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天氣寒冷,剛熬好的藥就被端了來,慌亂中她幾乎是從靖軒手中搶下藥碗,飛快地甩在床邊的小幾上,藥潑出小半。僅僅是那麽短暫的觸碰,已經讓她手指灼痛,濺在手背上的幾滴如同未滅的灰燼。

    她有些害怕王爺會對她動怒,他卻隻是直直看著側福晉,什麽都沒說。

    “去,把孩子抱來。”他低沉吩咐,並沒從美璃身上移開眼光。

    月薔愣了一下,連連點頭,慌張地跑了出去。

    自從側福晉探喪迴來就很不對勁,王爺更是!太醫來診視後還說側福晉是急火攻心,情況不妙。王爺吩咐抱孩子來的表情讓她莫名其妙的害怕,還是趕緊把事情告訴月墨姐姐討個主意。

    月墨也束手無策,讓月薔把嬤嬤們都叫上,萬一有什麽事人手也多,自己跑去康壽殿找玉安大姑姑。

    唿唿啦啦來了五六個人,靖軒置若罔聞,他隻是冷淡地一伸手,吩咐道:“孩子給我。”

    美璃毫無反應,隨他去。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她突然邪惡地想到,如果他當著她的麵殺了這孩子,她就告訴他真相!

    她閉上眼,不去看孩子,不敢去看。她怕……看一眼,就連死的勇氣都沒有了。

    孩子剛吃過奶,睡得香甜,靖軒把他抱在懷裏,心如同在沸油裏煎熬。

    “美璃……”他忍耐得連聲音都發了顫,“你看他一眼,你看你的孩子一眼!”

    他欠了永赫,更欠了她……他從沒想到,自己怎麽會落到這樣可悲又可笑的境地。看著她已經毫無神采的眼睛,他終於認錯了,當初……他應該放過她,應該讓她和永赫走。

    看著她因為永赫而展露的溫柔和笑容,他又嫉又恨,可總比現在這樣好。現在……他痛,她更痛。

    他的手指已經灼脹的起了水泡,尖銳的疼痛讓他省悟,如今的美璃已經成為一塊他握不住的火炭,就算他死死攥住不放,被燙得皮焦肉爛,她也無法和他血肉相連。她隻能在他的手心化為冰冷的灰燼,慢慢消散殆盡……

    能拉住她的,捂熱她的,隻有他懷中這個甜甜睡著的小嬰孩!

    “美璃,我已經幫他起好名字,按排行,他應該叫允恪。”她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鼻子驟然一酸,他咬了咬牙,“你就是個沒娘的人,你想讓允恪也和你一樣嗎!”

    淚水一下子就從美璃的眼角滑了下來,沒娘的人……是太苦了。

    他實在狼狽,把孩子匆匆扔在她的身邊,惶然起身,“都走!都走!”他衝下人們低喝,嬤嬤們紛紛退下,他抿緊嘴唇,竟然無力再迴頭看那對母子一眼,他也太疲憊了,他也需要去安撫一下自己的傷痛。

    不意外,他離去的時候她還是那麽無動於衷。報應,他深深體會到上天對他的懲罰。當初他無數次惡意傷害她,甩下她,任她千般唿喊也不迴頭看一眼,甚至還為她的失落傷心而暗暗痛快的時候,他絕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落滿積雪的院子裏幾棵枯敗無葉的小樹分外凋敝淒涼,他突然想笑,就笑了,真的……很好笑!

    允恪在被裏不安地動了動,咿咿呀呀地哭起來。美璃閉緊眼,甚至轉過身去背對他,不去聞他身上傳來的好聞奶香味。

    她實在已經心力憔悴了……

    因為無人理會,允恪哭得更大聲,小腿還發脾氣似的亂踢,卻弱小的連被子都踢不開。

    一聲一聲……他小貓般的哭聲都像銳利的刀割在她心上。

    她放棄的話,他就是個沒有娘的孩子……有爹,又和沒有一樣。

    允恪哭得氣喘籲籲,在一個尖厲的高音後驟然無聲,像是噎住了一般。

    當她驚恐地翻身抱起他的那刻,她也嚎啕大哭了……她放不下,她連死都不行!她拍著他,淚水紛亂地滴落在孩子的小臉上,為什麽他不晚些來?為什麽他不足月生?為什麽……他不能幫幫她呢?

