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火火其實不叫毛火火,她叫苗炎炎。

    菩提閣的女刺客不多,淼淼和苗炎炎是其中最出色的兩個。男多女少,菩提閣的小郎君們自然把這兩人捧上了天。其實若論相貌,苗炎炎確實比淼淼更出眾,天生一雙媚眼,豔若霞生,盯著人看的時候簡直能把人的魂魄勾走。而淼淼的美,自帶一種芙蓉出水的澄澈清冽,她若盯著你看,不會勾魂,卻能看到你的心裏去。

    美過頭了則顯妖,所以淼淼在菩提閣比苗炎炎更受歡迎。女人嘛,總愛暗中較勁,總覺得自己才是最美最特別的那個,理應受到大家的追捧,於是淼淼便成了苗炎炎的眼中釘。其實光看名字便知道兩人不對付,一個是水,一個是火,從來有你沒我。苗炎炎背後笑話淼淼的名字水多,天生水性楊花,淼淼則笑苗炎炎是閣主從火葬場揀迴來的,老把她的名字改頭換麵,叫她毛火火。

    也不知苗炎炎是真喜歡燕飛,還是因為見不得淼淼和燕飛走得近,一直挖空心思討好燕飛,奈何燕飛這人有時缺根筋,不太解風情,空負美人意,對她愛理不理的,苗炎炎更是把一腔怒火發到淼淼身上。據燕飛說,在聽聞淼淼的死訊後,苗炎炎裝腔作勢擠了兩滴小眼淚,轉頭便掩著嘴巴燒高香還願去了——從此她就是貨真價實的菩提閣第一美人了。

    這個女人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成了柳時茂的平妻?有問題。

    盡管淼淼心裏無數疑問,還是禮貌地見禮,不卑不亢地說了聲見過嫂嫂。

    苗炎炎終於迴過神來,想起之前的閣主令,知道眼前這個和自己的眼中釘長得一模一樣的並非同一人,而是柳時茂的堂妹,於是收起臉上僵硬的肌肉,親切地拉著淼淼的手套近乎。

    柳時茂很是緊張,虛扶著苗炎炎道:“炎兒,你別站著,快坐下來說。你方才不是胸悶嗎,怎麽過來了?念兒是自己人,會在咱們府裏住上幾天,啥時候見都可以的,你若不舒服先迴房裏歇息,念兒不會怪你的,你現在身子嬌貴,千萬別累壞了。”

    嘖嘖,那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小心模樣,簡直奴相,淼淼心想,果然還是娘親說得對,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這才離開妻兒多久,就被狐狸精勾走了。

    她故作關心,“嫂嫂身體不舒服麽?可要請大夫?”

    苗炎炎用帕子輕掩櫻唇,裝出個弱不禁風的模樣,“沒什麽,是你大哥太過緊張罷了。”

    柳時茂連忙道:“炎兒

    ,你可是頭胎,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來人,快扶夫人迴房歇息。”又朝苗炎炎柔聲道:“你先迴去躺著,晚上想吃啥便吩咐廚子做,我晚點過來陪你吃。”

    “嫂嫂有身孕了?”淼淼直瞪眼,難怪柳時茂不去隴西看她娘親。

    苗炎炎羞澀一笑,“嗯,還不滿三個月,所以你大哥才這麽緊張。”雖知道她不是討厭鬼淼淼,但眼前這張臉仍讓苗炎炎感到礙眼,多看一會都肝痛,趁機道:“念兒啊,既然你還要在這兒住一段日子,嫂嫂我今晚就不陪你了。你有何需要盡管遣人和我說,千萬別和我客氣。”

    淼淼在心裏直翻白眼,這是完全把自己當主人家了。待她一走,忙問柳時茂,“大哥好本事啊,娶了個大美人,不知這位嫂嫂是哪裏人?大哥又是如何抱得美人歸的?”

    說起這個,柳時茂至今仍覺得自己一定是攢了八輩子的德才修來這福氣,他說得繪聲繪色,淼淼聽下來,無非是個老套路——父母雙亡的過氣官家小姐投靠遠親的路上遇上劫匪,被上任途中的長史救了。

    按柳時茂的說法,他是路見不平英雄救美,美人被他一身凜然正氣折服,無以為報,於是以身相許,豈料他已有妻室,哭得死去活來,不過最後甘願為妾也要與他長相廝守。想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讓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傷心,一拍胸口許了個平妻。

    “涼州兵荒馬亂的,她孤身一人上路投靠遠親?遇到劫匪時恰好你就路過了?”這妥妥是誌怪故事裏女妖登場的情節,你就不覺得可疑?

    “是啊,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注定了咱們要相遇,不早不晚。”

    “她說她父母雙亡?兄弟姐妹也沒一個?”騙子通常都是這麽說的。

    “是啊,炎兒老可憐了,還好遇上我了,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這麽個大美人,寧願當妾也要嫁給大哥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性。

    “是啊,炎兒心思單純,不看重名分,所以我更不能委屈了她。”

    “她這頭入門,轉頭就有身孕了?”確定真是你的種?頭上沒長綠草?

