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菊娘家的村子叫黃家村,座落在山腳下。這裏交通方便,土地肥沃。因這個鄉上的小集市就在黃家村村東頭的一個空場處。所以黃家村和相鄰的幾個村子相比就顯格外突出了。而且相鄰的幾個村子第一戶蓋起磚瓦房的就誕生在這個村子裏。最近幾年這個村子裏蓋瓦房者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目前隻有少數人家還住著土房子。其中最破最窮的一家就數黃染堂了。黃染堂還是住著解放後分給他的那個土房子。

    黃染堂的兩個兒子黃金和黃銀都已經成家立業單獨過日子了。黃染堂五十多歲,像他這個年齡的男人在農村本該還是很強的勞動力。但自從老婆死了以後他就酗酒成性好吃懶做。女兒出嫁後他就輪流到兩個兒子家裏去混吃混喝,氣得兩個兒媳婦在背地裏大罵。有時候氣不過就當麵給他難堪,但是他總是裝作無所謂,裝作沒聽見,隻顧低頭吃著飯。在兩個兒子家裏肯定是沒有酒喝的,兩個兒媳婦從來不給他買酒。所以都是黃染堂自己帶酒去。

    今天是黃染堂的生日。女兒黃秋菊一大早就抱著一歲多的兒子步行迴到了黃家村。

    黃染堂穿著一身破舊的打滿了補丁的藍的卡中山裝,由於褲子太長,腳口已經被鞋子踩破了。他頭戴一頂綠軍帽,軍帽也已經褪成了淺綠色。此時正倚在家門口的土牆上曬著太陽。他半閉著眼睛嘴裏還哼著小曲。

    “爹。”黃秋菊叫了一聲。看到此刻的父親,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父親雖然才五十多歲,但是看上去明顯的老了,像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他的背駝的更厲害了,臘黃的臉上好像預示著疾病的征兆。

    “爹……”黃秋菊又叫了一聲。

    第二聲黃染堂才聽見。他停止了嘴裏哼的小曲睜開了眼睛。“迴來了。”黃染堂一邊說一邊懶洋洋的扶著牆角從地上站起來。

    “爹,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大早上的你怎麽還喝酒啊!”

    “走,進家裏說。”黃染堂說著就轉身推開了自己用棒子杆做成的大門。

    黃秋菊一臉不滿的跟著進了院子。“爹,幫我抱著有福。”

    “喲,怎麽還抱著孩子來了?”這時黃染堂才發現女兒懷裏還抱著自己的外孫有福。他連忙伸出雙手接過了孩子。

    黃秋菊把挎在膀子上的藍布包袱拿了下來。“爹,這是俺給你做的衣裳,一會你把它換上。噢,這裏還有我給你買的一斤點心。”

    “還給我做新衣裳了?快打開我看看。”黃染堂一臉的興奮。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人的思想和觀念也在逐漸的發生變化。特別是進入80年代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愛美了,特別是年青人更注重自己的衣著打扮。盡管還是有相當多的人對塗脂抹粉看不慣,但極少有人再公開斥之為‘資產階級情調’了。黨和國家領導人也帶頭穿起了西服。也許正是因為人們對穿衣的思想和觀念的變化而導致到80年代中期仍然是“做衣難”,“買衣難”。在當時能穿上件新衣莫過於人生最大的幸事了。

    黃染堂看著女兒做的新衣,高興的臉上突然又暗淡下來。“唉,我這麽個年紀穿新衣幹嘛!再說我又不是個幹淨人。還不如給我打斤酒喝呢!”黃染堂的話裏帶著埋怨的口氣,埋怨女兒沒有給他買酒。

    “爹,你以後能不能不喝酒啊?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樣了?”

    聽到女兒的話,黃染堂生氣的瞪了一眼。“胖了有啥用?”

    “爹,你再這樣喝下去會把身體喝壞的。”

    “爹告訴你,別看我病殃殃的。我保準比你兩個哥哥活的壽限都長。”黃染堂生氣的竟然失口說出這句話,其實他的意思是自己的身體比年輕人結實。說出這句話後他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對了。

    “爹,你看你說的是啥話嘛!”黃秋菊生氣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噢,你今天怎麽想起來看爹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黃秋菊白了父親一眼,然後從父親手裏接過了孩子。

    “噢,噢,真是我的好閨女,還記得爹的生日。”黃染堂連連點頭。

    “爹,中午飯到我哥哥家吃還是……”

    黃染堂打斷了女兒沒有說完的話。“到你大哥家去吃,你大哥有錢。”

    “爹,你以後還是少喝酒,有空幫我兩個哥哥幹點活。我兩個哥哥也不易啊!”

    “不易?你娘死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三個拉扯大,我易嗎?”黃染堂說完背著手走開了。

    看著父親的背影黃秋菊落淚了。

    黃染堂的大兒子黃金在本村小學裏當民辦教師,每個月的工資四十九塊三。前兩年當教師積攢的那點錢蓋起了三間磚瓦房。結婚時借的錢,他到現在也沒有還上。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全家人全指望著他每個月的四十九塊三毛錢的收入。

    黃染堂的二兒子黃銀沒上過學,連自己的名字他都不會寫。他隻能長年在建築工地上打小工,每個月也就三十六塊錢。家裏有兩個兒子,小兒子還沒斷奶。沉重的家庭負擔讓他真的有點力不從心。

    黃銀這幾天中午一直不迴來吃飯,在十幾裏遠的一個村子裏有戶人家蓋磚瓦房,黃銀也就跟著包工頭去給人家蓋房去了。黃銀的老婆今天一大早領著大兒子抱著小兒子也迴娘家去了。

    黃秋菊把給父親做的衣服拿進了屋。屋子裏正中間擺著一張破舊的八仙桌,淩亂的放著一些碗筷還有父親盛酒用的一個小塑料桶。八仙桌後麵的黑土牆上貼著一張毛主席的像。像很幹淨,看樣子黃染堂應該隔三岔五的要擦一擦。在黃秋菊沒出嫁的時候黃染堂就隔幾天把主席像用雞毛撣子掃一下上麵的灰塵。一邊掃一邊自言自語。“感謝主席,感謝共產黨讓我過上了好日子……”。在黃染堂心裏隻要不打仗了,有口吃的而且又有酒喝,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黃秋菊把衣服放到了父親的炕頭上,然後又一邊抱著兒子把八仙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屋。剛出屋子就看到黃染堂又背著個手悶悶不樂的迴來了。“爹,怎麽了,還生我氣呢?”

    黃染堂歪著個腦袋連頭也沒抬。“老大還沒迴來,二小子那個混蛋竟然也不在家……”

    “爹,我大哥在學校呢,可能一會就迴來了吧。我二哥為了兩個孩子一天工都不舍得歇,他也不是為了這個家嘛!”黃秋菊解釋道。

    “行了,一會去老大家吃,大媳婦在家呢!”黃染堂抬起頭對著女兒吐出這句話。

    “兩個混小子竟然連老子的生日都忘了……”,黃染堂一邊罵著又背著手嘟囔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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