個叫老趙的,你認識嗎?傳了好幾個人傳到俺這邊,索性就幫幫忙了。”

    當然,好處費也沒有少拿,如今路道不通交流有限,傳遞消息什麽的難如登天,也虧得老趙有這份心力。

    “認識認識。”董兵兵連連點頭。

    原來是趙叔,奶奶他們還沒有放棄要來接她嗎?

    “你快寫封信給俺帶迴去吧,俺還要想辦法傳給老趙。”農民抬頭看了眼霧麻麻的天色,他連半缸糞都沒有收滿,也不知還趕不趕得及迴去吃午飯。

    “好的,那麻煩你等會。”董兵兵說著便抬腳去了樓上,她的東西都要在上頭才好拿出來。

    信很快就寫好了,裏麵簡單地報了個平安,又述說了一下她對他們以及弟弟平安的思念,萬事不提其他,但盡管如此,她還是細心地上了蠟封,哪怕裏麵並沒有什麽要緊的秘密。

    董兵兵巧笑著將信遞給農民:“辛苦你了。”

    “這有啥辛苦的。”農民接過信,將其妥帖地放入衣衫內保存,“等著俺下次再給你帶信來啊。”

    “多謝了,那您路上小心。”董兵兵倚著門框看

    農民搖著櫓在天水一色的水路上飄遠了。

    隻是僅僅傳個隻言片語的都這麽困難,她真的能逃離這困獸般的局麵,成功去往鄉下嗎?

    “董小姐,咱們進去吧。”將馬桶和痰盂清洗完的徐嬸將它們陰晾在屋簷底下,“外頭冷呐。”

    “也好。”董兵兵對著她點了點頭,率先轉過身進門去了。

    徐嬸連忙跟上攙扶著,別看董兵兵孤身一人過活,可關心著她的人比比皆是,她對其是越發佩畏了,絲毫不敢慢待。

    灶膛裏的火生起來了,散發出濃濃的柴木灰香,徐嬸將洗淨切碎的菜開始倒進大鐵鍋裏翻炒起來,食物的香味立刻彌漫在這小小的灶間。

    董兵兵敲著腿坐在爐灶旁的板凳上取著暖,一筒則趴在她的腳邊津津有味地啃咬著昨晚吃剩下的骨頭,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貧辛苦,卻也算是安逸,但很快,生活就變得更為糟糕起來。

    自從占領了上海,日本兵便對南京發起了進攻,進入十二月後,戰爭越發白熱化,周邊所有的物資都緊供著前線,被攻下不久的上海尤甚,而在占領區的民眾們隻能憑著之前留下的零星之物勉強吊著命罷了。

    東西稀少價錢便會攀高,米鋪的米價又升了。

    徐嬸和徐馳背著兩大袋硬米進了門,嘴裏邊不停喘著白氣,顯然是一路跑迴來的。

    董兵兵給了他們整整五十塊,希望可以多買些米迴來扛過這段日子,但最終他們排了幾次隊隻買了一百來斤的米後,便將這些錢都花完了。

    “價錢漲了好多,但買的人也不少,都跟瘋了似的。”徐嬸沒好氣地整了整被擠亂的衣衫,她發絲淩亂,想來排隊的人群是有多急躁。

    “好在是買到了,這下也能多吃些日子。”徐嬸看著麵前的大米,麵色開始放鬆起來,“董小姐,你沒出去,你是不知道哦,外頭的乞丐都快餓沒命了,爭著撈那飯館後頭排水溝裏的飯米粟吃呢。”

    “啊,真的嗎?”董兵兵放下手中抱著的盤子,吃驚地問道。

    盤子裏麵被削幹淨皮的荸薺已經被吃得沒剩幾個了,前幾天新買的那些荸薺,讓她一連吃了好幾天。

    “可不。”徐嬸拐進灶間倒了杯白水開始喝起來,“我跟阿馳親眼看見的。”

    若說現在什麽地方不愁吃喝,便隻有背後有著大勢力支持,專供達官貴人享受的餐飲之地了。

    徐嬸今日和在家休息的徐馳出去

    買米,隻見路邊有家規模蠻大的飯館裏出來個小廝倒客人吃剩下的一些飯菜,其實也就是泔水。

    泔水被倒進路邊的水溝中,很快便圍上來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爭著搶著伸手撈那臭水裏的一些米粒放嘴裏吃,引得一些衣冠端正的富人頓足指笑,窮富兩極分明。

    “你還是不要把一筒放出去了。”坐在旁邊板凳上休息的徐馳看著董兵兵認真地建議道,“會被人捉去吃的,最好還是關在家裏好好看著。”

    董兵兵聞言點了點頭,深以為意。

    喝完水出來的徐嬸開始著手將大米藏進灶間和旁邊她的臥室裏,這些米是非常大的一筆財富,徐嬸無論如何都不能以平常心對待。

    藏完米後的徐嬸鬆了一口氣,她搓了搓手:“現在米是有了,可菜怎麽辦?眼下快入了冬,是該準備起一些過冬的吃食來了,不然到時可就難捱了。”

    此話有理,董兵兵掏了掏自己厚實的冬衣,從裏麵拿出一隻荷包來。

    正想著掏錢時,豈料徐馳突然站了起來,他走到母親身邊,嚐試著拉她的手:“娘,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買菜。”

    “咦,這……”徐嬸皺著眉看自己的兒子,腳步卻未動,董小姐錢還沒給呢,走什麽走。

    最後還是董兵兵給了他們二十元,買足過冬的菜,徐嬸這才眉開眼笑地和徐馳出了門。

    “娘,你能不能不要老去問別人要錢,她一個人又沒有工作,哪裏負擔得起我們三個人的生活?”皺著眉的徐馳低頭對自己的母親說道,“我現在也掙錢了,你要用的話直接拿我那份就好。”

    “這算是什麽話?”徐嬸瞪大了眼睛,“那些錢是要存著給你討媳婦的。”

    徐馳低低嗤笑了一聲。

    “再說了,之前大家都說好的,我又不是白拿董小姐的錢,她不要吃的啊,這整天不都是我在照顧她嗎?”見兒子說到這個,徐嬸就是一包氣,敢情她的付出他全看不見是吧,真是氣人。

    作者有話要說:喜歡看這樣的日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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