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殺人,直到殺人成了我唯一的選擇。我不得不為此找到了藍依梵,請她一定幫忙。按說這是掉腦袋的大事,可她聽了我要殺的人的地址,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能急,得讓她把情況摸清楚再說。

    我當然沒意見。我知道要殺的這個人的地址在鷺江路18號。我隻知道這是個著名的富人區。藍依梵告訴我:“你既然存了這個心,我隻能告訴你,你必須躲起來。”

    “我可以到你的山莊裏去。”

    “那個地方去不得了,”她告訴我,“我必須給你另外找一個隱蔽的地方。”

    “在哪裏呢?”

    “在市區。在市區才最安全。你放心吧,我會給你安排好的。”

    住的地方在一個汽車站附近。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燈下黑”,警察反而不會注意這種地方。我當然沒有殺黎雅芳,可是她是在我麵前死掉的,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喬峰”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隻要聽說有我參與的事情,他的嗅覺一定會被刺激得特別特別靈敏。這對我絕對不是好消息,我的任務很可能就完不成了。固然,我的消失會使我的嫌疑大大增加,可是除了消失我沒有別的辦法。現在,消失是我唯一的宿命。

    房間在六樓,坐了電梯上來,長長的走廊盡頭就是了。對麵房間住了一個風塵女子,天天叼著煙卷倚在門口等人,來了就拉進屋裏去,關上門,放起聲響巨大的音樂,雖然隔著兩層防盜門,我坐在小凳上還是被震得一跳一跳地往房間的低窪處走。也許這種節奏強烈的音樂能夠使他們做起事來更加節奏鮮明,氣勢洶洶,反正隻要這種音樂響起來,不到十分鍾,那邊準開門,我跑到貓眼上去看,男子必定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女人依然叼著煙卷兒倚在門口,此刻,也許是為了省電,音響是關上的。好在這女人很有職業道德,晚上是不接客的,所以我在晚上可以睡一個好覺。這是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天。

    第二天。

    第二天天剛亮,我的鼻子就被一隻小手捏住了,唿吸不得,隻好用嘴巴來唿吸,結果不得不醒了過來。眼前是一張八九歲小女孩可愛的調皮的臉。我一骨碌坐起來,藍依梵坐在床邊的小椅子上,正望著我笑。

    房間不大。進來防盜門,左手邊就是不到五平米的廚衛。其餘臥室、客廳就都包括在這不到二十五平米的房間內。通往陽台的門是顏色溫暖的木頭做的,在這十二月的天氣裏,很合時宜。拉開門,眼前是一個小小的陽台,樓下就是車水馬龍的馬路。空調的外機就安在陽台上,可以想象在夏天陽台會多麽地熱。不過我不會等到那時候了。

    房間麵積小,一張床就在屋裏占據了龐大的空間。其餘的家具還有:一個有四個門的黃色木紋的衣櫃,可以放些衣服雜物。一個電腦桌,就在床尾,好在這裏還有電腦,有網線,這個是我非常感激藍依梵的地方。電腦是品牌機,屏幕是液晶的,我打開看過,配置還不錯。有一對精巧的小喇叭,音效也還可以。椅子極其笨重,我一隻手幾乎提不起來,但異常結實,不管我怎麽扭屁股,椅子幾乎一動不動,這讓我大為欣喜。我甚至懷疑這張椅子是紅木的。一個碗櫃,櫃麵上放著一台巨大的微波爐,肚膛內放著各種餐具。碗櫃旁邊是一個不大的電視機櫃,上麵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平麵彩電。還有一台小冰箱,我拉開櫃門看了下,是冷凍櫃在上麵的那種,長嶺阿裏斯頓牌的,大概有十幾歲了。裏麵塞滿了吃的,生的熟的都有。一張小圓桌,配了三個小凳。

