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一早,許水利和石秋寶兩人——一個是下台的村長,一個是現任的會計。拉拉扯扯,去了西圩子。

    “許運,去年八月那天,這狗日的究竟在你這裏買了幾斤蟹?……”許水利開口就罵罵咧咧。

    石秋寶忍著,好聲好氣地問許運,“是不是十六斤七兩?你好好想一想……”

    許運也不是三歲小孩,他笑著說,“哎喲,這麽長的時間,我怎還記得起來?”轉而他向著許水利,“哎,我說老村長,為了幾隻螃蟹也要找我對質,就不怕大家笑話?”

    許水利有些不高興,“你現在可是財大氣粗了呢,你,你說,以前我哪上麵不是對你很照顧的……”

    許運感覺出許水利怪他沒有說實話,說,“各人心裏都明白就好嘛。你們對我的關照,我心裏也是有數的……說來說去還不是說那上交款的事嘛。你問問秋寶,我隻不過那第一年未交齊,後來,我那一年不是如數交的,你們也是有賬的嘛……”

    石秋寶趕緊說,“有賬,有賬的……”

    許水利對著石秋寶吼道,“有賬!可那些錢呢?你說!……”

    石秋寶故意不慌不忙地說,“還不都給你吃掉了嘛。”

    “你放屁,你就沒吃?”許水利氣得跳起來。

    兩人在西圩子的這一場爭吵,更比昨晚升了級……

    許運感到實在可笑——許水利真是個大草包,直到今天特還在被牽著鼻子跑;石秋寶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假賬竟然還要找證人。呸!想拉老子入圈套,想的美!

    許運五十出頭,小小個子,削瘦的臉,兩隻眼睛雖小但很有神,給人一副精明幹練的印象。別看他寡言少語,不喜歡張揚,內心裏他是什麽事情比誰都明白。現在,他既包下了西圩子裏三十畝水麵養螃蟹,又承包著村“東北坡”上五畝山地種茶葉。這一“山”一“水”他都有,要論上交,他也是村裏的第一戶……可是,交到村裏的那些錢呢?……

    許運正在生氣,忽然眼前來了輛出租車。

    “二舅!沒想到吧?嗬嗬……”

    許運一看是做記者的外甥女張玉玉,“玉玉,你怎麽跑這地方來了……快進來,快進來。”二舅媽柳嫂也忙著給外甥女倒茶,遞毛巾。

    玉玉親昵地叫著二舅媽,一邊端過杯子喝著水,一邊嘻嘻哈哈地朝著許運說,“二舅不歡迎?我是乘車去水北正好經過這裏。忽然想到我有個二舅是這地方的專業戶嘛,所以就打了車來了呀……我的專業戶二舅!嗬嗬……”

    許運看了看玉玉的胸前掛著的小紙牌。上麵的小字不大看得清,隻稍微看見那寫得大一些的字是“晚報記者”。

    “玉玉,你是下鄉采訪的?……”

    “是呀!”玉玉習慣地掏出了那個小本本,“二舅……”

    “采訪我?快別,快別……”許運不知說什麽好,“二舅以前也是上過廣播的……玉玉,你可別寫啊。”

    “二舅,嗬嗬……不瞞你說的,我在其他地方寫這種報道,那可還要收點小費呢,嗬嗬……,你是我二舅麽,就免啦!白給你寫一篇吧,哈哈……”

    “二舅不是這意思呢……”許運說著,“我叫你表哥許地過來……”一麵撥著手機,“許地,你這小子,怎麽都兩天不過來給二叔揩揩油了?……哈哈……過來呢,你表妹來了,過來陪陪她,……啊,是玉玉呀……”

    “這小子,當村長了呢。”許運說,“叫他過來,我們中午一起聚聚。”

    “許地表哥當村長了,嗬嗬……沒想到呢。”玉玉說著又拿起那支精美的筆,“二舅,你說你上過廣播?……”

    許運攔著,“玉玉,你可不要寫啊!要寫,二舅我可不說了呢……”

    那還是鄉還未改鎮的時候,許運因為在一口水塘裏養魚兼放鴨,賺了點錢。不知怎麽就稀裏糊塗地給總結成了一個“萬元戶”。“水塘養魚,水麵放鴨,鴨糞喝魚”的“致富經驗”還上過了縣廣播。

    許運說,這一出名各路神仙也就你來他往了。什麽“幫助總結”啦,“參觀取經”啦,“上門服務”啦……人家既然都這樣看得起你,也得有個招待呀。所以呢,你二舅媽也就做了個“鴨棚子專職招待員”了。隻要上麵一有人來,就撈幾條魚,殺幾隻鴨……甚至鎮裏一些下鄉路過的一般幹部,他們想起許村有個“萬元戶”,中飯時分也要過來關心一下你……

    玉玉“嗬嗬嗬嗬”地笑起來“二舅,這是名人效應呀!好著呢,嗬嗬……”

    胖乎乎的二舅媽柳嫂聽了玉玉這麽說,也急急地撩著圍裙從灶間走出來拉著玉玉的手,“玉玉,不要寫啊,我和你二舅就這樣很安穩的,不想再出名了呢,啊。”她似乎哄著外甥女兒,“你輕易不下來,就跟二舅說說話,啊。等你表哥來了,嚐嚐舅媽的清蒸螃蟹的手藝……”

    這是一餐螃蟹宴。玉玉雙手齊下,很投入地品嚐著那一隻隻肥美秋蟹的滋味;許地和他二叔,也在一邊食蟹喝酒,一邊不知談些什麽。玉玉用一小片餐巾紙拭抹了一下薄薄的小嘴唇,“哎,我說村長表哥,在你的治下,竟有二舅這樣一個大專業戶,了不起呢啊,你。”

    許地正嚼著一隻大蟹腿,“喔,喔……你說我?……狗屁呢。”他放下手中的蟹,隨便地抹了一下嘴,“你問二叔,他瞧不起我呢,從來不把我當幹部看的啊,一隻蟹的都不送給我的。二叔是不是呢?哈哈……”

    “你這小子,我這蟹都快給你吃光了呢,還要送?我看你真不是什麽好幹部,啊,嗬嗬……”許運接著有些嚴肅地說,“哦,對了,哪天到鎮上去,給我帶幾隻給你爸嚐嚐鮮……你大哥也不下來看看……”

    “哎!早幾天我也看到許天大表哥呢。表哥,你怎不去大表哥那跟著他做做?”玉玉說。

    “我不想再打工了……”許地有些認真地對玉玉說。

    “是不是就依靠著二舅了……吃他的螃蟹……嗬嗬……”

    “那當然了,二叔最實惠呢。春天的茶葉,都是那些鎮幹部和三叔包銷去;這秋天,螃蟹又是熱門貨,也是那些人弄去。反正這些人也不用著自己掏錢的。這叫什麽來著?哦,這叫‘坐享漁利’,二叔你說是吧?哈哈……”許地笑的前仰後合。

    “這小子,二叔我也是跟著這些人掙點小錢嘛……不都是為了生活嗎……玉玉,你說呢?”

    “……”玉玉無語。

    玉玉提著一袋二舅送給的螃蟹,坐上許地的摩托後,就要走了。

    二舅和二舅媽看著玉玉離去的背影,高聲喊著叮囑,“玉玉,你不要寫啊!……”

    不幾天,許憨、三狗子,還有一大幫人看到村前小店的東山牆上,貼出了一張用大紅紙寫著的公告——

    從明年春天起,西圩子水麵和東北坡山地重新發包,有意者請於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到村會計劉升子處報名登記……

    村長:許地

    十一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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