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喇叭裏既然喊的是“同學”,那就說明他們兩人是被當成了學生,同時也意味著這真的就是隻是意外失火,這裏麵並沒有楊小寶的什麽事。隻要有人來救援,逃出生天應該不成問題。木村橫崗和藤原新平都在心裏暗暗好笑,這幫華國人真是愚蠢!


    大火炙烤是很難熬的,樓底板被底層的大火烤得發燙,滾滾濃煙從六樓的窗廊裏躥出老高,火苗一直舔到了天台的邊緣。兩個東瀛特工就像是在平底鍋上煎烤的活魚,煙熏火燎,連喘帶咳,弄得狼狽不堪,險象環生,頭發眉毛都燙掉了一大半兒。


    堅持過了十多分鍾,兩人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遠處終於傳來消防車的警報聲。一輛大型消防車開到了樓下,伸出救援雲梯展到了樓頂天台。木村橫崗和藤原新平這才放下了心,很默契地把各自的槍械彈藥藏在樓頂天台的雜物堆裏——兩個人對付三十四個人,隨便什麽武器都不頂用,拿在手裏反而會招來額外的麻煩。


    木村橫崗和藤原新平剛坐著消防雲梯落了地,隨即就被幾個消防員一擁而上,不由分說,七手八腳地就把兩人給摁到了兩副醫療擔架上。隨即啪嗒一聲,帶子立馬扣上了,兩人結結實實地給鎖得動彈不得,享受了重傷員急救的待遇。


    手足不能動彈就等於是受製於人了。木村橫崗隱約覺得有些不安,操著一口不算流利但比起他的老師井上寬要強很多的中文客氣推辭道:“不……不用了,我沒受傷,不用去醫院。”


    “就算你沒受傷,醫院也還是要去的。”一個身穿桔黃色防護服的消防員拿開了麵罩,露出了一張人畜無害的燦爛笑臉,“就算你現在沒受傷,呆會兒可能就要受傷了。木村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猛然聽到這番話,木村橫崗驚駭之極,尤其是對方的那句“呆會兒可能就要受傷了”,更是不懷好意。他本能地想從擔架上麵一躍而下,然而身體已經被綁帶固得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這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了。


    “楊小寶!”木村橫崗抬起頭,看著那張自己念念在茲的華國男人臉孔,絕望與憤怒交織著湧上心頭,厲聲吼叫起來:“你們華國人都是隻會耍弄陰謀詭計的懦夫,是隻會躲在陰溝裏的老鼠!高尚的武士總是會輸給卑劣的騙子!”


    聽了這麽一番話,楊小寶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可樂的事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我或許真的是卑劣的騙子,但是至於你嘛……你說是高尚的武士?別這麽搞笑了好嗎?你們東瀛人在搞下三濫上麵那是前科累累,劣跡斑斑。隻不過你水平太差,遠遠不如你的老井上寬。你唯一比他強的地方,不過也就是中文說得好一些——說實在的,你還是去幹翻譯這個有前途的工作比較好。”


    藤原新平臉如死灰,知道今天是徹底栽了,心裏也不再抱有任何的期望,但他也打算認慫做叛徒,於是索性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然而,平日裏一貫深沉冷靜的木村橫崗卻做不到像他那麽鎮定。與屬於臨時派遣出差性質的藤原新平不同,木村橫崗本人既是此次行動的籌劃者,也是它的發動者。為了今天的這個機會,木村橫崗潛伏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這個世界上最深重的一種挫敗莫過於你費盡所有心機,對方卻毫不費力地就輕易破解了。所有的自尊自傲以及自以為得計,全都被對方輕蔑地一腳就踩成了渣渣兒。


    木村橫崗的臉色就跟交通燈似的,由紅轉白再轉綠,牙齒咬得格格響,眼神裏流露出憤怒惡毒的目光,像一頭絕望的野獸瘋狂咒罵起來,東瀛鳥語罵起人來音節抑揚鈍挫,鏗鏘有力,很有節奏感。


    楊小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光看臉色語氣也知道他在罵人,反手一個大嘴巴抽得他滿嘴牙鬆,冷笑道:“看來你不光是中文說得比你的老師好,罵起人來也比他的利索得多。當然了,你的牙口也比他好得多,一巴掌居然都沒打掉。”


    “騙子!騙子!”木村橫崗改換了中文,滿嘴的唾沫星子包含著血沫兒,罵不絕口。


    “騙子?”楊小寶不怒反笑,凝視著一臉不服氣的木村橫崗,淡淡說道:“你不就是覺得上次我是假放火,這次是真放火,把你繞暈了你覺得不服嗎?”