    現在藍依梵就在其中一個小凳上坐著,滿麵含春地望著我。她雙手抱住了膝蓋,精巧的高跟小皮靴的尖尖的腳尖就指著我的臉。那個小女孩看我醒了,就不住地咯咯直笑。

    她笑得非常感染人。我一把抱住她,要嗬她癢,小女孩不知道用了什麽古怪的身法,一下子躲開了,跑到藍依梵身後,還是看著我笑。

    “她練芭蕾舞的,你休想捉住她,”藍依梵道。

    我笑道:“這小家夥好可愛。”她長了一張白玉般的俏臉,腦後一個長長的馬尾辮直到腰際。穿衣打扮跟藍依梵簡直一模一樣,活脫脫就是一個縮微版的藍依梵。

    “這是誰啊?”我問藍依梵。

    “這是我姐姐的小孩,我怕你悶,把她帶來跟你玩。”

    我大為高興,忙穿好衣服,這期間小女孩跟我搗了好幾迴亂。不是嗬我癢,就是想趁我穿上衣的時候把冰冷的水倒進我脖子裏。總之我們一下子就非常熟絡了。

    小女孩允許我抱她,我就扛著她在屋裏來迴地飛,藍依梵也笑了。十多分鍾以後,她站起來,示意我送她,然後囑咐小女孩在屋裏要老老實實,不要亂跑。小女孩點頭答應,最後問道:“姨,什麽時候把小白送過來啊?”

    藍依梵道:“隻要你聽話,小白很快就來了。但要不聽,它就永遠不會來。”

    小女孩點頭道:“我一定聽話。”

    我送她到電梯口,等電梯的功夫,藍依梵道:“不要太順著她,這家夥精靈鬼怪,有苦頭給你吃了。”

    我微笑道:“這有什麽,我最喜歡跟小孩子玩。”

    電梯來了,她正要閃身進去,我一把拉住她:“還有幾天啊?”

    藍依梵看電梯裏沒人,就說:“別急,頂多幾天。我要做好準備才行啊。趕緊迴去吧,小朋友要等急了。”

    我望著電梯門慢慢合上,藍依梵在裏麵跟我揮手道別,一隻手剛剛抬起,電梯門已經關閉,紅色的數字很快到了1字上,接著“叮”響了一下。樓道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沿著長長的黑乎乎的走廊一步步往前走,前麵遠處是神跡般的一扇窗子,明亮的光線在眼前凝成一個碩大的光球,亮得人看不清光球裏到底有什麽。我走到我房間的門前,奇怪,那個接客的風塵女的房間居然緊緊關著而且沒有巨大的音樂聲傳出來。我開了門鎖,小朋友正在擺弄電腦。

    我問她:“楚湘,你也會電腦嗎?”

    楚湘撇了撇嘴:“這個誰不會。快告訴我密碼。”我這個人就有這個毛病,電腦到手,先設密碼。我告訴她密碼,她飛快地用一根手指把密碼輸入,我目瞪口呆。我問她:“你就用一指禪來打字?”

    “廢話,我也想跟你們一樣用十根手指,可是我的手太小,你說怎麽辦?”她嘴巴不停,手上也不停,眼睛一直盯住屏幕。我歎口氣:“這樣子你的眼睛會壞掉。”

    “我眼睛已經近視了,所以不怕了。”

    我無可奈何。她等機器全部顯示完畢,飛快地登錄了qq,很快一大批頭像都亮了起來。她自言自語道:“一大早就這麽多家夥,我還是隱身得了。”不過,她還是有選擇地迴複了幾個人的消息。

    “這幾個家夥是我玩遊戲的好幫手,可不能得罪了。”

    “你也會玩遊戲嗎?”我問了這話,自知失言,伸了伸舌頭。她根本就懶得迴答這個問題,很快登錄了自由幻想,專心致誌地玩了起來。我坐得無聊,就開了電視來看。好在有數字電視,我找到點播這一欄,點了幾部所謂的大片,看得津津有味兒。

    還是最喜歡施瓦辛格的電影,裏麵的好人不羅嗦,殺壞人幹淨利索,這樣就不會惡心。

    一會兒藍依梵的電話過來,問我楚湘現在在幹什麽,我說:“玩遊戲。”

