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之後,趙雲與趙辰等人辭行,趙辰死拉著不放,似乎有難言之隱。趙雲看出來了,幾番追問之後趙辰終於吐口,說自己欠著桐家三千兩銀子下月便要還了,恰好趙雲此次迴來……

    趙雲不悅,又不好發作,隻答應了迴頭寄錢來,便與趙辰告別,去了祠堂再次拜過長兄靈位而去。看得出,趙雲本是高興而來,探親之旅卻變成了還債之旅,不由得不快。

    騎在馬上,我看趙雲實在不悅,便對他柔聲道:“是你堂兄,不要鬧僵了……家中不是還有些東西麽,變賣了先還上債,省得被人說是仗勢欺人。”趙雲聞言,卻並不言語,半晌道:“那些都是主公與同僚的新婚賀禮,如何能賣。”

    “上次為了馬超那事,賣的不少,”我笑道。

    “上次為公,此次為私,”趙雲淡淡道,“上次為的是主公基業,因此不可不為;這次若是……”說著他眉頭一擰,低歎數聲不語。我不再言語,和他快馬加鞭迴到許昌。

    剛剛到家,馮襲接著兩匹馬,又說顧順奉馬孟起將軍將令,送賀禮來了。我聞言莞爾,都什麽時候了,哪有成親都快三個月了才送上賀禮的?話雖如此,我仍然著顧順帶禮物迴送謝了馬超,然後看是什麽賀禮。

    一打開箱子,我與趙雲都是驚訝。

    三千兩銀子,不多不少地放在三個大箱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隨箱有一封信送上,趙雲命人暫時將箱子封好,分文不許動,讓我先看看信上寫的什麽。我打開了信,看到:“靈鳶賢妹:本應及時奉上賀禮,奈當日心緒不佳……現送上賀禮,以慶賢妹大婚之喜。——愚兄超字。”後麵還附著一份附言。

    我看過笑笑,將信遞與趙雲;趙雲略略看了一遍,猶豫片刻道:“如此……”

    我笑道:“就收了吧,以後警示趙辰下不為例便是。”

    趙雲又看了看信,微微一笑:“馬孟起最近十分古怪。一是與你以兄妹相稱,二是居然將曹操墓中珍寶居然都散給了受驚擾地區的百姓。”

    我把信收好,趙雲將箱子打好,吩咐自己親兵把箱子送迴常山,又寫一封信警示堂兄,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但後來的桐家與桐珊月的反應,趙雲卻一直沒告訴過我。

    一天夜裏,我輾轉不眠隻是睡不著,趙雲躺了一刻後靜靜問道:“在想什麽?”

    “想念荊州,”我迴答道。我仍然記得在荊州小宅裏,月明星稀之夜,半夜醒來時會發現寥寥幾顆星懸在低空,星大如鬥、十分璀璨,轉頭時時常看見趙雲枕在枕頭上仰麵安睡,看到他這樣安詳的睡顏便覺得十分安心。而在許都、在天子腳下,劉備雖然沒有曹操那麽專橫跋扈,在朝堂上也十分有禮,但暗地裏卻把重要朝官和封疆大吏的位子都布置上了自己人,關羽被獻帝封為大將軍、並州侯,張飛被封為驃騎將軍、河內侯,黃忠為上將軍、荊侯,馬超為車騎將軍、西涼侯、羌胡太守,魏延為青州太守、幽州侯,孔明為大司馬、豫州侯,徐庶為大司農、陳留侯,龐統為司空、西川侯,馬良為中侍郎、北海侯,其餘一眾人都封侯賜爵,居於朝堂;反觀漢獻帝,身邊沒幾個不是劉備的人,就那僅有的幾個人也不知有多少收了劉備的好處……

    其實這也不能怪劉備,漢獻帝登基快三十年了,朝廷在董卓、郭李和曹操的頻繁蕩滌之下,忠義之士寥寥無幾,曆數幾遍,隻剩下符寶郎祖弼和中書郎陳夙未被曹操收入黨中且是獻帝身邊人,穆順在傳了衣帶詔迴朝之後就被曹操殺了,朝中曹操餘黨又被劉備盡數蕩平,輕則流放重則入獄,因此朝中十分缺人。

    “是想荊州的水路布防吧,”趙雲微笑道。

    我答道:“黃老將軍還在許都?”

    “仍在,”趙雲笑道。

    一時沉默,而後趙雲問道:“鳶兒,你那晚問我,何謂賢妻。”

    我默然無語。在匈奴的那些經曆,比如——毒死將軍,然後裹挾世子潛逃,造成將軍親軍與左賢王衛隊的相互殘殺、死傷百人,然後又放火燒了東漢使臣的營帳,騙他們說左賢王要暗害他們,結果使臣一行人連帶蔡琰都屁滾尿流連夜逃了……

    先是將軍,之後是親兵,世子生死不明……夾雜著幾百條人命的逃亡之旅,是善人所為嗎?

    “鳶兒。”他輕輕抬起了頭,在夜光下看著我,眼中閃過溫和的憂慮。我索性不睡了,披衣而起,坐在桌邊發呆。聽聲音,趙雲似乎隨我而起,站在了我背後,說道:“鳶兒?”