    木村橫崗不由得愣了一下,停止了咒罵,對方說得確實沒錯,最讓他氣憤也最不服氣的還確實就是這件事。


    楊小寶笑了笑,很友好地拍了拍木村橫崗的肩膀:“劃過拳嗎?就是剪刀石頭布那種。”


    木村橫崗不由自住地點了點頭。


    楊小寶淡淡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對半年前喜來登酒店的上的那次惡當念念不忘。你以為你這次吸取了教訓,但我知道你以為自己吸取了教訓,那就等於你沒有吸取教訓——這就劃拳一樣:你以為我會出石頭,所以你就打算出布。但是我猜到你以為我出會石頭,所以我反過來會出石頭,正好剪你的布。所以你輸,我贏。”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些繞,但是木村橫崗聽明白了:他以為楊小寶這次還是假的,結果楊小寶來真的。他以為他不會瘋狂到放火燒毀大學宿舍樓,然而他還就真放了。


    不管是聰明機智還是胸懷決斷,自己都遠遠不如,敗得確實應該。木村臉上的不忿之色一下子就消散無蹤,整個人像是放空了氣的輪胎一樣,立刻就癟得沒了精神。


    “……所以呢,蠢就是蠢,你承認就好了,別扯什麽騙不騙。”楊小寶嘴角浮起了一抹譏嘲的笑意,擠出了一句刻薄得讓木村橫崗撞牆的話:“蠢不是你的錯,但是我教了你還不認,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如果不是雙手雙腳都給擔架上的綁縛帶給固定了,木村橫崗早就氣得跳起來發了狂,眼下卻隻能憋得滿臉發青,一下一下地大口喘氣,就連想要傾泄憤怒都無法做到。楊小寶再懶得理會他,擺了擺手,示意兩個便衣隊員扮成的消防員把兩位東瀛倒黴鬼給抬了下去。


    人是搞定了,樓還在燒著,火勢很大,一下子很難撲滅。由於地形通行方麵的製約,以及空出的場地有限,能夠支援噴水的高壓消防車就隻能擺開兩台,憤在熊熊大為的那一點兒水柱隻能是聊勝於無——肯定是救不迴來了。經管學院的鄭院長望著燒成了已經燒成火把的宿舍樓,自言自語地苦笑起來:“這……這可怎麽?這麽多學生都住哪兒啊?”


    楊小寶很無所謂地插了一句:“包個酒店不就行了?”


    “你是……”鄭院長狐疑地轉頭看向楊小寶。他是聽到火訊後剛剛趕到,對於火災的起因還沒來得及了解,隻是本能地以為是哪個該死的學生亂用電器搞起了火——學校宿舍鬧出大大小小的火警也是不是一次兩次,從來都是這個套路。


    “哦。這把火——”楊小寶指了下正在熊熊燃燒的經管學院男生宿舍樓,又指了指鼻子,“就是我放的。不過你放心,放火之前我先把宿舍樓都清空了,沒有傷著人。”


    這個極其特別的自我介紹讓鄭院長的眼珠子差點兒滾到了地上,確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後,他激動地大聲衝著那些身穿桔黃衣服的消防員喊叫起來:“喂,喂!這裏有個縱火犯,你們快把他抓起來!”


    鄭院長的叫喊引起了那些消防員的注意,然而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過來,似乎都在說:別鬧了。


    恰在此時,經管學院女輔導員老師,也即是楊小寶要她給全院放假遭拒,還反而建議楊小寶到精神病院的那位女士,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


    這女人驟然看見楊小寶在場,再看了一眼跟燒得火把似的男生宿舍樓,以及正在激動地指著楊小寶大喊大叫的鄭院長,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渾身哆嗦了一下,就吃當頭挨了悶棍一樣臉色複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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