    她來的時候給我帶來了一張新的電話卡,我就用這張電話卡接的電話。她一旦決定幫助我,就告訴我我的卡千萬不要用了,因為也許會有人盯上我,通過跟蹤我的信號可以找到我的位置。

    “啊?還在玩遊戲?就是因為她玩遊戲上癮,我姐才把她送到我這裏來。算了,忘了告訴你了,你恐怕也弄不過她,就讓她玩一天吧,天黑我把她接迴去。”

    我說:“千萬別!她走了我怎麽辦啊?”藍依梵笑道:“她在這裏也不能陪你啊,你看吧,不到餓得要死,她不會理你的。”

    我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起來。小朋友對我們的說話充耳不聞。

    不過藍依梵說得也不全對。隻玩了三個多小時,小朋友就停止了遊戲。她問我:“我的小龜呢?”

    我莫名其妙:“誰知道你的小龜啊?你又沒囑咐我幫你看小龜。”

    楚湘立即停止了遊戲,眼睛裏含著淚在房間內找起來。我也忙跟著她找。我們搜遍了床底下,屋角落,陽台上,門後邊,別說小龜,連根龜毛也沒看見。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兒,我慌了,忙替她擦了擦淚水,道:“別急別急,我一定幫你找到。”我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說:“你先看電視,我來找。”

    “多長時間才能找到啊?”

    我也沒底。隻能硬著頭皮說:“十二分鍾之內!”假如我知道她的性格的話,絕對不會打這樣的包票。到了第九分鍾,她說:“還有三分鍾了。”我剛剛滿頭蛛網從櫃子裏鑽出來,聽這話心裏一陣涼。我要求延期十分鍾,她不同意。我說如果十二分鍾找不到怎麽辦?她想了想:“我去跳樓。”

    我嚇了一跳。但是半信半疑道:“就這麽點事情?值得?”

    “值得,”她認真點頭。

    我無奈,趕緊掏出手機跟藍依梵通話,藍依梵知我窘狀,哈哈大笑。我氣急道:“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笑出來!”

    她拚命忍著不笑,但變了形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過來:“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把小龜帶過去的。讓我想想啊,這東西能到哪裏去呢?哦,對了,你去衛生間看看了嗎?”

    我恍然大悟,趕緊跑到衛生間,仔仔細細搜索了每一個角落,沒有小龜的痕跡。牆角有一個墩布,我煩躁地提起來,不料一下子從上麵滾下來一個圓圓的東西。這個黑乎乎的圓東西一直向蹲式便器的入口滾去,我反應奇快,伸出穿著拖鞋的腳,在那東西滾入下水道的一瞬間,把它擋住了。

    小龜被轉得暈頭轉向,好容易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這東西被楚湘進門後就丟在地下,它拚命去找一個安全又濕潤的地方,本能讓它很快就找到了衛生間。濕漉漉的墩布,又柔軟又濕潤,一下子讓它愛上了。它就一頭紮進墩布的白布條裏,好好地睡了一覺,就是在這裏過冬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我歡唿一聲,把鎖成一團的小龜小心捧起,大聲道:“不用跳樓了,小龜找到了。”

    楚湘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從我手中奪過小龜,連聲道:“我的小寶寶,躲到哪裏去了?”

    我沒敢說是從哪裏找到的。這是一隻巴西龜,眼睛兩旁有兩條紅線一直延伸到脖頸。楚湘聞了下,說道:“怎麽有股味道?”

    她抬頭看著我:“我們給它洗個澡吧?”

    我無可無不可。她跑到小小的廚房,把水池的底部用塞子塞住,在池子裏倒了一些洗潔精,擰開水龍頭,把小龜放在裏麵。水很快注到半滿,同時洗潔精也迅速起泡,小龜在水流裏被衝的團團轉,氣泡影響它唿吸,它開始拚命掙紮。

    楚湘高興得要死,她喊道:“小龜加油啊。”

    我一把把小龜撈了出來,放在手心,道:“我這樣用水龍頭衝洗幹淨,它就非常幹淨了,不用再在這裏麵遊泳了。”

    楚湘大怒,道:“放進去!誰讓你把它拿出來的?我要看它遊泳。”

    我著急道:“你這樣會把它憋死的。”

    楚湘搖搖頭:“你懂什麽?知道什麽叫龜息功嗎?它憋不死的,憋死的是你,快放進去!”