    如同她盼望能有人分擔她的艱辛,她絕望地懂得,將來隻有她能幫允恪分擔他的艱辛!

    庶子,野種……他的路也並非一條康莊坦途,她怎能放手,怎麽丟棄!

    母子倆就這樣相擁而哭,允恪迴到母親的懷抱,哭一會兒就心滿意足地停下,依賴著母親的溫暖再次睡去,隻剩她獨自哭泣。

    “美璃。”

    老祖宗不知何時進來的,進來了多久。

    她走過來,下人都被斥退,房間裏隻有麵色端凝的老婦人,哭泣絕望的少婦,還有尚不懂絕望的嬰兒。

    孝莊並沒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披頭散發,滿麵淚痕的美璃,她歎了口氣,搖頭苦笑。

    “你一直沒變,還是個冥頑不靈的丫頭!”

    美璃無聲抽泣,僵直地抱著允恪,愣愣地看著責備她也憐惜她的老祖宗。

    “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悟明白,可惜,在人情世故待人接物

    上,你一直就不是個通透的孩子!”老祖宗再次搖頭。

    “經曆了那麽多,你還是那麽任性妄為,不懂籌劃人生,還是按著自己的性子一頭撞在南牆上。你對永赫做得很好,為什麽換成靖軒就不行?”孝莊不怕她傷心,不說透她永遠都想不過來!“無論哪個男人,成了你的丈夫都是一樣!沒誰能讓你一輩子活的無憂無慮,活得舒心暢快!你覺得靖軒沒做到,嫁給永赫,他就能做到嗎?人生的變化多端,你不是已經嚐得夠多了麽?”

    美璃渾身發抖,每句話都把她的心問得默無所答。

    “更何況,你現在不僅僅是個妻子,你更是個母親!”孝莊提高了聲音,語氣裏責備的意味加重。

    “能保護孩子的,隻有你!無論你怎麽看待靖軒,他是孩子的父親,皇上馬上就要加封他為慶親王。這孩子的未來,全在他的手中!他能給這個孩子的,你給不了!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麽?你的任性會害了你的孩子!”

    美璃的心劇烈一震。

    是的,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體悟到人世的現實,她怎麽會完全沒想過這些呢……老祖宗說的對,她還是原地踏步的那個傻丫頭。

    “母親……”孝莊冷然一笑,美璃第一次看見她這樣漠然又譏誚的表情,“我也是母親,你可知……我為我的兒子做了什麽?”這不是句問話,她不需要美璃的迴答,是的,大清朝誰不知道呢。

    “老祖宗……”美璃的腦袋渾渾噩噩。

    “美璃,你還年輕,靖軒的心還在你身上,你的情況並不糟糕。”孝莊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想……

    房間裏又隻剩她一個人了,她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她以前隻是想到了困境,卻沒想過怎麽應付,怎麽替允恪應付!

    他已經是個庶子,將來如果得不到靖軒的支持和疼愛,他的處境比她更可悲……她還有一個能對她說出這番話的老祖宗,他呢?

