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先”用?


    仆役聽了瞬間一呆,呆怔過後又遲疑道:“方才奴走到窗下時,似乎聽見李嬤對融郎君言……她有法子可醫治老夫人。”


    李嬤?這婦人在哀牢山住了十年,孤竹君除了授她武技,莫不是連醫術也傳於她了?


    王璧眯了丹鳳眼,眯了片刻,轉而對仆役抬抬下頦:“迴七嘯堂。”說著迴去,他便負手踱了步子往外走。


    仆役低眉垂眼,慌忙綴在他身後。


    待兩人進了七嘯堂,王璧方邁步下了石階,抬眼便望見外廳廊下垂手站了七八個婢子。


    其實廊下站了幾個婢女不是重點,重點是王融站在廳外,臉上似是三分遲疑不定,又兩三分猶豫為難……恰巧亦望了過來。


    兩人眸光自半空中一對……


    王璧垂眸施禮:“思衡見過二伯父。”禮罷,閑閑走到廊下站了。


    王融對旁人不假辭色,對這個侄兒倒甚是喜愛。


    此時王融便指了內室:“李嬤正與你祖母診脈。”幹巴巴地說了這句,又皺了眉問“往昔我怎麽不知道她會醫術?”


    因是來前有了一兩分計較,王璧便緩聲道:“孤竹君醫術高卓,想必她亦習了些。”


    當年老太爺將李嬤送去哀牢山,李嬤念及主恩,技成之後仍迴來服侍老太爺,這段往事原也不是什麽秘密。


    王融緩了臉色,點頭歎道:“我觀常大醫語焉不詳,似乎對此症並沒有什麽把握。如她能治……。”


    說了半截兒,王融又長長籲了口氣。


    王璧輕飄飄瞟了眼內室,沒有開口。


    兩位主子不說話,一眾婢子更是垂手收頦大氣也不敢出。


    廊外一時靜了下來。


    約過了半刻,廳門上懸掛的竹簾子“叮鐺”一響,李嬤掀簾子出了廳門。


    王融緩緩迴頭。


    王璧亦轉眸望了過去。


    李嬤向王融施禮,禮罷,不疾不徐道:“老奴已細細查驗過了,老夫人後腦之上有塊巴掌大的於腫,便是這血腫壓的脈絡行血不暢,若要老夫人醒來需用一種藥引。”


    她仿似十分篤定。


    王家雖說不是豪富大賈,卻也稱的上鍾嗚鼎食,別說一種藥引,就是十種八種又有何難!


    王融神色微鬆,伸手虛虛一托道:“近前說話。”說了這句,眼見李嬤踏前半步,便又沉聲問:“什麽藥引?”


    李嬤瞟了眼王璧,而後麵無表情道:“需用死過一次的人血做藥引,此藥方可見奇效。”


    王璧自是不信什麽人血藥引子才能救醒老夫人,隻是方才李嬤那頗含深意的一瞥,使得他瞬間想起來蘭娥。


    先前蘭娥受傷時,王家便請了晉陽最有名望的陳大醫過府。


    陳大醫診過脈,曾搖頭道“準備後事罷”。既然他說出來這種話,蘭娥好像與“死”沾了些邊邊兒。


    再有,這老婦人如此故弄玄虛,莫不是另有什麽隱情?


    王璧心下轉了幾圈,抬眸對王融道:“二伯父,早前十三傷重時,陳大醫曾斷言讓家父為她準備後事。”


    王嫻砸傷蘭娥這樁事兒,王融曾經聽賈氏提過。當時他隻以為是兩個小兒胡鬧,此時聽的這樣嚴重,王融不由皺眉:“這要取血……十三傷勢還沒有痊愈,怕是不大妥當。”


    誰出的主意,合該誰去解釋。


    王璧斜斜瞟了李嬤,點漆般的眸子一樣頗含深意:“嬤嬤且去請娥娘子來。”


    既然兩個人彼此“心領神會”,李嬤便木了臉施禮:“是。”轉迴身又對了石階之上的王融施禮,禮罷,這才出了大門。


    蘭娥迴了花香四海,先吩咐廚下做飯,待用過飯食,她便倚了矮榻小憩。


    歇不一會兒,察覺到紗幔“簌簌”一響,她懶洋洋睜開了眼。


    李嬤見她睜眼望過來,便低聲喊:“娘子,老奴有事稟報。”


    往常這老婦人守規矩守的令人發指,今天竟然忘了施禮……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了?


    蘭娥撐身子坐了起來:“可是老夫人那裏有什麽事?”


    她語聲輕緩中帶了幾絲稚嫩,李嬤聽了卻心底一緊,到了嘴邊上的話便改為:“常大醫診了脈,便道老夫人需得調養個半年一年,老奴看融郎君有些不悅,便趁機進言……老奴有法子可治醒老夫人。”


    往常這老婦寡言是寡言,卻也口齒扱為伶俐,今兒個怎麽說話像背書?


    蘭娥心裏嘀咕,臉上卻半分不露,隻睜了烏溜溜的眼珠看她。


    她看不幾眼……


    李嬤終於繃不住敗下陣來,兜了底兒道:“裴氏一心為裴家打算,這迴既然她犯了大錯,老奴以為……娘子不如趁機向老夫人“表表”孝心,等老夫人醒來,一可壓製裴氏,二來三夫人日子也好過些。”


    這老婦先報常大醫治不了老夫人,再來長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到底想幹嘛哪?


    想到“幹嘛”,蘭娥心下一動,眯了眼問:“說罷,你是想叫我割肉還是放血?”


    遭她直通通問到老臉上……


    李嬤老臉微紅,施禮道:“娘子睿智,勿需割什麽肉,隻取娘子幾滴血做做樣子便可。”


    不過幾滴血而已,用得著這麽繞彎子麽?


    蘭娥斜眸掃了眼李嬤:“走罷。”懶洋洋下了矮榻。


    她前麵走,後頭李嬤眸光一閃,抬手拿了疊在搨尾一件大裳,而後展開來將蘭娥兜頭一罩,挾起來道:“趁現下三夫人正歇息,老奴帶娘子速去速迴。”


    要是崔氏知道了,她不肯便是不孝,若是肯……那無疑是剜她的眼珠珠心頭肉。


    這老婦人倒是色色都想妥了。


    蘭娥心裏想了事兒,耳朵卻也沒有閑著,聽見風聲,聽見似乎潺潺水聲,又有瓦片石頭“咣啷”微響。過了片刻,她便腳下一硬。


    李嬤取下衣裳,緩聲道:“娘子。”喊過這聲,又扭了臉向王融施禮“娥娘子怕耽擱老夫人病情,索性央老奴帶她走了近路。”


    什麽近路,是走樹梢走房頂!


    蘭娥心裏腹誹,小臉上卻三分急切又三分驚喜,睜了大眼問王融:“二伯父,十三的血可以救祖母麽?快拿盆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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