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聊到涼州的戰事,李昀知她擔心永寧侯,說得極詳細。

    左突厥可汗史那賀原本並不想大舉出兵,畢竟右突厥在背後虎視眈眈,阿蘇爾提出要打涼州時,他並沒寄太大希望,不過是想著既能得些戰利品,又能對林庭林有個交代而已。沒想到阿蘇爾越戰越勇,不僅攻下高昌,還一路打到武威去了,他大為興奮,馬上又增派了五萬兵馬給阿蘇爾,希望她能一舉奪下整個涼州。前幾日收到的戰報,阿蘇爾又勝一場,安西兵死傷五千人。

    聽晉王言下之意,皇帝對永寧侯愈發不滿,但陣前換將是大忌,這才沒忍著沒把永寧侯召迴長安。

    淼淼大為不安,“可是安西兵長年鎮守邊境,為什麽會如此不堪一擊?要是再這麽下去,涼州能守得住嗎?”

    李昀隻搖頭道:“我們沒有身臨其境,具體如何不得而知,隻聽說阿蘇爾這個人喜怒無常,帶兵也全無章法可言,也許正是這樣,往往能出奇製勝。涼州一破,中原堪憂。”

    李昀眉間有深深的擔憂,他本想請命去涼州的,但安貴妃堅決不同意,“皇上都急得召越王迴來了,你這個時候離開,萬一越王黨趁機勸皇上立太子呢?上迴林庭風借那出戲揭露我的身份,皇上表麵上雖沒說什麽,其實心裏極介懷,不然的話,我在這破庵子住了這麽久,他怎麽不接我迴去?還有,你別忘了,他一向偏心越王,明知越王對柳丫頭有意思,之前以為越王死了,才把柳丫頭許給你。如此一來,他對越王更是愧疚,說不定越王一迴來,他就把越王立為太子以作補償了。”

    李昀沒辦法,他心裏也很清楚,皇帝心裏一直念著先皇後,雖看重他的能力,卻一直對越王分外看顧,因此一直沒扶正安貴妃做皇後,以前尚且沒有,林庭風揭露她的身份後,更加不可能。他知道,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隻能靠自己。

    “那越王……很快會迴來咯?”

    李昀尤在想著心事,忽聽淼淼問起越王,心裏微感不快,冷聲道:“我哪知道,他又沒告訴我。”

    淼淼不懂他剛才還好好的,忽然又冷了臉,深感像晉王這種情緒多變的人,還真是難相處。

    兩人各懷心事,到正殿上香祈願時,竟是格外地默契。上完香,李昀親自送她迴侯府。臨別之際,還特意叫住淼淼,“你方才還沒說……你都愛吃哪些零嘴?”

    淼淼聳聳肩,“除了酸的,都愛吃。”

    李昀點點頭,看著她毫不遲疑地步入侯府大門。她輕盈窈窕的身姿,和想事情時凝眉苦思的樣子,和當初那個柳千斤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如今的柳千錦,冰雪聰明,膽大心細,伶牙俐齒,連和他辯駁時都毫不怯場,比起那些對著他隻會唯唯諾諾的勳貴千金有趣多了。雖然偶有小脾氣,但一輩子那麽長,總得找個自己喜歡的,有趣的女子陪自己渡過漫漫餘生。

    才繞過前院的影壁,淼淼便見前頭紅、黃、綠三色石榴裙一字排開,正是西府的三個姐妹,顯然已在此等候多時,“有事?”

    柳碧池眨著大眼睛,一臉的崇拜,“二姐姐,你剛才和晉王幽會去了呀?晉王那麽驕傲的人,還親自送你迴來,二姐姐你太利害了!”

    柳月池照舊一臉不屑地把眼珠子一翻,“切!還不是她一個勁兒地央著人家送她,這種事,臉皮厚點就行了,有什麽了不起。”

    柳碧池嘟著嘴道:“那為何大姐姐約了晉王那麽多次,晉王連見都不見大姐呢。”

    柳月池看白癡一樣看著柳碧池,“你是不是傻,這除了說明大姐姐的臉皮不夠二姐姐厚,也說明大姐姐的臉沒二姐姐的臉好看唄。”

    淼淼真心覺得,這是她認識柳月池以來,她最聰明的一次了。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柳春池的臉頓時五顏六色,好不容易才忍著要罵人的衝動,朝淼淼道:“念兒,不是我這個姐姐的說你,雖說大家都知道皇上要為你和晉王賜婚,但一日未成親,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還是檢點些的好,別壞了柳府的名聲。畢竟我和你的婚事雖已定,但三妹和四妹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

    淼淼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想到這個大姐姐很快就是晉王妃了,還得指望她在晉王和安貴妃麵前替爹爹說話,現在不是得罪她的時候,於是笑得滿麵春風,“大姐姐說的是,是我一時糊塗了。不過大姐姐也不必替三妹四妹擔心,等大姐姐和晉王成了親,把三妹四妹一並抬到晉王府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麽事也有個照應。你們說是不是?”