    “是啊,念兒你說大哥是不是福星高照?你長安的大嫂這麽多年來,隻給我生了一個女兒就沒動靜了,祖宗有靈,炎兒一定會給我生個大胖兒子的。”

    祖宗有靈,不一個雷把這個不肖子孫劈死才怪。淼淼無話可說了,柳時茂就是誌怪故事裏被狐狸精勾了魂魄的男主,平時挺

    機靈的一個人,這會卻什麽也聽不進去了,非得撞了南牆才學乖。

    就是不知這個女人費盡心機接近柳時茂打的什麽主意,像她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斷不會看上柳時茂,淼淼直覺認為這事和菩提閣脫不了關係,看來自己這迴來對了。

    “那就恭喜大哥了,嫂嫂身世孤苦,無親無故的,如今又有了身孕,原來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現在我來了,做妹妹的理應多陪一下嫂嫂。”

    柳時茂大為高興,忙張羅安排她住下,並修書一封給田氏說明原委,告訴她念兒將在高昌住上一段時間,請她放心。

    之後幾日,淼淼一邊等長安的消息,一邊留意苗炎炎的動靜,但苗炎炎似乎並無異常,每天呆在長史府裏好吃好喝,連大門都沒出過。

    這日淼淼在府裏悶得慌,幹脆帶上寶枝出門溜逛。就快正月了,街上很是熱鬧,到處是置辦年貨的百姓。

    高昌的曆史頗為複雜,前朝時屬突厥汗國領地,後來突厥內部分裂,內戰不斷,高昌被前朝納入版圖,到了本朝,被設為涼州首府,走在大街上,到處可見高鼻深目的胡人。

    “哇,原來胡人長得這麽好看啊。”寶枝原以為胡人都長著大胡子、凸眼珠、勾鼻子、地包天,此時看到真正的胡人,不由睜大了眼睛。

    菩提閣在關外,淼淼早已見怪不怪,“比你的阿旺哥好看多了吧?”

    “好看多了……”寶枝拚命點頭,隨即又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好看是好看,我還是喜歡阿旺哥多點。”

    寶枝一門心思看帥哥,淼淼卻有點心不在焉,她想著既然苗炎炎在高昌,菩提閣自然也有人在高昌負責聯絡,一路上都在留意是否有菩提閣的人留下的聯絡暗記。

    “噫,那幾個人好醜,真是煞風景。”俊男美女看多了,霎時間冒出來幾個異類,寶枝嫌棄地皺起眉頭。

    淼淼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幾個穿粗布麻衣、胡子邋遢的男子,正推著一輛板車匆匆忙忙與他們擦肩而過,板車上蓋著一張破席子,席子鼓起,下麵似乎躺著個人,看那幾人神色,有點慌張。

    “老大,該往哪邊走啊?”

    “蠢貨!那人不是說到軲轆街,找一棵歪脖子棗樹嗎?軲轆街自然是往左啊!”

    “軲轆街?不對啊,我明明聽那人說,是到葫蘆街,找一棵歪脖子皂莢樹,葫蘆街,應該往右才對啊老大。”

    啪的一巴掌,老大火了,

    “你個臭小子,我是老大還是你是老大?明明是軲轆街,你耳朵長腳底板上了?你們說,到底是軲轆街還是葫蘆街?是棗樹還是皂莢樹?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車上這倒黴蛋可耽擱不得。”

    另外那幾人抓腮撓耳,有人支持老大的軲轆街棗樹,有人支持老二的葫蘆街皂莢樹。淼淼原本已走遠,忽然心中一動,那幾人的聲音,有點熟悉啊。

    於是迴過身來,“寶枝兒,你看那幾個醜八怪,是不是有點眼熟?”

    寶枝瞅了幾眼,果然咦了一聲,“那不是涼州七小蟲……不對,七小龍!”

    淼淼記得,這涼州七小龍在長安大牢時,由李憶說情放了出來,並給了他們路資,讓他們迴涼州謀生,沒想到今天在這兒遇上了。

    主仆兩人走近,涼州七小龍仍在爭執不休,瘦高個龍二一拍腦袋,“有了,咱們兵分兩路,一路去軲轆街,一路去葫蘆街,管它是啥樹,隻要是歪脖子的,咱們就把倒黴蛋交待的符號畫上去,這不就得了?”

    又是啪的一聲,龍大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有你的!腦子賊好使!就按你說的辦,受人錢財□□,咱們收了這倒黴蛋的錢,怎麽也得把他交待的事做了,至於他活不活得成,可與咱們無關。”

    老大真是的,不高興啪,高興也啪,真是防不勝防。龍二揉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咧著嘴道:“老大,趕緊把倒黴蛋要咱們畫的符拿出來,讓去另一路的兄弟照著描一份吧。”

    雖然確認了這七人就是涼州七小龍,但淼淼並沒上前相認的打算,正打算離開之際,卻見龍大攤開一張帕子,帕子上有幾個符號。

    淼淼不由頓住腳步,那幾個符號太熟悉了,哪怕龍大把帕子拿反了,她也一眼認出,那是菩提閣的聯絡暗符,留這幾個符號的人,往往身負重傷,急需救治。

    她好奇心大作,趁著七人研究那暗符,繞到板車前,將破席子揭開一角。躺在板車上的是一年輕男子,身上的服飾原本應是考究且料子上乘的,但已破得不成樣子,男子雙目緊閉,兩頰潮紅,臉上脖子上血痕斑斑,東一道西一道的,活像隻大花貓。

    淼淼倒抽一口涼氣,“飛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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