    第40章溫暖

    藥苦在喉間,卻深深滲入心裏。

    月墨接迴空碗,連忙遞上糖片,美璃搖了搖頭,虛軟地靠坐在枕頭上,默默看身邊瞪著黑黑大眼好奇地看著她的允恪,太可愛了,她忍不住把他抱起來,允恪便咿咿呀呀的發出嬰兒特有的語聲,似乎想和她說話。

    美璃輕輕搖著他,因為吃藥,她便不能親自喂養允恪,見他的小嘴貼著她的衣服蹭來蹭去的尋找

    ,她有些愧疚……她對孩子愧疚的事已經實在太多。十幾天了,心情平複後她為當時竟想連允恪都拋下的想法悔愧不已。

    外麵想起問安聲,抱著孩子的手臂瞬間顫抖,這些天……他一直沒來。

    他已經換上質地華貴的袍褂,不再穿著喪服,因為膚色變深,峻毅傲然的氣勢比原來更濃烈顯著。玉安姑姑來向她報過喜,皇上已經加封他為親王。這幾天,賀喜的人們一定把府門都要擠破了吧?

    他徑直走到床邊,她有些擔心他身上帶的寒氣會冷到允恪,拉扯了下小被,收緊了胳膊。

    靖軒沒立刻說話,隻是站在床邊看她,他知道,她熬過來了。她的眼睛裏有了光彩,不再是死寂一片,雖然再也無法如年少時靈動活潑,但這溫柔恬淡……不正是讓他莫名其妙迷上她的症結?

    她比他想象的堅強。

    他內心深處突然漾過一絲痛楚,就連他當初的拋棄,安寧殿裏的淒苦,她都默默忍過。痛苦無法抑製地加重,他想起她剛剛被放出來的時候對他那個冷淡的微笑,現在……甚至連那麽疏冷的微笑都沒有了。

    “好些了麽?”他嗓子發幹,說出來的話都是喑啞粗嘎的,他知道這是在沒話找話,就連對自己懊惱也已經漸漸習慣。他又何須問出口?她的氣色明顯已經好了很多,老祖宗為她調理的很精心,月子坐完她就不似原來那麽過於瘦削,尖尖的瓜子臉有了些肉更好看了,皮膚瑩然有光澤,似乎更加細膩,嫩白的肌膚襯得頭發和睫毛更加烏黑。

    她聽見他說話,長長睫毛輕微一振,如水麵倒映星光般的眸子飛快掠了他一眼,又落迴懷中嬰孩身上。他的心卻被這無意識的短暫注視掀起洶湧浪濤,他有些氣惱地發現,就因為她這麽輕飄飄的一眼,怦然心動!

    身子由不得他,靠近她在床沿坐下,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眼光。

    “好……好多了。”她輕拍著允恪,沒有看他。

    他的心竟因為她輕聲迴應而驟然雀躍,突然明白那些寧可罪負天下,寧可丟棄功名利祿,甚至身家性命也要博紅顏一笑的男人為什麽那麽舍得。他一向對那樣的行為不齒,男人頂立天地之間也不是為個女人而活。但此刻,就因為她這淡然一語,他的喜悅超過加官進爵!

    他顧不得下人們還在看著,伸開雙臂摟她入懷。

    經曆了險些失去她的絕望,此刻的欣喜和慶幸讓他覺得他可以不管過去,甚至不管原因,不管她懷中這個孩

    子……隻要她還能在他觸手可及的這灣天地中鮮活的存在,他怎麽都可以。

    允恪被他突然的襲近擠到,不高興地尖聲嚎哭。

    “抱走,抱下去!”他也正覺得允恪礙事,不耐煩地揮手打發了他。

    月墨紅著臉過來抱走哭泣的允恪,美璃本能地不舍抱緊……她突然一凜,似乎想到什麽,終於鬆開了手。

    靖軒的心被她驟然蒼白的臉色捅了一刀,但他拒絕思考。他再次摟緊她的時候,她並沒有掙紮。那刀……紮得更深了。

    他不去分析自己此刻急於要她的種種心緒,急切,有!一去大半年,他怎麽會不渴望她?試探,有。老祖宗來看過她,然後她就開始配合太醫的治療,似乎醒悟過來,他想知道,她準備如何對他?更多的……是痛苦,是無奈!

