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大了,他收留那對父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何況這真算不上什麽大事。李冠雲沒表示反對,王伯隻能按照大少爺的要求,讓人把王金貴父子送往不遠處的貨棧。


    送走吳壽南等潮州老板,一家三口同車迴家。


    有司機在,李冠雲沒多問,直接到車開進孔子大街李家大宅,推開車門走進第一進二樓的辦公室,才關上房門問道:“為民,你打算迴美國?”


    李家大宅共有五進,在西貢的李家人卻隻有四個。


    這麽大房子自然不能空著,第一進做辦公區,大門左側是“南盛米業”,右側為“和發成航運”辦事處。要買船票去香港和新加坡的客人,或要運輸貨物去香港、馬尼拉、新加坡、雅加達、吉隆坡及曼穀的客戶,都會來此購票或商談海運業務。


    木廠有工人,米廠和船運公司同樣有夥計。打烊後有家的迴家,在西堤沒安家的同司機、保鏢一起住第二進,相當於集體宿舍。


    第三進也是宿舍,不過是給航運公司船長、大副、船員及小船的船老大和船工們住的。跑船的人很辛苦,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有專人打掃,專人做飯,來了就休息,什麽事都不用他們管。


    第四進是給主事們住的,木廠王伯雖然在堤岸有家,但兩個兒子大了,都已結婚生子,不如住在這裏清靜。南盛米業顧伯、航運公司李伯同樣如此,有他們和他們的老伴兒在,偌大的宅子倒不是很冷清。


    辦公桌邊起身相迎的中年人叫劉敬暉,在李家的地位極為特殊,有時候去香港,有時候去新加坡。雖然是客家人,但李冠雲對他極為信任,不在時生意上的事全委托他做主。


    當然,這是有原因的。


    從他祖父那一輩起,他家就給李家當管家。李冠雲從小跟他玩到大,以兄弟相稱。他兒子也就是前段時間一起去貝當橋管平川派贖人的劉家昌,與李為民同樣是發小,現在已獨當一麵,負責打理李家在西堤的幾十處鋪麵,整個一收租金的二房東。


    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李為民可不敢把他當一般“高管”對待,更不敢把他當下人,甜甜的叫了一聲劉伯,才轉身嘿嘿笑道:“爸,我正準備跟您說呢。有點事要去處理,不去不行,您能不能給我點路費。”


    掌管這麽大家業,一直一言九鼎,兒子長大了,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李冠雲真有些不習慣,同劉敬暉對視了一眼,不解地問:“去做什麽,到底有什麽事?”


    李為民沒直接迴答他的問題,一邊乖巧的幫他按摩肩膀,一邊反問道:“爸,您七年前為什麽送我去美國念書?”


    “美國強大,今後不管哪個國家都要看美國眼色,做生意也一樣。想守住這份家業,就要看遠點,看長點,不能像我們一樣隻會跟法國人和英國人打交道。”


    “您認為最成功的生意人是誰,我是說中國,中國曆史上。”


    李冠雲被問糊塗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笑道:“胡雪岩。”


    “胡雪岩確實很成功,但在我看來不是最成功的。”


    劉敬暉樂了,忍不住笑問道:“為民,那你認為誰最成功?”


    “呂不韋。”


    李為民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解釋道:“爸,劉伯,我迴來前聽到一些風聲,美國一些高官,一些國會議員和極具影響力的天主教人士非常看好吳廷琰,認為他是能夠應付眼下亂局的最佳人選,而他現在正在我們大學一個研究機構擔任顧問。”


    李冠雲和劉敬暉一個是傑出的商人,一個是出色的高級經理人,豈能不知道“奇貨可居”的典故,二人又對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問:“你想去燒燒冷灶?”


    “有這個機會,為什麽不呢?就算他迴不來,幹不上總理,我們也沒多大損失。”


    華人在西堤的生意之所以能夠做得這麽成功,很大程度上與政商關係處理得好有關。隻是誰也沒想到劣跡斑斑的“七遠”能夠被招安,憑槍杆子和保大的支持騎在華人頭上作威作福。


    如果能夠跟未來的總理拉上關係,李家生意定然能夠蒸蒸日上,吳冠雲心動了,緊盯著他雙眼問:“你有幾分把握?”


    李為民搖頭苦笑道:“爸,不管怎麽說,越南還是法國的殖民地。法國人不妥協,吳廷琰有美國人支持也沒用。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我能有什麽把握?”


    “能想到這麽遠已經很不錯了。”


    李冠雲起身在房間來迴踱了兩圈,驀地轉身道:“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錢不是問題,你劉伯現在就可以給你去準備。”


    李為民欲言又止地輕聲道:“爸,我要五萬美元。”


    “都說了錢不是問題,給你十萬!”


    吳冠雲大手一揮,接著道:“敬暉,為民去美國燒冷灶,我們也不能閑著。吳廷琰好像有幾個兄弟,你打聽打聽,他們在不在越南。”


    “奇貨可居”的機會可不是什麽人都有,劉敬暉心領神會地笑了笑,拿起電話開始打探消息。


    與此同時,一個瘦得像猴子般的家夥,鬼鬼祟祟從後門鑽進“大世界賭場”。


    他在賭桌前轉了一圈,找到一個正在訓斥手下的平川軍人,點頭哈腰地匯報道:“六哥,那小子在家躲了五天,今天才同他妹妹出門,先去看電影,然後去了木廠。在木廠呆了一會兒,碰上一幫撬樹皮的人打架,收留了兩個窮鬼,剛坐他老子的車迴去,沒去精武會館,沒跟那些遊手好閑的中國人接觸。”


    作為一個手上有幾十條人命的河盜,阮山能活到現在,能夠穿上警服,憑得是膽大心細。


    潮州幫有仇必報,要麽不下手,下起手來不是一點兩點黑。


    更何況李家那麽有錢,想報複,想殺一兩個人,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勒索了潮州幫一筆錢,阮山真有些後怕,這些天一直派人盯著李家父子,生怕他們暗地裏下黑手。


    他權衡了一番,麵無表情地警告道:“他們要找人不一定會親自去,打個電話就把事辦了。這段時間全給我安生點,別落單,別一個人出門。”


    一個小嘍囉不服這個氣,拍了拍腰間的槍:“六哥,有什麽好怕的,他們敢報複,我滅他全家。”


    阮山啪一聲猛地給了他個耳光,聲色俱厲地咆哮道:“滅他全家,蠢貨,要是被七哥聽見,先滅你全家!”


    小嘍囉捂著嘴巴哭喪著臉問:“六哥,七哥怎麽會幫他們?”


    “說你蠢你就蠢,他們是什麽人,他們是富商,要是把他家滅了,把富商們嚇跑了,七哥管誰收稅,拿什麽給弟兄們發餉?全給我老實點,別再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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