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四周一片寂靜,隻聽得木窗外北風聲唿唿的響。

    董漱雨卷著破舊有味的被子蜷縮在床的一角,而一旁的董四夫人已經帶著兒子董斯年睡熟了。

    她咬了咬牙,輕輕地翻過身來,不自覺瞪大的眼睛卻在幽暗的房間中兀自發亮,那個裝著家裏所有餘錢的荷包此時就在母親的枕頭底下。

    床並不大,三個人睡甚至還有些擠,所以董四夫人的枕頭,董漱雨伸伸手就能夠到。她屏息聽了一會,發覺身邊的兩人並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便果斷伸出了手。

    溫熱的手部皮膚接觸到外頭的冷空氣顯得有些瑟縮,但董漱雨並沒有退怯,她高抬起手臂,小心地繞過中間熟睡的董斯年,輕巧地探進母親的枕頭底下不斷摸索著……

    裝著錢的錦囊很快便到了自己的手上,心中一喜的董漱雨趕忙收迴手,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毫無反應的兩人,開始靜悄悄地坐起身,穿上了衣服。

    “小姐,怎麽了?”在旁邊地上打著地鋪的青梅被推醒後,揉了揉眼睛迷糊地問道。

    “我想出去方便一下,你陪我一起去。”坐在床沿邊的董漱雨輕聲吩咐道:“小聲些,別吵醒了母親和弟弟。”

    青梅聞言坐起身,猶想著要說些什麽,卻立刻被董漱雨做手勢製止了。見此,她隻能扁了扁嘴,披上了衣服,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跟著董漱雨走向房門。

    “吱嘎”一聲,老舊的木門被推開,房裏頓時湧進來一股寒流。

    被聲音和寒冷驚醒的董四夫人“刷”地一下睜開了眼睛,見是董漱雨帶著丫頭正往外走,她頓時鬆了口氣:“你做什麽去?”

    被叫住的董漱雨陡然捏緊了身側的衣角,她轉過頭故作鎮定道:“娘,我出去方便一下。”

    “那麽麻煩做什麽,床底下不是有夜壺嘛,拿出來用就是。”董四夫人皺起了眉。這尿盆還是特意問樓下客棧裏的人要的,畢竟天太冷了,半夜起來上夜廁也頗為遭罪。

    青梅聞言也連連點頭,這正是她剛剛想說的。

    但董漱雨哪裏肯,她心心念念想著要走:“哎呀不要,我出去上。”

    說罷,她也沒管母親的反應,徑直就走了出去,青梅迴過頭看了看董四夫人,見其並未立即反對,便也緊跟著出去了。

    “這孩子,真是不能吃一點苦。”董四夫人不免有些嗔怪道,“那你快

    些迴來啊,外頭冷。”

    門又被無情關合上了,房間裏一片靜悄悄的,被吵醒的春香一點也不敢出聲,地板上的涼意透過毛竹席和破棉墊不斷地上湧到身上,她不禁裹緊了與青梅共蓋的那一條舊毛毯。

    床上的董四夫人驚醒後也並未再繼續入眠,她幫睡熟著的小兒子掖了掖被角,心情卻沉悶的很,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還要過到什麽時候,她們的錢隻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心中想到錢了,董四夫人便下意識地摸了摸枕頭底下,可是那裏空蕩蕩的,隻有刺手的粗棉觸感。她心中一驚,驀地爬了起來,將枕頭一把拿開,果不其然下麵空無一物,什麽也沒有。

    董四夫人一下子著急了起來,所有的錢都在錦囊裏,可現在它卻不見了,她叫醒春香點燃了燭火,就著微弱的光芒,董四夫人將整張床和床底都翻遍了,可仍舊絲毫不見錦囊的蹤跡。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把董斯年給吵醒了,他張大了嘴,像是又要哭嚎,但董四夫人卻並完全沒有心思想要安撫他。

    她抬頭盯著春香,表情像是要吃人:“春香,我的錦囊呢,是不是你拿了!”

    “夫人,我沒有啊,我一直就躺在那,哪裏有動過您的東西?”站在床邊的春香連忙搖頭否認道,表情十分委屈。

    董四夫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又皺著眉低下了頭,心中焦躁不已,繼續轉身大力翻找起來。

    “要不,等五小姐迴來了,問問她有沒有看到吧……”春香試探著說道。

    董四夫人聞言頭也沒迴:“你趕緊去將她叫上來!”

    而另一邊的董漱雨快速下了樓後,卻徑直出了客棧大門。

    青梅緊跟在後頭,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五小姐,這是要去哪?您不是要去方便嗎?”

