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仔細地將剃刀用水洗了洗又擦幹,他的孫子則非常懂事地將白布單和板凳上的碎發拍打抖落幹淨。

    “小夫人,剪頭發啊?”

    “啊……”董兵兵呆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爺爺是在招唿她,她點了點頭,“嗯。”

    她坐在小板凳上,伸手將頭上的簪子抽出來,那頭濃厚烏黑的長發瞬間就洋洋灑灑地落滿了肩背。她昨晚剛洗過頭,頭發幹淨蓬鬆,所以剪頭前不需要再清洗。

    民國初期及以前,女子們要剪發都是把梳妝婆請進家裏剪的,後來隨著外國文化的流入,國人們思想進步,理發店開始興起,保守的中國婦女這才走出家門接受新式事物。

    董兵兵向爺爺比劃著要剪的頭發:“剪掉這麽多就好,不要剪太短了。”她比了一下半根手指的長度。

    “噢噢好……”爺爺將白布單披在董兵兵身後,他將麵前的頭發理整齊後比了比長度就開始下刀。

    “唰唰唰”隻聽得頭發被剃斷掉落的聲音,爺爺的手藝很好,董兵兵幾乎都感覺不到頭皮被拉扯。

    剪到一半的時候身後突然來了新客人。

    這個新客似乎還是個熟客,他很自然地跟祖孫倆打招唿,聲音溫潤純淨,很是好聽。

    爺爺停了一下手中的動作,轉頭樂嗬嗬地問候了他一聲:“左先生。”

    董兵兵沒聽見那位左先生的迴答,但想來應該是點頭迴應了,畢竟聽聲音就覺得是一個很有氣質內涵的人。

    “左哥哥!”男孩興奮地大喊了一聲,動作歡快地從董兵兵身前跑向她背後,隨後兩人開始交流起來。

    男孩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從生意好壞說到生活趣事,後來連最近吃什麽的家常話都說出來了,看來他們的關係是真的很好。左先生有時也會插上幾句問些問題,這說明他真的有在認真聽。

    董兵兵坐在那看不到身後,但是聽交談的聲音能感覺應該是一個很溫柔體貼的年輕青年。

    爺爺剃得很細致,哪怕後麵還有客人在等著,他也並沒有草草了事。

    “好了,您看看,有不滿意可以再修。”爺爺拿開剃刀對董兵兵說道。

    董兵兵伸手將頭發撩至胸前,發尾枯燥發黃的部分已經剪去,整體齊整還帶著內彎的弧度。她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這時爺爺拿著清洗幹淨的剃刀站到董兵兵麵前問她需不需要淨麵。

    爺爺給客人整完頭發後,如果是男客,他會再刮刮胡子理理鬢角,如果是女客,他也會幫忙修修眉剃一下臉上的雜毛。淨麵算是剃發之後額外贈送的免費服務,因此收獲的迴頭客也很多。

    董兵兵搖頭拒絕了,她今天出來的時候化過妝不方便淨麵。

    “多少錢啊?”董兵兵低頭掏荷包。

    爺爺沉吟了兩聲:“給三個銅板就行。”一般做全套是要十個銅板的,可董兵兵既沒要洗頭,也沒讓淨麵,自然得少要一些。

    謔,好便宜啊。她在武漢的理發店裏剪一次頭發就得一角錢,她的嫡姐還有嫡母燙頭發就更貴了,果然還是攤子上便宜,改天再試試上海的理發店。

    董兵兵掏了錢後站在一旁擱著的小鏡子前挽頭發,玉簪子戳戳繞繞熟練得很。

    “左哥哥,到你了。”男孩清理完碎發看到左焦還在那站著,不禁出聲催促道。

    此時已經將頭發挽好的董兵兵正抬起手整理額邊的碎發,寬大的袖管滑落,露出一截白如藕段的手臂,纖纖手指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根根青蔥,白皙又動人。

    她聞言側著臉望去,隻見到一個身著青衫容貌俊朗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著她。

    奇怪,為什麽看她,是熟人嗎?董兵兵不解地迴望過去,時間似乎在此刻凍結了。

    她看了一會覺得很是無趣,這個人她並不認識,索性轉過臉移開了視線。她又看了眼鏡中的自己,發型整齊,妝容妥帖,挺好的,於是轉身離開。

    現下快十一點了,董兵兵想先迴酒店吃頓午飯,然後睡會兒午覺蓄蓄力,等三四點鍾太陽不太大了再出來找房子。可能是最近奔波太久,她身體素質差了很多,今天走的路不多卻倍感疲乏。

    在酒店餐廳點餐時,董兵兵又看到了昨晚那個讓她不爽的貴婦。

    今日貴婦穿著身乳白色的套裝,脖子裏的珍珠項鏈碩大潔白,整個人顯得十分的富態。在她周圍還圍著幾個同等年紀的女性,她們穿著打扮相似,想來應該是她的朋友。幾個人一邊吃著西餐,一邊有說有笑。

    董兵兵端著她的食物路過時,正好聽到她們討論的話題是她。

    “哈哈,真的嗎?那個小姑娘態度這麽強的啊。”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玫紫色旗袍的女人,她的發音偏北方,顯然不是本地人。

    貴婦:“哎呀,儂不曉得,個毛屋頭哦……”

