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地從那份材料受到了震撼——許老憨說得對啊!“你是村裏人,又是村長,還問我們是什麽一迴事?”你這村長真是太“狗屁”了,“占著茅坑不拉屎”呢。當村長這麽長時間以來,你在村裏轉過了幾圈,走訪過幾戶人家?這無為的村長輪上哪個不能當,不會當?

    帶著愧疚的心情,許地首先走訪了許耕耘,走向了許耕耘的床前。

    許耕耘伸出幹瘦的手,拉著許地的手,“許地老弟啊,昨天的事,給你添麻煩了……其實,村裏好人很多呢!

    許地的眼睛濕潤潤的,“大叔,我這個村長不稱職呢,直到今天才來看您……”

    “快別這麽說,都怨我啊!弄的現在這個樣,唉……不提它了……”許耕耘仿佛又憶起了早幾年。那是許耕耘不堪迴首辛酸的而悲慘一幕幕——許地因為一直在外讀書、打工,關於許耕耘一家的不幸,他都未曾聽說過……

    眼前的許耕耘已是骨瘦如柴,常年不見太陽的皮膚白慘慘的,兩隻眼睛有氣無力地半開半閉。在他的身上,已再找不見當年那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的許耕耘的一點影子。

    大叔,您這是什麽病?

    還是那年在外打工……落下的了,弄的半死不活啊!

    許耕耘斷斷續續,唉聲歎氣地給許地講敘了三年前那個悲慘的故事……

    許耕耘本來也有一個完整的家,老婆馮娣和兒子許平。他原來常年在外跟著一個建築隊在工地打工。妻子帶著孩子,在家種田,生活雖不是多麽富裕,但也是算得上有滋有味,隻要再苦上幾年也可以把那老房子翻新一下了。

    可是,命運總是讓那些勤勞善良的人們生活不如意。那天,許耕耘的妻子馮娣在家裏得到驚天動地的消息:許耕耘從三層樓的高處跌了下來,現在正在合肥的一家醫院搶救——先送五千塊錢去……

    一場沒有結果的勞務紛爭,建築工頭憑良心補償了馮娣三千塊錢。轉院從合肥到上海,到南京,妙手終於還是未能使這個家裏的頂梁柱許耕耘重迴到他的春天。他被確診為腰椎神經壓迫壞死!家裏的積蓄不僅盡光,而且還借了不少的債。這個家也就從此滑入了蕭條的秋天和冰冷的冬天……妻子馮娣一天天守著“死不掉,活不成”的丈夫,整天唉聲歎氣。終於有一天,她走了,可能這是她永遠離開了他,因為至今下落不明……她給他留下了兒子,一個剛剛進入初中的兒子許平。許耕耘很善良,他理解妻子,他說他不願意看著她整天愁眉苦臉,她還不到四十歲,還很年輕,她需要新的生活……他說兒子是他的希望……

    許耕耘繼續講敘著,“我的不幸,被一些好心人知道和傳開後,不少人都對我的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他們都紛紛送給我一些鈔票,我也還掉了一部分債……”他接著眼淚汪汪地說道,“我的心,現在塌實了很多……兒子許平今年也考上高中了……”

    “這次老憨、三狗子,還有那兩位老師玉蓮和愛愛,他們想把我的事通過電視傳出去,希望為我搞些捐助,我說,不能。人家掙幾個錢也都不容易啊!我對老憨他們說,要寫,就寫我感謝的話……”

    如泣如訴,許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打工,又是打工!許耕耘式的打工,能有多少快樂,更多的是辛酸啊!誰願意這樣地打工?那都是為了生存,為了實現心中的那個好夢啊!可這夢有時候並不是那麽圓滿、美好……翠雲,以及聽“米香餐館”服務小姐說的那個“又黑又矮的男人”……乃至於自己……

    許地摸出了身上所帶的二百塊錢,“大叔,這點意思,你就給許平在學校買點菜吧……”