    她像個小獸一樣兇猛,我無奈,隻好把小龜重新放進去。這時候水已經幾乎全滿,泡沫瘋狂生長,已經厚厚地蓋住了整個池子。我們可以看到小龜拚命伸出爪子抓住水池的上緣,它全力努力要爬出來,但是洗潔精使得整個不鏽鋼的池子內壁非常光滑,所以雖然它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好像龜是不吃奶的),還是爬不出來。最多時候爬出來了三條腿,但還是爪下一滑,又退迴水中去了,隻露出頭。在頭頂上頂著厚厚的泡沫嚐試了十幾次以後,小龜終於力竭,一下子全身退迴水中,消失不見。

    楚湘全神貫注地看著小龜的努力,不住地喊著“加油,小龜!小龜,加油”,但小龜還是跌落水中,這讓她失望不已。等到小龜真的不見了,她才慌了,叫道:“快救它啊!”

    我忙把手伸進水裏,拚命找。水一下子從上麵溢出來,潑灑在我的腳上。摸了好幾下,沒有摸到,我也有些慌了,忙把那些泡沫用手掌刮掉,這才看見小龜靜靜地縮在水池一角,一動不動。我忙把它抓上來,放在桌麵上,輕輕用手碰它,看還活著沒有。楚湘的眼睛裏,淚水已經在聚集。

    好在過了一會兒,小龜的腦袋動了一下,這下子可把楚湘高興壞了。她捧起小龜,在背殼上連連親了好幾口。

    中午我就從冰箱裏取出些東西,在電磁爐上煮了;有些熟食直接用微波爐加熱一下,中午飯就得了。我就跟楚湘一起吃。

    至少在吃飯這方麵楚湘非常配合,我很高興。下午她繼續玩遊戲,我看電視,玩累了就跟小龜玩一會。天黑了,我就做了晚飯,我們一起吃了。藍依梵一直沒來,而按照約定,我也不敢主動給她打電話了。為了小龜的事打電話,雖然惹得她大笑了一番,但事後她打電話過來,嚴肅告訴我,除非特別特別緊急,否則不要給她打電話,她會給我打電話的。

    當夜她也沒來。楚湘並不著急,我問她怎麽辦,她說:“那我就跟你一起在這裏睡吧。”我想想也別無他法,就隻有跟她一起到了困的時候倒頭便睡。倒也一夜相安無事,隻是小朋友有時候磨牙。

    第三天。

    第三天鼻子又被她捏住了。我隻好醒來。早餐畢,她說:“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吧。”

    我看了看房間,微笑道:“你覺得我能藏在哪裏呢?”

    她想了半天,也無法替我想出我能藏的地方。她犯愁似的說:“那麽我們玩多米諾骨牌。”

    我說:“可是我們沒有多米諾骨牌。”

    “這個好辦,”她說,“我們可以到老鼠商城去買。”

    “老鼠商城?是賣老鼠的地方嗎?”

    “哈!”這次輪到她來笑話我了,“連老鼠商城都不知道。老鼠商城就是地下商城啊,那兒什麽好玩的東西都有。”

    我陪她來到老鼠商城。我們坐電動扶梯下去,下了好半天才到底,我以為是一個很黑的地方,不料地下光明燦爛,街道四通八達,中間還有一個挺大的廣場。楚湘熟練地領我穿過廣場,一直向我以為是南的方向走去。老鼠商城人多得很,我們不得不側身擠過門口特別繁忙的商店。這裏真是各種小商品薈萃的地方,顧客以年輕人為主,穿著光鮮大膽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我拉著楚湘的手,不,是她拉著我的手一直向前,向前。來到一家賣棒棒糖的店,她說什麽也不走了,癡迷地望著那些式樣大小不同的棒棒糖,我問她:“想吃嗎?”