    “別多嘴,跟著我走就是了。”董漱雨不耐煩地低聲嗬斥道。她將手束在袖子裏,牢牢地捏著袖筒裏鼓鼓囊囊的荷包。

    客棧外的街道上此時一片清寒晦暗,唯有幾處屋簷下亮著的紅燈籠靜靜地灑下光輝。

    董漱雨在寒風中瑟縮著身子左右觀察了一下,選定一個方向後,便帶著自己的丫鬟青梅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濃鬱的夜色中。

    “哎哎哎老大,有人出來了,她們是不是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有人從牆根探出頭去看:“我覺得挺像的。”

    “我也覺得。”

    客

    棧不遠處牆角底下的稻草堆裏漸漸傳出模模糊糊的私語聲。

    那個被稱作老大的流氓頭子看了幾眼董漱雨兩人,又從懷裏掏出一張被畫了圈的相片,就著微弱的光仔細比較了一下:“嘿,正是。”

    “呸,讓老子好等。”流氓頭子吐了口濃痰,將照片重新放好,他從稻草堆裏頭站起身,隨手拍了拍破棉襖上的稻茬子,“小六繼續看著,其他人跟我走……”

    深夜裏發生的事誰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晨被那幫人通知了的老趙倒是心中有數,但他自然不會說。

    不同於與董老太太歡歡樂樂說著話的董兵兵,迴到家的沈凱超卻是在接受著父親沈將軍的責備辱罵。

    “你這孽子,若是我不曾派福伯前來,你是不是就真要將那一家放走啊?”沈將軍指著麵前的沈凱超罵道,他嗓門洪大,周圍的仆人們都不敢相勸,“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做會徹底惹怒委員長?到時候連你爹我都保不了你!”

    沈凱超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臉上麵無表情,看上去似乎一點也沒有要爭辯的意思。

    “還有你為什麽今天才迴來,昨晚去哪了?又去找那個商戶女了?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中用的!”沈將軍越罵越氣,恨不得衝上去抽沈凱超幾下大馬鞭。

    那個商戶女的出身來曆,他已經聽下人說得非常清楚了,不過是從蠻地逃難而來的商販人家的家世,有一點小餘錢罷了,還是個偏房出的庶女。聽說家裏最近剛起了白事,便與隔房的寡嬸為財產鬧得不可開交,徒惹人笑掉大牙。

    這樣的門第品行連做外室都十分勉強,更別提想進他沈家的門了。

    “哎呀老爺,想必大少爺他已經知錯了,您就不要再生氣了。”沈夫人輕蹙著眉撫了撫沈將軍的胸口,“當心氣壞了身子,到時候天琦迴來又要怪我沒好好照顧您了。”

    一想到聽話乖巧的小兒子,沈將軍不禁和緩了臉色,他看著眼前這個隻會惹他發火的固執大兒子,心中隻覺得更加氣惱:“你這些天就不要出去了,也不許再去找那個商戶女,給我呆在家裏好好反省!正好你弟弟也快迴來了,好好收拾收拾等他迴來,咱們一家人聚一聚。”

    “滾吧!”沈將軍說完便轉過了身,瞧著像是不願再搭理沈凱超。

    沈凱超緊抿著唇,挺直了脊梁站了起來,利索地行了軍禮後便轉身離開了,竟連一句服軟的話也沒說出口,直把沈將軍氣得一個仰倒插。

    醫院裏,

    董兵兵陪伴董老太太待了一天,眼見時間已經不早了,醫院裏也不允許留人,她便打算迴去了。

    “趙叔,你不跟我一起迴去嗎?”站在醫院門口的董兵兵看著與她告別的老趙問道。

    “三小姐,您先迴去吧。”老趙單手戴上呢絨帽子,語氣十分溫和有禮,“我還有些事要辦,今天可能會晚些迴去。”

    董兵兵聞言點了點頭,雖然老趙明麵上是董老太太留給她的忠仆,但她有些時候還並不敢直接詢問插手他的事,也不知是為什麽。

    老趙目送著董兵兵乘坐人力車遠去的背影,臉上儒雅的表情逐漸收了起來,他將帽簷壓了壓,轉身攔了輛車,開始朝城郊外駛去。

    而一迴到家裏的董兵兵卻受到了仆人們異常熱情的迎接,她看著玄關處站作一排的家仆們,有些莫名其妙。

    廚娘帶著滿臉的討好笑容迎了上來:“三小姐,晚飯我都做好了,您打算什麽時候吃呢?”

    “我已經在醫院裏和奶奶一起吃過了,你們自己吃吧。”董兵兵抬起腳準備換鞋,卻不防旁邊突然主動蹲下了一個女奴給她穿換了起來。

    董兵兵皺起了眉頭:“你們這是做什麽?”

    仆人們聽到問話都低頭躊躇著,不敢開口了,如今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都很害怕董兵兵會因此埋怨雇解他們,那可真是沒活頭了。

    但這又怎麽能問出口呢,廚娘骨碌轉著眼睛,很快就找到了話題岔開:“三小姐,您吩咐的四夫人一家的東西,我們都已經整理好了,您看怎麽處理呢?”

    “是,是。”周圍圍著的仆人們紛紛點頭應是。

    “全部都拿去燒掉!”一聽到董四夫人,原本心情還不錯的董兵兵立刻拉下了臉,“把漱雪的留下,其他的一件不留!”

    一聽到吩咐,分外想表現自己的仆人們立刻拿著打包好的包袱去了後院,灰黑的煙很快升了起來,那一大堆東西很快就在嫋嫋的餘煙中化為了一地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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