    “我,我……” 許耕耘的眼睛閃著淚花。

    ……

    晚上的許村,既不算冷清,也不算有什麽熱鬧。家家燈光從高高低低的窗戶中透出。那高處的亮,是樓房;低處的亮,那就是低矮的平房了。這個村的夜晚就是這樣,除了高處的明亮,還有不少的亮光從低處透出。忽然,許地聽到不遠出有吵架的聲音傳來,嘈雜的吵聲夾雜了幾條狗的“汪汪”叫聲。許地聽出,這是許水利和石秋寶兩人的聲音——許地不禁一陣興奮,前任村長和會計兩人吵架,其中必定有戲!讓他們吵吧,吵得越兇越徹底越好,隻要不出人命……

    石秋寶自哪天晚上送給許地一條“紅塔山”香煙後,自以為許地這小子已經上了他的鉤。既然許地默默地收了這條煙,他想,他這村會計還有可能當下去,以後與新村長許地配合也就會跟他和許水利以前的配合那樣,同樣有戲……尤其是許漢、三狗子他們跑電視台不但沒有把電視台的人弄下來,聽說還被村書記吳開福狠狠地訓了一頓,連那幾個幫許耕耘寫材料的人聽說還被許地找去談了話……不過,今後做事還須謹慎些才好,那賬本該完善的地方還應做的更完善些,不說是天衣無縫吧,也要無暇可擊呢,有備無患嘛。

    吃過晚飯,等到外麵沒有什麽人走動了,石秋寶懷揣著幾個老賬本來到了許水利的家。他拿出一疊大約二十來張的白紙條發票,遞給許水利說,“老村長,你看看,這都是你在位時沒簽字的,還要麻煩給補簽一下。”

    許水利接過去。心想,這個滑頭,我以前隻不過是吃吃喝喝的開支,有時拿幾條香煙什麽的。他得了那麽多油水,到現在還要把髒水再潑向我呢。於是,許水利便也沒好氣地對石秋寶說,“下台幹部了,不關我的事了呢!”說著,隨便地從那疊白紙條中抽出一張,寫有“上級來人,開支‘紅塔山’香煙二條。此據。某年某月某日。”他一想,香煙是抽過的,哪還記得是哪年哪月哪日呢?這麽長時間也記不清是幾條了啊。隨手又取出一張,螃蟹十六斤七兩。螃蟹?哦,這天是吃了螃蟹的,那還是去年八月那天我一高興,叫他去許運那裏買去的,晚上就在他家吃的。可是,那餐桌上就五六隻草綁清蒸螃蟹的,我也隻才吃了兩隻嘛。不對,這十多斤螃蟹好幾百呢。

    許水利隨手把將那疊發票望桌上一撂,沒有要簽字的意思。

    石秋寶:老村長,你這是?

    許水利:我不是村長了。

    石秋寶:是你手裏做的事,應該是你簽字嘛。

    許水利:我不簽了。怎麽?

    石秋寶:你做的事,不承認?這不是耍賴嗎?

    許水利:你放屁!那些發票,你自己想想去吧!”

    石秋寶:我有什麽可想的?當時,還不是你村長一句話,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去。自己做的事不認賬了,還不是耍賴?

    許水利:你給我說說,那螃蟹,我隻吃了兩隻……

    石秋寶:你吃了兩隻,我還隻吃了一隻呢。

    許水利:那些都給狗吃去了嗎?

    石秋寶:你才是狗呢!

    許水利:你是狗!我操……

    石秋寶:你是狗!我日……

    ……你是狗!你是狗……

    明天去西圩子去!讓許運給做個證明……

    這一切,許地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地在暗暗發笑——堂堂的兩個大男人,竟為了自己吃了一隻還是兩隻螃蟹而互相罵 “狗”操娘,也不怕村民們笑話。他想,他們的問題看來以後用不著許漢、三狗子他們再去找市電視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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