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費心。


    夜家現狀很好,隻要皇上高抬貴手,不再費心夜家任何事情,夜家會一直很好。


    此其中包含了既複雜又矛盾的意思,既是拒絕了為夜家現狀說情,又在無形中為夜家求了永安帝一個恩典。


    畢竟憑著夜家已身實力,又有莫息暗中援手,靜國公府看似式微,但隻要永安帝不會再落一個半個天子之威,那麽夜家也絕不會沒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永安帝看著坦然與他四目相接的夜大爺,許久未言,末了提步踏出禪室之際,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得到父親與皇帝舅舅的會麵,竟是皇帝舅舅主動到普濟寺見父親,並和順平靜地結束時,夜十一說不出來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似是所有情緒揉碎了丟在一起,理論上明明不可能和平相處,結果卻是奇異地互相攀附著糾纏著呆在碗裏,沒有冒頭,不會擁擠,完全出乎意料,又似乎本就該如此。


    當晚,夜十一呆坐在壹院院中的正中央,一個人,難姑退得遠遠的,小麥退到院門外,院子裏寂靜得隻剩下風的聲音,她微微抬著頭,眼也不眨地盯著遠處的夜空,即便是一片黑暗,她也看了整整一晚。


    魚肚浮白的時候,她才被難姑扶著迴到寢屋躺下,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夢裏,她夢到了幼時跪在公主娘墓前,說著保證的話,說她一定會壽終正寢。


    轉眼又到中秋那一晚,她察覺到太後外祖母的異樣,她歇在太後外祖母的寢殿裏,夜半之時皇帝舅舅擔心她會胡鬧,鬧得太後外祖母睡不好覺,親自到寢殿照看她,由著她醉意朦朧地爬上爬下,跟在她身後親自護著她,眼不眨地看著她,那神情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摔了,摔疼了……


    皇帝舅舅那時的神情,醉後清醒她聽芸釵描述,皇帝舅舅對她的著緊,不像假的。


    不像假的……


    場景再次轉換,這迴是杏江她中刀落江的那一刻。


    胸口的劇烈疼痛,與越來越喘不過氣來的窒息,讓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其實就這麽死去也挺好,她不必再辛苦輾轉、絞盡腦汁地計劃著一個又一個的死裏逃生,她死後到母親身邊,可以聽母親親口說出所有她想知道的答案。


    毫不費力的,便真相大白。


    不必傷人傷已,就能真相大白……


    真好。


    夜十一緩緩睜開雙眼,有一抹夕陽的紅落在她的白綾上,她看不到,卻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子暖意,慢慢勾起唇瓣,笑了。


    一直守在夜十一榻前的難姑察覺到這一幕,詫異地喚了一聲:“大小姐?”


    “我做夢了……”夜十一將手抬起,放在難姑伸過來扶她的手裏,她慢慢坐起身,嘴角仍帶著淺淺淡淡的笑,“是個美夢……”


    “美夢?”難姑疑惑地重複了句,隨即跟著笑開,“美夢好。”


    夜十一在難姑的侍候下起床更衣:“什麽時辰了?”


    “再過一會兒,便該掌燈了。”難姑沒說準確的時辰。


    夜十一沒再說話,安靜地任難姑溫柔緩慢地為她穿戴整齊,坐在梳妝台前,感受著難姑靈活的雙手為她綰上簡單雅致的發鬢。


    這時門外響起小麥的聲音:“大小姐。”


    “你去看看。”夜十一示意難姑到外室去瞧瞧小麥有何事要稟。


    “是。”難姑放下正在為夜十一梳理及腰長發的梳子,轉身步出內室。


    待再迴來,是在片刻後。


    難姑重新拿起梳子為夜十一輕輕地梳著長發,一下一下的,極其緩慢的,邊梳邊轉述小麥來稟之事:“半個時辰前司河接到東角西奎的暗號,去了青灰巷,迴來後把東角西奎剛得到的消息全跟小麥說了,說是謝八小姐失蹤了。”


    聽到謝幼香失蹤,夜十一並不意外,也不關心,嗯聲後再無言語。


    難姑自然也沒再多話。


    直到用晚膳的時候,夜十一直接把守在門外廊下的小麥叫進屋裏:“跟他們說,掌握消息便好,不要插手。”


    “是。”小麥自然曉得夜十一口中的他們是指誰,他二話不說退出屋子,去找司河把話傳到青灰巷去。


    這日夜裏,花雨田與黃芪肖聚在土地廟後院樹下,麵對麵坐在石凳上,就著石桌上的茶具點心邊吃邊聊。


    此情形,雖說也不是頭一迴了,但毛廟祝還是怎麽看怎麽不習慣了,最後索性眼不見為淨,囑咐在倆大人物跟前端茶遞點心的殷掠空少說多聽之後,他到前院廟裏瞎忙活起來。


    “謝八小姐這一失蹤,可急壞了謝世子。”黃芪肖端起茶碗吃了一口,是普通的青茶,味道跟茶碗一樣,很是一般。


    “那些人都沒動吧?”花雨田點點頭,讚同黃芪肖的話,點完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句。


    “反正我盯著的都沒動,你……”黃芪肖看向拿著塊甜糕咬著吃的花雨田。


    花雨田嚼著微甜的甜糕搖頭:“沒動。”


    兩人各自的緹綺番子都有盯著的人,結果都沒動,這便耐人尋味了。


    殷掠空大約知曉一些內幕,此刻也裝得跟完全不知情似的。


    她更知道,她師父盯著的人裏,沒有楊芸釵,盯著楊右侍郎府的人馬,是花雨田的人,這便是楊芸釵先時為何不敢輕舉妄動,甚至想方設法搭上容蘭郡主,拐了七八個彎來達到目的,而不是自已親自出手的原因。


    大概是殷掠空安靜得有些不像話,絲毫不像平常那樣東一問西一問的,黃芪肖與花雨田的視線很快慢慢轉落在殷掠空身上。


    殷掠空被嚇一跳:“怎麽了?”


    “你近時……”黃芪肖看了一眼花雨田,見花雨田神色專注地盯著他徒弟,並未注意到他,他即時火大起來,聲音高了八度,“你近時莫要亂跑!”


    殷掠空莫名奇妙:“我沒亂跑啊……”


    尾音在黃芪肖一臉快要罵人的表情下變得越來越弱。


    “你別嚇她。”花雨田終於抽空瞧了眼黃芪肖,“知道的曉得是你怕她卷入不該卷入的麻煩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這個師父當得十分不講道理。”


    黃芪肖瞪了眼說得不無道理的花雨田,轉眼又看向殷掠空:“楊小姐那邊,你沒同她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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