    因為他過於迫切的欲望,她還沒全然準備好,他已經無法自製地律動沉迷,有些疼,但她沒有再克製自己的感受,她終於也可以誠實對待自己的身體。

    她也不願去想太多,或許,她終於找到了一個連自己都確信的借口……

    他的眼卻在狂熱的欲望中越來越深冥,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她的配合和迴應!或許是他過於狂躁了,過去總是刻意忍耐的她輕而柔媚地叫出聲來,要把他蠱惑融化的嬌聲不再被壓抑,聲聲刮過他的肌骨,讓他熱血沸騰至他從未體味的頂點。不止這些……她的身體,她的一切都在配合他,都在取悅他,他就這樣完全的瘋狂了。

    終於他渾身濕遍地趴伏在她身上,極致的愉悅讓他的身體還在輕顫舒暢。

    她也劇烈喘息,意識迷亂,雙眼還是緊緊閉著。

    他慢慢地攥起拳頭,明知徒勞仍希望積蓄了力量就能驅散心底的無奈。

    其實他都懂!

    她做的一切,她的改變……並不是絕望後的重生,並不是跨越了心裏那道魔障。

    她隻是為了那個孩子!

    永赫死了,他也無法成為占據她內心的那個人……

    他突然無聲而冷酷的笑了,那麽自嘲且自鄙,隨便吧,隻要她心裏的男人不再是永赫就好!

    不管她是為了什麽……

    他也慶幸而滿足。

    第41章百日

    院子裏的雪融化後,泥土因為潮濕而顯出富有生命力的溫潤。月薔在窗邊繡著花感歎,春節才過完多一會兒?連風都暖和了。

    美璃抱著允恪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逗他高興。春天到了,她就可以抱著允恪到外麵去玩了。生在冬天,他到現在還沒去看過廣闊的藍天白雲。

    月墨和月眉笑嗬嗬地領著玉安姑姑進屋來,雖然從宮裏搬迴王府別院,玉安姑姑還是三不五時地前來看望,帶來老祖宗的賞賜和囑咐。

    玉安姑姑快走幾步趕上來抱允恪,不停地笑著逗哄他,“小允恪要百日嘍,長得越來越好看了,多乖啊,格格,看,他還衝我笑呢。”因為是親眼看著出生,又一直照顧關切,她對允恪格外親近。

    跟著她來的宮女捧過幾個蓋著紅布的大托盤,裏麵都是老祖宗賜的嬰兒用物。美璃拿起小紅褂笑著細看,精工細作的款式和大人的一模一樣,尺寸那麽小,可愛得讓人放不下它。

    玉安把孩子交給嬤嬤,把紅布都掀開一一給美璃解說,小紅褂是老祖宗請高僧祈過福的,她翻開小褂的裏襟,在側邊接縫處有個細棉布縫的小袋。“這是老祖宗親自縫的,裏麵裝得是高僧親手寫的平安符,百日的時候讓我們小允恪穿上,富貴安詳長命百歲!”

    美璃撫摸著小褂細滑的麵料,眼睛酸澀,老祖宗這樣關心允恪,讓她比任何事都更感激,比老祖宗為她做的還感激。

    玉安姑姑也鼻子發酸,素瑩這兩天就快生了,慶王府忙得人仰馬翻,誰還顧得上小允恪的百日?她也四十出頭的人了,閱世已深。關於允恪身世的流言早就在親貴間傳得沸沸揚揚,靖軒王爺雖然嘴上沒說,對這個兒子的疏淡是明擺著的。

    老祖宗也為此暗暗痛心,有心替格格出來說明,一來流言不會因為老祖宗的製止而消失,當麵不說,背地還不說麽?隻會越描越黑,如果問心無愧,何須特意解釋?反而坐實猜測。二來,靖軒的脾氣熟悉他的人都曉得,他心裏一旦認定了,是不聽人勸的。

    “老祖宗說了,孩子小,太貴重的怕折福,這把長命鎖是內務府最巧的金匠打製的,特意從京城送過來。”

    美璃拿起放金鎖的小盒,小小的鎖片十分精巧……

    靖軒天黑了才迴房,看見成排擺在條案上的賞賜,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最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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