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這裏,望著飛機慢慢滑上了跑道,調頭,然後猛然加力,衝上藍天。萌萌就在飛機上,而我,就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跟她見上。

    不知不覺間,淚水溢滿了我的眼眶,在淚花的折射下,飛機變成了朦朧的一個小點。她甚至都不知道我來送她,就這樣迷茫地踏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即使是飛往美國的飛機,也有迴頭的時候。總比踏上地獄的直落式電梯好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坐上機場大巴的,隻知道售票小姐關心地問我:“先生,您沒事吧?”

    我揮了揮手,朝後排走去,一直走到了最後一排的最左邊,坐下來,把頭埋在前排的後座上,淚水不住地湧出來,一直滑過了我的麵頰,滴落在我紅色的t恤上。就算我的眼睛裏流出的是血,那也不會有觸目驚心的感覺了,它們消融在我的衣服裏麵,除非結成了痂,但那得幹了以後了。血淚總會有幹的時候。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旋律老在我的腦子裏盤繞,越來越蒼涼,越來越催人淚下。

    車上的人忽然多起來,肯定是又一架飛機降落了。我感到前麵座位上也坐了人,我知道很快我的旁邊也會坐上人,這輛車不等到人滿是不會走的。我的鼻端聞到了一股清香,這種味道是那麽地熟悉,我愕然抬起頭,難道是萌萌坐到了我的前麵?不是的,這是一個少婦,衣著清麗,挽著發髻,是個美人兒。我旁邊也坐了一位美少女,她的男朋友就在中間的位置坐下來。

    我歎了一聲,感覺卻像是抽泣,加上我滿臉的淚水,引起了好多人的注意。我趕緊低下頭,好在這是飛機場,這種情形恐怕不會少見,所以我知道隻要我低下頭,很快就會被忽略的。

    車子開始走了,我看見車左邊不遠處停著她爸爸的黑色奔馳車,我猜想她媽媽一定不在裏麵。她走了,他們不用再搭理對方了。就這樣,她的親人們,在她走後,紛紛迴到自己熟悉的軌道上,甚至都不願意朝對方的軌道再多看一眼。

    我是她最親的親人之一嗎?如果是,那麽我也沒有逃脫這一規律。我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但知道絕對不在他父親的路上。他是那麽有錢,卻始終追求著一個夢想,夢想成為一個文人,但又不肯放棄每一個掙錢的機會;而我是那麽富有理想,卻不得不為了錢而奔波,幻想成為一個富人,但又放不下理想的架子。所以我們都痛苦,都不滿足現狀,然而又都無力、也不願改變現狀。我和他沒有交集,就像兩條直線,一旦從交點分開以後,就各走各路,隻會越來越遠,消失在彼此的遙遠的地平線。

    可我,不會不管她的媽媽的。這個可憐可敬的婦人,那麽要強,那麽天真而善良,如果忍心不管,那是沒有良心的。

    車奔上了機場高速,兩邊連續不斷的棕櫚樹讓我好像聽到了大海的濤聲。假如我不讓她走,那也絕非幸事,因為我養不活她,雖然我已經不小了。而且,她好像就是為美國生的,英語不學也好得要命,連老外都佩服。女孩子本來有語言天賦,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什麽托福啦,gre啦,sat啦,她都感到異常簡單。而中國老師的所有循循善誘對她都毫無吸引力。她就是個食肉動物,美國的課程就是上好的牛肉;中國老師隻能提供青草和水果。

    一旦她決定去美國,我們的緣分就到了。我的英語老是考不好,而且我也對去美國刷盤子沒興趣。而且她老爸,那個標準的資本家是決不會給我出錢留學的。她自己還是爭取了獎學金才得到老爸資助的。這時候我這個人世間的隱士也終於知道了錢的重要。一句話,我如果有幾千萬,她就絕對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出國。

    而且,她還愛我嗎?這是一個問題。實際上,我也沒有多大把握。記得有一次給我過生日,我們在外麵訂了一間四星級賓館的房間。到了十一點多,她非要我領她出去吃東西。我們就下到樓下,到對麵乳鴿王吃了一個飽。當時已經是深秋,我穿了一件套頭衫,萌萌挽著我的手,我們隨便走了一會兒,倦了,就往迴走。

    也許我顯得很邋遢,頭發很亂,東一角西一刺,胡子也沒刮,褲子也是一條好幾天沒洗的運動褲,鞋子是挺髒的波鞋。而萌萌穿了一件雪白的半長連衣裙,雪白小靴子,長發飄飄,清麗可人。她挽著我,等我們走到離酒店還有幾十米的時候,迎麵過來兩個人,一個是個矮胖子,一個是瀟灑的長發少年。那少年看到了我們,嘴裏咕噥了一句本地話。萌萌站住了,若有所思。我問她:“他說什麽?”

