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見馬文池陷入沉思不迴答,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與夜二爺對看一眼。


    夜二爺眼底露出與馮大一般無二的疑惑,心裏同樣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馮大:“馬兄?”


    夜二爺:“馬兄弟?”


    馬文池動也沒動。


    三人是在落衙後聚首,這會兒早過了晚膳時分,邱氏來過兩迴,皆被夜二爺擋了迴去。


    此刻見馬文池如此,夜二爺想了想,起身道:“時辰不早,今晚二位便在我這兒用頓便飯吧。”


    馮大來時是奔著解決安有魚危急處境的心情來的,這會兒他瞧出馬文池的不對勁兒,擔心更上一層樓,當下應道:“好。”


    他打算在用過晚膳之後,好好同馬文池敞開地聊一聊。


    馬文池沒應聲,隻點了下頭。


    證實他先時不是沒有聽到他們的話,隻是被他略過不答了。


    夜二爺馮大同時認知到這一點,又是默默地對看了一眼,互相自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看來事情的嚴重性,比他們所想象的還要糟糕。


    邱氏原先想著三人一下衙聚首,便在書房呆著不曾出來片刻,應當是有重要之事相商,為了不誤事,她就沒讓下人備酒,哪兒知菜都上齊了,丈夫卻是讓她溫兩壺酒上桌。


    馮大聽著夜二爺吩咐邱氏去溫酒,即時明了夜二爺的用意,這是想用酒卸一卸馬文池緊閉的重重心事。


    馮大能明白夜二爺的用意,馬文池自然也明白,不言不語地坐在桌旁,默認了吃酒一舉。


    膳桌上,酒過三巡。


    原來馬文池酒量一般,這些年浸於官場,倒是把酒量練高了好幾個層次,夜二爺馮大齊齊微醺之際,他仍清醒得很。


    直至飯後撤桌,兩壇子酒盡空,馮大趴在桌麵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夜二爺站起身也是晃了晃,唯獨他跟沒喝似地穩健如山。


    夜二爺被邱氏扶去歇息前,突然伸手攥住馬文池的袖子。


    這要是發生在酒前,那完全是不可能發生的,隻是夜二爺此刻也是滿滿醉意,稍比整個人趴在桌麵站也站不起來的馮大好一些而已。


    邱氏抱歉地看著馬文池,馬文池示意無事,任夜二爺拉著袖子無法往外走。


    “有什麽事兒……別憋著……咯……”夜二爺說一半打了個酒嗝,打完拍拍胸膛,十分豪氣萬丈,“有我呢!”


    馬文池點點頭,跟安撫鬧別扭的小孩兒般:“知道了。”


    待到邱氏扶著搖搖晃晃的夜二爺往寢屋迴,他還能斷斷續續聽到夜二爺醉後的嚷嚷聲。


    “……我說真的……有我呢……”


    “……再不然……還有夜家呢……”


    “……夜家再式微……也是病死的馬兒比駱駝大……”


    也沒喝太多,卻已醉到胡言亂語了,馬兒與駱駝都能混著來說,天生這種東西,果然很是奇妙。


    像他,就像很早之前他徒弟同他說的,他天生就很適合官場。


    也像酒量,即使夜二爺比他更早進官場,更深諳官場上的逢場作戲,早適應了酒桌上的猛烈酒精,酒量仍舊不算好。


    不像他,踏入仕途的年月比夜二爺短,適應的速度卻甚快,甚至酒量也在一場又一場的虛與委蛇中越練越好,而不是像夜二爺馮大那樣再怎麽經曆酒場,依然不勝酒力。


    事實證明,他不僅天生適合官場,也天生適合酒。


    聽著夜二爺喃喃醉語,感觸良多的馬文池一轉身,便見到馮大已被來福背在背上。


    來福喚道:“馬爺。”


    馬文池頷首:“走吧。”


    先把馮大安全送迴新馮府,他帶著守望才迴到馬舍。


    夜二爺看出他心裏壓著事兒,事兒還不小,意圖用酒精為他緩解一二,沒想到他沒被緩解,倒是把夜二爺馮大二人給喝倒了。


    但不可否認,效果還是有的。


    自馬文靜遠嫁江南之後,馬舍便空蕩蕩的,有時候安靜得仿若置身於塵世之外。


    這種感覺,馬文池很享受。


    讓守望不必侍候,自行去歇息後,他坐在守望去睡前給他搬來的搖椅裏,仰麵望著夜空中稀稀疏疏的星星,一上一下地晃著。


    聽芸釵那丫頭說,他徒弟買下的張舍院中,也有這麽一張藤椅……


    馬文池坐在自家院中望著星空不發一言時,安有魚也待在自家堂屋裏苦惱不已。


    千想萬想,她是怎麽也想不到自已竟會有這麽一日。


    以往於坊間行醫,偶然聽到茶樓說書的聲情並茂地說清白公子被暗算,不得不違心娶了心厭之女,而無法與真正深愛的姑娘相守一生時,她皆隻一笑而過。


    覺得這樣的事情,不管世間有無,多與寡,也與她扯不上半點兒幹係。


    她著實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會淪落到與那說書口中的清白公子一樣,落了個汙名而麵臨糟糕處境的地步。


    歎了口氣兒,安有魚為自已倒了杯茶,輕抿一口,苦澀微涼,茶杯擱下,又歎了口氣兒。


    往前關晴珊總愛追著她跑時,她不過是覺得自已無意中招惹了一朵桃花,就像當年她救下孫善香,無意惹下孫善香此朵桃花一般,未曾想關晴珊與孫善香完全大不相同。


    孫善香思慕她也隻是在心裏悄悄思慕,她後來察覺也全當不曉得,權當根不解風情的木頭,隨後孫善香知難而退,很合她的心意。


    這一招放在關晴珊身上便不好使了。


    關晴珊是反其道而行,她越裝木頭,關晴珊越迎難而上,這讓她很是頭疼。


    關晴珊心悅她,是熱烈到要將她融化的喜歡,也不懼讓任何人知道。


    時常借著其父關太醫也在太醫院任職之便,提著一盒親手做的糕點來看她,還非得親眼看著她吃下那些糕點,喜滋滋地聽她說好吃,方肯放過她,再歡天喜地如同一隻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離開太醫院。


    那時,她看著這樣的關晴珊,隻覺得天真得可愛。


    也同關太醫誠心誠意地談過,她雖也喜歡關晴珊,然她的喜歡無關風月,隻是將關晴珊當做小妹妹來喜歡,讓關太醫好好同關晴珊講講,莫再將一顆芳心掛在她身上,憑白浪費了一腔熱情,與大好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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