    “別叫我,我不是好人!”我不悅地脫口而出。

    趙雲微微地笑了:“鳶兒不是好人?在衡陽外,以自己換手下數百人平安?這樣的人不算好人,隻怕朝中也沒人了。”他越是說,我越是覺得難過,更是不願言語。

    一雙手臂抱住了我:“鳶兒。”

    我轉身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就不想問問,我怎麽能從曹營裏逃出?”

    趙雲眼神一閃,想了想,平靜道:“鳶兒,你自有過人之處,我不必問。”

    “我就不信,你不想問?”我反問道。

    趙雲眼中一暗,道:“我卻是想問。可當日你歸來時極其疲憊,我不忍。”

    我隨口,把那日在曹營與曹操說過的話一一複述一遍,說之後從偏帳中逃出;趙雲聽得十分用心,聽完後隻是歎了口氣,道:“好在……若是……”他欲言又止,隻是微微地笑看著我。我冷冷道:“好在他沒碰我,若是碰了我,你就要氣死了?還是就此罷婚,恩斷義絕?”

    趙雲笑歎道:“又曲解我。”

    “那你是何意?”我問道。

    “好在他沒留下你,若是留下了,恐北魏非一日可破,”趙雲答道。

    我感歎一聲:“又在憂國憂民了。”披衣起身,我迴到床上複又躺下,仍然沒有絲毫睡意。硬是躺了半天,我一睜眼,見趙雲仍坐在窗邊,身上隻著中衣,不由拿了件衣服走過去:“就算夜裏熱,也不能穿這麽少。”

    趙雲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時沒站穩,便倚在他身上;他伸出手,緊緊摟住我深深一吻。長吻之後我們都有些氣息不勻,我便推他道:“我困了,你也快睡吧,明天一早……喂!做什麽!”

    他橫抱著我,笑道:“鳶兒所言甚是。”

    “我說什麽啦!”我看著他,睜大雙眼。

    “睡覺,”他答道。

    “等……等等!”我掙紮著道,“今天好累,我困了——還有事呢!”

    “什麽事?”他把我放在床上,問道,一邊解開了中衣。我琢磨了半天,沒想出個由頭來,卻發覺自己的中衣也開了。不快地瞥了他一眼,我說道:“我最近聽茗媛說,鶯兒在蜀中有些鬧人。”

    “你若是覺得那丫頭放在蜀中不好,就帶迴來吧,”趙雲笑道,“茗媛不是已經有了人家了麽?”說起茗媛,這些日子我到處尋覓尋找好人家,沒想董祀有一天親自來了,說自己有個弟弟,年不過十九,生得俊秀,家中又頗有財產,且一直未娶,願求為妻室。我本來不想應,但後來蔡琰知道了,又請了茗媛去相看,結果董祀的族弟董臨居然和茗媛一看中意,又有蔡琰在其中做媒,我沒辦法便同意了。這些天茗媛雖然仍在我這裏,卻也早已不做什麽活了,隻等著半月之後的好日子一到,便發嫁過去。

    “可茗媛說,鶯兒還覺得在西蜀不錯……”我輕輕喘息著,伸手掠過他頭上散亂的發絲:“我覺得她也可以留在那兒,劉琮、田妮和蔡夫人……我、我不相信,他們沒有別的圖謀……”

    “你就相信,那丫頭會那麽機靈?”趙雲笑問。

    “她是笨,可還有張任……你幹嘛!”我怒問道,他則報以微笑:“這時候……不要提他,也不要提他們……”

    或濃或淡的喘息與呻吟交替著,在黑夜中漸漸深漫開去,不多的幾點星光也消失在淡淡的晨光之中。晨光熹微之時,東川侯府中的丫鬟們起身去打水,收拾著院子中的蘭花與青竹落葉。

    早上我正梳洗,忽然覺得胃裏翻湧,隻覺惡心,抑製不住地大吐出口。蘇醒過來時,發現華佗在給我診脈,我躺在趙雲懷中,渾身微冷,有些顫抖。趙雲緊緊握著我的一隻手。華佗診脈畢,捋須笑道:“恭喜將軍,恭喜郡主,郡主有喜了。”

    趙雲歡喜的聲音傳來:“是真的嗎?”

    我迴頭看他,隻見他滿麵喜色地望著我。

    華佗笑道:“千真萬確,郡主懷孕三月,分毫不差。”

    趙雲喜笑道:“多謝先生!”

    華佗道:“老朽去開方子,不過是丸藥,郡主並未生病,隻是害喜害得厲害。”

    華佗走後,趙雲輕輕攬住了我,微笑著低聲說:“為何不早說?”

    我微笑道:“也不確定,所以沒說,一直也沒什麽反應。”說著話我又覺得胃裏泛酸,心裏不覺想到以前在東吳裝暈船,這次倒成了真的了……皺起眉頭,身後早有一隻手輕輕拍著我,另一隻手則夠到了茶杯。

    趙雲輕聲道:“盆在地下,要吐就不要忍著。”

    惡心的感覺慢慢消退,我抬頭看著他,微笑道:“子龍,我想起我們那年在東吳江麵上的事情了。那時候……你也是這樣拍著我,而那時你並不知道我是女子。”

    隻聽趙雲歎道:“鳶兒,你受累了。還難受嗎?”

    “不難受,”我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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