    三個池子同時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淼淼大搖大擺迴了自己的院子。

    三日後,八個眉清目秀的小內侍在一隊護衛的護送下,挑著幾個大食盒到了永寧侯府,說是晉王特意命宮裏的廚子做的甜食,給柳二姑娘解饞,那浩浩蕩蕩的聲勢和琳琅滿目的小吃零嘴,再次讓西府的三個池子看呆了。

    除了吃的,淼淼同時收到一封丹陽公主的

    信,信其實是燕飛寫的,約了當天晚上見麵。是夜,當整個長安城在朦朧月色下沉睡之際,淼淼和燕飛在已故的何禦史的宅子裏碰了麵。

    “飛哥兒,你來很久了?”

    淼淼來到的時候,燕飛正坐在鳳凰樹下那個破舊的秋千上怔怔發呆,“嗯,特意早點來,偷偷瞧我那個苦命的娘親去了。”

    “你不想和她相認嗎?”

    燕飛沉默片刻,歎息一聲才道:“不是不想,是不敢。”

    那日見過晉王,淼淼馬上寫信告訴燕飛,菩提閣長安分舵已被大理寺查封了。燕飛終於鬆了口氣,至少在長安,菩提閣的人已顧不上殺他了,所以今晚兩人才敢約在這裏見麵。

    淼淼知道他擔心什麽,林庭風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敢和親人相認,怕連累親人。她也歎息一聲,抱膝坐在燕飛麵前的地上,“飛哥兒,你以後有何打算?”

    燕飛挑了挑眉,“以後?”

    “嗯,等世上再沒林庭風和菩提閣,你恢複了自由身後,有何打算?”

    燕飛側頭想了想,桃花眼裏閃出些光芒來,“以前白槿死了之後,我便想著,如果將來有一天,我能脫離菩提閣,便做一個低調的江湖遊俠,隱姓埋名,浪走天涯,或行俠仗義,或惡貫滿盈,行事隻看心情,隨心所欲。”

    從小一起長大,淼淼多少有點了解他,“那……如今呢?”

    燕飛果然悵然一歎,“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我偷偷來過這裏好多次,我娘親在這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姓何那老匹夫沉迷女色,姬妾孩子一大群,根本不管她。”

    親眼見證了何禦史的荒淫殘暴,燕飛打心裏不願承認有這樣的親爹,“如今老匹夫一死,若大的家業全靠她一人支撐,那些女人天天喊著要分家,個個都想得一筆好處走人,她心力交瘁,短短半年,頭發已白了一半。等我恢複了自由身,我會帶她離開這裏,讓她跟著我踏遍千山萬水,看盡世間繁華,再不管這宅子裏的煩心事。”

    淼淼覺得機會來了,“飛哥兒,那天你也說了,禍害遺千年,林庭風大仇未報之前,絕不會讓自己輕易倒下的。他害我們自小與親人分離,現在不但我爹爹,連越王這麽與世無爭的人他也想害,這樣的日子,我們都受夠了,唯今之計,隻能靠我們去扳倒林庭風,隻要他一死,菩提閣自然樹倒猢猻散。”

    燕飛看她一眼,“我又不是傻子,連這個道理也不知道嗎?說得輕巧,要林庭風死

    ,談何容易?他的武功深不可測,我們想近身都難。”

    淼淼揉揉鼻子,不以為然,“所以,我們隻能借刀殺人。”

    燕飛瞪眼,“借刀殺人?借誰的刀?”

    淼淼看著燕飛,嘿嘿賊笑幾聲,燕飛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大晚上的,你這樣看我,我好怕。別賣關子了,你給我說清楚。”

    淼淼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借你老相好的刀。”

    燕飛一怔,“老子的相好海了去了,你說哪個?”

    “自然是最有實力,能與林庭風抗衡的那個。”

    “最有實力……”燕飛跳起,指著她罵道:“你、你、你指的是阿蘇爾?你個死丫頭片子,兜這麽一個大圈子,原來是想把老子賣給阿蘇爾那個人妖?我告訴你,我燕飛一向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出賣色相這種事,打死不幹!你少打我的主意!”

    淼淼頓時麵露難色,“這樣啊……既然飛哥兒你不願以色侍人,那咱們隻能用迂迴戰術了。雖艱難了點,但好歹保住你的節操。”

    燕飛尤自生著氣,氣哼哼地道:“什麽迂迴戰術?”

    淼淼收起臉上戲謔之色,盯著燕飛的桃花眼,一字一句道:“西上突厥,刺殺史那賀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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