    董兵兵

    全當沒聽到,淡定地端著食物走過。貴婦看到她之後突然就不說話了,但別的人不知道,還在那笑嘻嘻地問,氣氛有那麽一瞬間尷尬。

    她背對著她們坐下,後麵說話的聲音縮小了一點重又響起來,不用迴頭也知道她們又在討論她,指不定貴婦告訴了他們她是主角之後還在對她指指點點。

    不過眼不見心不煩,董兵兵安安靜靜、定定心心地吃光了她的食物,隨後上樓洗了把臉休息了一會就開始睡午覺了。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兩點半,外麵的陽光黯淡了很多。

    董兵兵走出酒店門口,日頭已經西偏,天空一半陰暗一半晴朗。

    她四處張望著糾結往哪裏走,今天上午她走的那條路上並沒有要租的房子,她也忘了問一下別人哪裏有出租的房子,要不現在去問一下?

    正在這時,一個男孩“蹬蹬蹬蹬”跑過來,是昨天那個賣報的小男孩,他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姐姐是你啊,我們又見麵了。”

    “今天還要報紙嗎?”男孩問道。

    “來一份吧。”董兵兵笑了笑,遇見熟人總是高興的,哪怕隻是一麵之緣,她掏出一個銅板遞給他。

    賣報的小男孩接過錢後,將手裏的報紙遞給她一份,隨後跟她閑扯起來。這個點路上的行人很少,男孩的報紙很難賣出去。

    聊著聊著,董兵兵就問他哪裏有房子出租,她覺得男孩每天大街小巷地賣報,知道的消息肯定也多一些。

    男孩問:“姐姐你要租房?你不是住在酒店裏的嗎?”

    董兵兵不禁翻了個白眼:“酒店那麽貴,哪裏能天天住啊。”

    男孩低頭思索了一下說道:“我住的地方正好有一個房間出租,不過不在租界裏,但是也不遠,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房間?沒有整個的房子出租嗎?”說實話她不太想住群租房,覺得人太多沒有安全感。

    “有啊,那邊也有很多洋房出租,但是都挺貴的,沒有房間便宜。”男孩建議道,“反正也不遠,我先帶姐姐你去看看吧。”

    “行吧,我們走。”董兵兵點頭同意。

    於是男孩將報紙往包兜裏一塞,領著她向天色暗淡的東邊走去。

    路上的時候,賣報的男孩簡單介紹了一下房子裏的情況。原來他叫徐馳,有個姐姐叫徐秀,還有他們的母親徐大嫂,他們一家是從農村來投靠上海城市裏的王姓遠房親戚

    。他們一家三口和親戚家的五口人都住在一所大洋房裏。

    房子是親戚家的,由於房間很多,空著浪費,所以大都租出去了。平時他姐和她娘在洋房裏做幫傭,他則出去賣報補貼家用。

    地方確實不遠,董兵兵和徐馳很快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棟位於花港路的三層樓洋房,房子不帶院子,出了大門就是街道。除了這一點,別的和董家大宅倒也沒什麽兩樣,一層樓上同樣有好幾個房間,呈圓柱形分布,各租住著不同的人家。

    徐馳將董兵兵帶進洋房裏,讓她在沙發上坐著等會,他則跑出去尋找在外打麻將的女主人。

    董兵兵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大廳裏擺放的東西不多,家具也很少,但是都很幹淨,瞧著十分清爽的樣子,看來是經常打掃的。

    很快門口傳來腳步聲,董兵兵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穿墨綠色旗袍的太太不耐煩地踩著高跟鞋進門,身後跟著小跑的徐馳。

    “就是你要租房?”王太太的口氣不太好,語氣還挺衝。

    董兵兵站起身點了點頭。

    “我這兒的房租可不低啊,每個月二十塊不還價,水電費也是另算的。”王太太懷疑地看著董兵兵,腦門上隻差寫著“我覺得你租不起”。

    “價錢是沒問題,但是還得先看房吧,不合我意的話我是不會租的。”二十塊錢的租金怎麽也比酒店裏花五塊錢住一晚要便宜吧。

    王太太聽了董兵兵的話麵色稍霽,被徐馳從麻將台上拉下來的怨氣也散了些,她看著挽著頭發口氣極大的董兵兵開始變得熱情起來:“哎呀小夫人,還不知道您貴姓呢?”

    董兵兵被王太太的一聲“小夫人”噎了一下:“……免貴姓董。”

    沒辦法,是她自己非要扮已婚人士的,也不能怪別人誤會。

    “董夫人,那我先帶你去樓上看看房吧,你隨我來。”王太太在前頭帶路,“你是幾個人住啊?”

    “就我一個。”董兵兵跟在後頭上了樓。

    王太太聽了笑著說道:“那房間三個人也住得,一個人住那就更大了,采光也好……”

    房子的三樓住著主人一家,一樓和二樓則全部出租,王太太領董兵兵看的房間位於二樓南麵,是最後僅剩的一間空房,之前住的那戶因為租金太貴負擔不起就搬走了。

    “就是這兒了。”王太太打開房間門讓董兵兵進去看。

    這間房間麵朝南方,陽光充足,地方也很大足有二十多平方米,還附帶一個小陽台可以曬曬衣服什麽的。忽略掉房間中的一些亂糟糟的垃圾,整體環境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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