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把一碗粉吃完,說了聲“我走了”,抬腿就要出門。我拉住她:“我去送送你吧?”萌萌迴頭道:“千萬別送了,送也是來迴耽誤你的時間。”

    我不死心:“那我送你到樓下吧。”

    她想了想,說:“好吧,那就快點,時間不多了。”

    我拿上卡,跟著她匆匆下樓。出門正好有一輛的士開過來,亮著黃色的空車燈,我忙伸手攔下,萌萌鑽進去,在玻璃後麵向我揮揮手,車子劃了一個圈子,眨眼消失在車流中。我茫然地望著那輛綠色的士消失的地方,心裏忽然空了。

    我腳步沉重地迴到樓上。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我躺在床上,打開電視,靜靜地看了一場重播的西甲聯賽,是皇馬對馬德裏競技。比賽結束,無懸念地,皇馬贏了。我站起來,走進衛生間,重新衝了一次澡,穿好衣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酒店走人。整理床鋪的時候,居然發現她那台紅色的手機靜靜地躺在被子上,我一把奪過,跳起來就往外跑。忽然悟到她早就到了汽車站,也許已經到了半途。恰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我忙接了,一開口就埋怨道:“傻萌萌,你怎麽能把手機落下了呢?”

    萌萌好像鬆了一口氣,道:“還好,哥,我發現得早,不然這部手機又丟了。好啦,你替我收著吧。”

    我問道:“有事我可以打你現在這個號碼是吧?”

    萌萌道:“盡量別打。這是我一個親戚的。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我祝她玩得快樂,她輕笑了一下,把手機掛掉了。我看了下,那個號碼在萌萌的手機上顯示的是表哥。

    我迴到學校,匆匆吃了午飯,下午好好休息了一下,背起書包去圖書館。晚飯我隻吃了一點,就繼續返迴圖書館看書。我要盡量地利用這段時間多讀點專業書。

    將近九點半,我讀書倦了,打開包,拿出手機發了幾個短信。這些短信都像養不熟的鴿子一樣一去不迴頭。我無聊地打開萌萌的手機,信手翻看她的短信。很快,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收件箱裏有幾十條短信都是一個人發的,就是那個表哥,所謂的表哥。這些短信都極盡挑逗之能事,而且從一條條短信的思路來看,萌萌的去信也一定非常曖昧。我的頭一下子就大了,額頭上一下子冒了一層冷汗。

    我提起包,就往門外衝。過安檢門的時候,警鈴大作。工作人員一下子跳起來,大喝道:“這位同學,你等一下!”

    無論我做什麽解釋,這位中年婦女都不肯聽。我一急之下,忘了包裏想借的書沒通過借書手續,一闖之下,就成了偷書嫌疑人了。一個領導匆匆趕到,我向他反複解釋,說自己不會這麽笨,隻是有急事,情急之下忘了辦借書手續了。我甚至很想把萌萌的短信給他看,但這也太丟人了,所以猶豫不決。但被眾人當作一個偷書賊圍觀,讓我羞得無地自容。

    領導揮手趕散了圍觀的學生們,把我請到他的辦公室,看著我幹幹淨淨的白襯衣,幹幹淨淨的牛仔褲和擦得錚亮的皮鞋,說:“挺幹淨的一個小夥子,幹嘛要做這種事?”

    我的血湧上頭頂,但我勸自己:“冷靜,冷靜!”我決然地把手機給他看了,翻看著這些肉麻的“表哥”的短信,這領導低聲道:“你要證明什麽呢?”

    我氣得要哭,道:“您看看,這是我女朋友的手機,丟在我這裏了。我確定她跟別人去海邊哪個城市了。我能不急嗎?所以才要跳起來去找她,我現在就要去,否則一切都來不及了。”

    領導看看我,我的急切絕對不是能裝得出來的。他笑了,道:“你現在就是去追也來不及了,現在哪還有車?”

    “沒車我打的去!”我斬釘截鐵地說。

    領導顯然被震動了:“那得好多錢呢。”

    我直瞪瞪地望著他。他笑了:“好好好,錢不是問題。那你怎麽找到她呢?”

    我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家家賓館去問。除非他們隱身了。”

    領導握住我的手:“這個女孩對你這麽重要嗎?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下,明天去,或者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搖搖頭:“明天去就晚了。一晚上什麽事情發生不了?那時候我可要殺人了。”

    領導點點頭:“好,好!我相信你,不過,不要跟別人提起我知道你的事情。”

    我笑了:“這個還用說。您是好人,”我望著他的眼睛。

    他也笑了:“我其實性子比你還急,嗬嗬。”

    我衝出圖書館,迅速用萌萌的手機給那個表哥打了個電話。一開始他不接。我不停地撥過去,終於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你哪位啊?”

    我說:“少廢話。叫萌萌接電話。”這人咕嚕了幾聲,一分鍾後,萌萌接了:“幹嘛呀哥,這麽晚了,”她打了一個哈欠。

    我冷笑道:“別繞彎子。這個表哥是什麽東西?”

    萌萌停了一下,道:“什麽什麽東西呀,他就是我姨媽家的孩子啊。”

    我放低了聲音:“老實告訴我,房間內就你們兩個人是吧?”