    “當然,”她說。

    老板眉開眼笑,極力主張她買十五塊錢一支的那種。她望望老板:“這麽大的我吃不完,不如買很多小的。”

    老板隻好推薦中間夾了一粒話梅的那種,五塊錢一隻。我看了也覺得不錯,因為那種看起來很像是一隻草帽或者一個ufo,我把這個看法一說,小朋友大為高興,道:“我也看著像飛碟。就要這種,不過隻能三塊錢一個,否則我不要了。”

    老板不料她會砍價,想了想,大方道:“好啦,就這麽著,十五塊錢五隻,下次還來照顧我。”

    小壞蛋居然說:“那是自然,不過這樣你也賺錢的,不是嗎?”

    老板唯有苦笑。我要了一隻紙袋,包了四隻,小朋友拿了一隻在嘴巴裏。又往前走了幾間店鋪,終於找到賣多米諾骨牌的店,買了一套比較複雜的,花了將近四百塊。小朋友對我道:“你不許告訴我姨。”

    我笑道:“放心吧,小壞蛋,我誰都不會告訴。”她這才歡天喜地地抱著骨牌,嘴巴裏吮著棒棒糖,跟我迴家。

    我對花錢已經沒有概念,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我何必再保留錢呢?隻要自己高興,那就花。我也沒有喜悅與憂愁,隻知道過一天算一天。眼前的敵人是如此強大,隻有滿不在乎,還有成功的一點點希望。如果細算勝敗之數,恐怕早就嚇死了。

    那天我來到黎雅芳的房間,她。她坐在一張高腳椅子上,奇怪地穿了一身舞蹈的衣服,卻臉色安詳,語氣平靜地告訴我:“我被那個人逼得走投無路,已經徹底破產了。”

    我保持冷淡平靜的表情,道:“生意上的事情,那也是沒有辦法的。我會去努力掙錢,我餓不死,就不會讓你餓死。”

    她苦笑著搖頭道:“你不懂。你知道我為什麽把孩子打掉嗎?當時我正處在跟他決戰的關頭,我連續十幾天拚命苦苦支撐,結果把身體累垮了,孩子保不住了,我隻好去醫院。也就是說,是這個人殺了我們的孩子。”

    我想這樣說法有點牽強。她接著說:“我並不是主動打上門去跟他爭的,我沒有在房地產方麵跟他爭,我隻是在為我的生存而戰。可是他連廣告業也不給我生存的機會,再加上謝翼明這個叛徒,我隻能陷入苦戰。”

    我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脫不了幹係了。

    “我自知財力跟他不能相提並論,所以隻想能夠生存,並不想去挑戰他的帝國。可是人家欺負上門來,我也隻好迎戰。戰鬥的結局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也就不太在乎花錢,能過一天算是一天。我也曾經很想退出,隻要把公司按一個合理的價格出售,我還是能過很好的生活的。可是他用一個詭計讓我疲於應付,把孩子也累掉了,我那時候就抱著跟他同歸於盡的決心了。我用了很多辦法,包括收買人去做掉他,可是都沒用,這人太厲害,我失敗了。為了抵債,就連這套房子也賣了,明天我就必須搬出去。”

    我“哦”了一聲。

    她慘然一笑:“我受不了這種侮辱。你必須為我報仇。”

    我打不起精神:“我怎麽報呢?”

    “你去幫我殺了他。”

    我苦笑道:“第一,我不是職業刺客;第二,我做了這件事,你以為我還能有生存的機會嗎?”

    黎雅芳搖頭道:“我知道你的厲害。他不知道你,他不會防著你,你有成功的機會。”

    “可是,”我低頭道,“我沒有動力。”

    “你為你的孩子報仇。”

    我還是搖頭。“老實告訴你吧,你那姚老師也等於死在他手上。”

    我愕然。“他就是地產大鱷,肖方略。你們學校那湖就是他要填的。”

    肖方略,這個名字好熟悉,猛然間腦子裏電石火花般一閃,這不是萌萌的爸爸嗎?我驚唿出聲,黎雅芳臉色一變:“我知道他是誰,但你必須去殺他。”

    我猶豫不決。這時候她把一杯黑色的液體送到嘴邊:“你不答應我,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我驚唿一聲。

    “這是最厲害的毒藥之一了,名字就不告訴你了,反正我喝下,不超過十秒鍾你就會看到一具死屍了。”

    我急忙道:“事情可以商量!”