    萌萌遲疑道:“還是不說吧,說了怕哥生氣。”

    我一聽就冒火了,說:“幹嗎不說?難道你覺得他說得對?”

    萌萌不自然的笑著。

    我說:“快說啊!”

    萌萌道:“哥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她越是這樣說,我的怒氣更甚:“你不說是吧?我去找他,問問這個王八蛋說什麽。”

    萌萌拉住我的手,露出一種很賴很賴的表情:“哥,別去,我求你!”

    我簡直氣瘋了,大聲道:“前麵的王八蛋站住!”

    前麵的兩個人站住了,並且轉過身來,因為街上隻有我們這四個人。那個長發飄飄的長得有點像謝霆鋒的少年走在前麵,陰陽怪氣地說:“您是叫我們嗎?”

    我更是來氣,說:“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家夥又說了一遍,我一片茫然,那個矮胖子嘿嘿地笑起來。

    我怒不可遏,抓過萌萌的手:“翻譯給我聽!”

    萌萌竟然跪了下來,抱住我的腿,帶著哭腔道:“哥,求你了,我們走吧!”

    我最恨她這個樣子,雙手抓住她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叫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那個長發少年過來拉住我的手,挑釁地說:“這麽對待女人,你算個男人嗎?告訴你,我剛才說的是,你根本不配她。”

    我慢慢扭過臉來,獰笑著問他:“是嗎?”

    他盯住我的眼睛:“是。我覺得我才配得上這麽美麗的女孩子。”

    我怒極而笑:“是嗎?”

    這畜生竟然道:“當然是。”挺著胸脯迎了上來。這時候萌竟然爬過來,抱住我的腿,哭叫道:“哥!我們走吧!”

    我俯下身子,微微用力把她抱了起來,讓她站好,悄聲說:“好萌萌,站好,不要跪,聽我的。”然後輕輕吻了吻她。這才扭過身來。

    第一拳我把那個長發畜生打到了街心裏,歪在了地下。矮胖子嗷嗷叫著撲了上來,我照他襠部就是一腳,讓他捂住肚子慢慢蹲了下去。

    我衝到長發少年身旁,左手揪住了頭發,右手掄圓了就要劈過去,萌萌撲過來,抓住了我的胳膊,叫道:“哥,哥,我求你了,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我怒道:“你總是不幫我。”

    萌道:“我怕出事啊,哥。”

    我喝道:“閃開!”

    萌萌拉住我的手,哭著說:“哥,別打了,我給你跪下不行嗎?”

    我這次真的生氣了,罵道:“滾開!你再給我跪下就滾蛋,我不要你了。”萌萌退後了一步,不認識似的望著我。我心痛極了,撲過去抱住她:“萌萌,哥說錯了,好,我聽你的,我們走,不理這兩個王八蛋。”

    但是一切都沒有用,她哭鬧著要迴家,我懊喪地說不出話,隻是緊緊地抱著不讓她走。難道她看到了我的暴力傾向,就對我有了戒心了?那兩個人慢慢爬起來,相互攙扶著走掉了,我的生日竟以此收場。假如這兩個人很厲害,假如我不是從小受過嚴格的訓練,那天我也許就會被打死。

    而且,難道我們就應該讓那個長發畜生侮辱了而不作聲嗎?她要我忍了,是不是承認那個長發畜生的看法呢?如果那樣,我的野蠻也就更加沒有道理了,因為那兩個家夥並不是跟我們有冤仇,隻是表達了他的觀點。正因為是不相關的路人,所以他們說的也許真的有理。也許,在萌萌內心深處,她也覺得我配不上她,或者說,我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並不像我愛她一樣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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