    萌萌猶豫了半天道:“我們分別住兩個房間。”

    我“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現在就出來。否則我們就分手。”電話那邊是一陣巨大的沉默。我聽得到兩個人的急促的唿吸聲。我再一次說道:“趕緊決定。要麽分手,要麽現在就搬出來,我去找你,就現在,你到車站等我。”

    圖書館的小花園裏,三角梅開得正旺,就在月色下似乎也紅的要燃燒。棕櫚樹葉子低垂,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濃密的灌木叢裏,有白色的小花一閃一閃。淡藍色的天空中有一輪銀白色的圓月,不過蒙上了一層陰翳,那是一縷黑紗般的輕雲正巧把月亮擋住了。我徘徊幾步,就已經將決心下定。迴到宿舍,匆匆換上了一套黑色的西裝,又找出久已不用的一個公文包,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放進去,想了想,又到齊山那裏借了一千塊,這樣心裏就有底了。我打開抽屜,取出蒼陵路老者送我的一把短刀。

    老者送我出門之前,忽然要我等一下,他轉身離去,等了大概有十幾分鍾的樣子,才匆匆趕迴,手裏捧著一把銀飾鯊魚皮鞘的短刀。短刀有優美的弧度,入手極沉,接到掌心的時候竟然往下一墜。我輕輕抽刀出鞘,一望即知乃是古物,不是現代工藝的產物。刀身上有許多扭動的花紋,看起來十分怪異。老者道:“沒什麽送你。這把蛇紋刀乃是我父親的心愛之物,我不喜刀槍,就送你做個紀念吧。”

    我知道這是手工打造的名刀,是用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鋼百鍛而成。鋼在鑄劍師的鐵錘之下,如麵團般百般揉捏,最後充分混合,這才打磨成一把好刀。但顏色淺的鋼還是會在刀身上留下自己的線條,看起來就像百蛇亂扭。我輕輕揮動,刀身顏色灰暗,但蛇紋卻閃動著怪異的光芒。我小心地放刀入鞘,忽然單膝點地,謝過老者。老者微笑著把我扶起,即使到現在,臂膀上似乎還有他雙手的餘溫。我覺得蛇紋刀應該在今晚派上用場。

    我悄悄出了後門,腋下夾著那隻公文包,一身黑色豎條紋的西服,白色襯衫,黑色錚亮的皮鞋。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先到火車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火車。結果失望而出,然後到火車站旁邊的一個高台上,問那裏停的長途車有沒有到那座城市的,有的話幾點出發。

    一個肥胖的婦女,穿著男性化的坎肩,肚子挺得高高的,胸部反而比較平坦,她告訴我,這些車最早的六點出發。我搖搖頭,說太晚了,我有急事。她熱心地問:“出租車坐不坐?有迴頭的,便宜,隻要你一半價錢。”

    我當即答應,心裏明知道隻要夠油錢這些司機就會拉,但現在不是我可以挑三揀四的時候。這婦女立即打電話,片刻之後,一輛棗紅色的出租車出現在麵前。我跟司機談好價錢,大家都知道怎麽迴事,所以也都沒有多少廢話。司機道:“這下子可以迴去睡一覺了。”

    我坐上車,告訴他送我到那城市的汽車站就行了。“有好幾個汽車站,你到哪個?”我一想也對,立即撥打那個表哥的電話,這次電話很快就通了,是萌萌的聲音:“哥……”

    有哭音。我立即緊張起來,問她:“怎麽?那個人欺負你了?”

    “沒有,”她斷斷續續地說,“你還是別來了,我明天一早就迴去。”

    我怒喝道:“別想了!我已經坐上車了,是出租!”

    我想了想,又說道:“不許再在那兒住,就到火車站的候車室。”

    “我一個女孩子家,半夜三更的在候車室你放心啊?”

    “那也比在那個臭賓館強!”我怒喝道。說完狠狠地掛了電話。

    司機是個穿暗黃色夾克的中年人,瘦,幹練,看起來文化不高。他口音一聽而知是東北人,但他堅稱自己是山東人。反正東北人也大多是山東過去的,這麽說也沒錯。

    車子沙沙沙地壓著石子,我感覺已經下了高速,問他為什麽。他說這條路他很熟,近,放心,晚上沒什麽車,一定會早早到達的。我知道他為了省錢,但也不急這幾分鍾,所以也就不說什麽了。

    後來我發現自己永遠也不會後悔這次月夜之旅。省道像一條發亮的帶子,穿行於山嶺和叢林之間。月光下的稻田有一種古典的美,鳳尾竹則幽暗神秘,在月光下低語。最喜歡經過長橋的時候了,白而整齊的石欄就像膠片一樣一格格閃過,橋又似乎長的永遠也到不了頭。公路有時候經過海邊,遠處茫茫的海水成了水銀色,似乎遠遠高出地麵,隨時可以傾瀉過來。天空中有雲的海,雲縫間露出一大塊碧藍碧藍的天空,有一行鳥兒在夜空中輕飄飄地振羽高翔。

    後來我倒在後座上,把西裝上衣脫下來,蓋在身上,輕輕睡去。要做的事情太多,先睡一覺先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浪鳥的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麥蘇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麥蘇揚並收藏流浪鳥的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