    她慘然笑道:“這個時候了還說這種話。還有,你別以為他對你的小情人有多好。他早就跟別人結婚了,他並沒有給她們留多少錢,而且,他現在娶的那人厲害得很,他其實並不敢怎麽幫她們。”

    原來如此!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同時想對那隻巨手刺一下的心態猛然生長,於是昂頭大聲道:“我答應你。”

    可她看出我的動力還不夠大,道:“你聽我說,你一個人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希望。”

    “我該怎麽辦呢?”

    “你該去找藍依梵。她一定能幫你。”

    “可是我看她也不是特別有能力的人。”

    “何以見得?”

    “我們怎麽認識她的?還不是在火車上?如果她有那麽大能力,何必坐一個硬臥中鋪?”

    黎雅芳伸出一根手指點著我的腦門:“麻煩你動動腦筋好不好?當時我也不過是坐了個硬臥下鋪而已。而坐飛機對當時的我來說就跟坐公交車沒什麽區別。我懷疑當時她是在故意體驗生活呢。”

    我有些明白。

    “隻有她能幫你。我看出她想幫你。不要裝做不知道,什麽也逃不過我的眼睛。隻是武器的問題似乎不好解決。”

    我從隨身帶的包裏取出那柄蒼陵路老者送的刀。黎雅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蛇紋刀!誰給你的?”

    我真的沒料到這麽普普通通的一把刀,居然大家都認識它。我把得到這把刀的經過一說,黎雅芳仰天長歎道:“真是天助我也。有這把刀,你應該有九成的把握了。蒼陵路的那個老頭的來曆我知道一點,這老家夥不會輕易把這麽一樣東西交給你的。他一定是看出了點什麽。”

    我抽刀出鞘,黑黝黝的刀身上,蛇形的花紋閃爍著極其詭異的光芒。黎雅芳臉色一變,道:“你發誓,一定做到答應我的事。”

    我猶豫一下,發了誓:“如果做不到答應你的事,我天誅地滅。”

    黎雅芳道:“看來你發誓有九成是假的。”

    我爭辯道:“哪裏啊?”

    她笑道:“騙你的。”轉身打開保險櫃,從裏麵取出幾大包百元鈔票:“這是十萬塊,是我想盡辦法保存下來的。給你。”

    我推脫不要。她望著我的眼睛:“不要就是不打算幫我辦那件事了。”

    我無奈,點頭答應她,接著問道:“那你怎麽生活呢?”

    她忽然站起來,容光煥發,道:“我給你跳一段舞吧。”

    不等我說什麽,她就舞蹈起來,我竟然不知道她有芭蕾舞的底子,雖然這時候踮著腳尖跳舞不現實了,但轉身,跳躍,劈腿,竟然都有模有樣。我看得眼睛濕潤起來,因為我覺得肯定會有不平常的事情要發生了。我慢慢起身,偷偷把那杯毒酒倒掉了。

    她跳得起勁,竟然沒有發現這一點,我不由竊喜。等她一曲跳完,我拚命鼓掌。她伏在地上,擺了個很酷的姿勢,一動不動。我走過去,打算把她拉起來,可是她竟然隨著我的手仰麵而倒。嘴角流出了鮮紅的血。細看剛才那隻在嘴邊的潔白的弓鞋上也留下了鮮血。她就這麽仰麵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穿著跳天鵝湖的一套衣裙,嘴角還不停地流著血。

    我跪下來,輕輕把她的頭抱起,抱在胸前。我傷心欲絕,痛哭失聲……我這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女人已經抱有極深的感情。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卻讓她傷透了心而死。沒有別的選擇,我隻有去把肖方略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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