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璧進了屋,張口便道:“阿茉說你頭疼?”說話間,眸光自她小臉兒上兜兜一轉……


    此時蘭娥兩頰粉粉嫩嫩,又一雙點漆般的眸珠機靈靈地,與阿茉所說“頭疼的快哭了……”半點兒對不上。


    王璧不由語聲一頓,皺起了眉頭。


    這傻丫頭說什麽不好,偏拿頭疼來做恍子?


    蘭娥心裏嘀咕,手下卻自動自發地拽了王璧袖子,湊上去神秘兮兮道:“大兄,今天我在逐風園裏聽見了大事兒。”


    這憨子裝頭疼引人來就為了這個?


    她懂什麽是大事兒麽!


    王璧眼裏透出幾分好笑,轉身撩袍坐了榻座,而後哄小兒似的道:“嗯,大事兒,十三且說來聽聽。”


    蘭娥跟著湊上去,小小聲道:“今天李司農在林子裏與人說話,那人言……現下太後病重,呂家把持南軍北軍,他家到底安了什麽心思,某不信大人不清楚。”


    初聽前一句,王璧還是唇角含笑,隻是再往下聽,他笑意便淡了下來。


    竟然是這種大事兒,怪不得上午自家要去逐風園裏找人時,李月笙那廝攔了不允。他怕自家瞧出來揣倪麽?


    王璧心下忖了幾忖,便又去看蘭娥。


    蘭娥鬆開袖子,使了小手兒比劃:“李司農便問……齊王什麽意思呢?那人便道……齊王恨呂後違逆白馬盟誓,早就按耐不住性子了。現下隻看宗室意欲為何,再有周大人……。”


    周大人,太尉周勃罷。若不是他,旁人也入不了李扼的眼。


    太後病重……呂家兄弟……齊王……執掌合國兵馬的太尉。


    呂家什麽心思?自然是……


    王璧眸底了然之色一閃,順口問:“沒有了?周大人又如何了?”


    蘭娥攤攤小手兒:“我隻聽到這些,然後阿嫻嚇哭了,再然後出來一大群護侍,再再後來李二郎去了。”


    李月笙麽?他倒是會掐時機!


    王璧嗤聲一笑,垂眼想了片刻,便望了門外道:“喚溪茹來。”


    院外靜寂無聲。


    沒有人應聲,更沒有人出現。


    似乎自從王璧進了屋子,阿月就遠遠避開了。


    王璧卻也不急,兩手交疊了往腰腹間一放,舒舒服服倚了榻背養神兒。


    院子裏有人麽?人呢?


    蘭娥望望門外,轉迴來再看王璧時,就見這人微眯了兩眼,仿似身下是錦褥軟枕,舒服的快要睡過去了。


    這是……蘭娥眼珠轉了幾轉,幹脆掐住他一點點袖擺,癟了小嘴兒喊:“大兄。”


    她剛喊了聲大兄,屋內光線驀地一暗,有個黑衣護從在門外施禮:“奴見過郎君。”


    這人到了門前便單膝跪地,從身形上看倒是與尋常護從相類,隻這會兒一開口,聲音卻是悠揚婉轉,聽起來十分悅耳。


    女的?


    長陽裏青河畔……祭祀前晚領人換妝的婦人怎麽與眼前這位的聲音……嗯?!


    想起來祭祀前一晚,或許就是這位領婦人給自家畫了“鬼妝”,蘭娥半張了小嘴兒,有點兒犯傻。


    “唔。”王璧懶洋洋坐了起來,眸光向門外一瞟,便抬手指了她對蘭娥道:“你身邊隻有李嬤,現下大兄再送與你個侍婢。”


    哎呀呀!這婦人在青河畔混了幾天也沒有漏身份,本事定然不弱。


    蘭娥刹時笑眯了眼,向王璧施禮道:“十三謝過大兄。”


    眼見她施過禮,又轉了眸珠去看溪茹,王璧勾了勾唇:“阿嫻已迴了疊翠館,十三也迴去罷。”


    聽話聽音兒。


    溪茹轉而又向蘭娥施禮:“婢子阿溪見過娥娘子。”禮罷,起身又道“婢子送娘子迴去。”


    既然該說的已經說妥了,且眼前這個婢子似乎又是個“熟人”,蘭娥抬腿便出了屋子。


    溪茹悶聲跟了上去。


    等兩人出了院門,且聽聲音已漸去漸遠,王璧這才淡聲道:“來人。”


    他音調兒清越,同往常說話時一樣。


    隻是他話音方落,惲叔閃身進了屋內,緊走兩步上前施禮:“郎君可是有甚吩咐?”


    王璧懶洋洋站起了身子,背了手在屋內踱了幾步,幾步之後,腳下一頓,迴頭問惲叔:“你可知白馬盟誓?”


    惲叔料不到自家主子會突然問起來這個,神色一怔,瞬間過後,這才擰眉道:“當初高祖曾與眾位功臣殺了匹白馬,並以馬血塗口,借此表示信守非劉不王,非功不候,否則天下共擊之的誓言。”


    說罷,老頭兒抬眼望了自家主子,困惑道“郎君怎麽想起來問這些?”


    王璧勾唇冷冷一笑:“今日十三去李家赴宴時,曾在逐風園撞見有人密會李扼,去查查她身側是否有甚異常。”


    有異常……就是是否潛了人。


    惲叔神色凝重:“郎君是疑心……。”


    王璧唇邊冷意愈濃,負手望了門外道:“他素來謹慎,既然密會時遭十三撞破,想必會派人前來監看。”


    要是宅子裏潛了“外人”,且那位小主子又懵懵懂懂,萬一漏了什麽口風出來……


    惲叔越想越是心驚,不由皺眉道:“雖說溪娘武技比不過李嬤,與變裝隱匿一途倒是高手,郎君放心,老奴這就先去查查外圍。”


    說完了躬身一揖,也不見他直腰挺身,便瞬間失了蹤影。


    其時天色已近傍晚,晚霞如火焰般鋪展了半邊天際。而竹林裏婆娑沙沙,青翠欲滴中仿似亦漫上一層淡紅。


    腥風血雨,轉瞬便要來了麽?


    王璧眸底譏誚之意一閃,慢慢踱了步子往外走,隻將將穿過竹林,聽得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他便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悠悠望向院外。


    院門虛掩著,來人腳步急促,到了門口便“咣當”推開了門板:“阿月,郎君在麽?”


    問了這句話,這仆役抬眼便瞄見王璧,頓時臉上一喜,急步上前施禮道:“郎君,常大醫已與老夫人診了脈。”


    “唔。”王璧眉捎略揚:“如何?”


    仆役垂手道:“常大醫言……老夫人患了驚風之症,此症需得用湯藥調養,調養個半年一年便會痊愈。”


    調養個半年一年?先不說半年一年之後老夫人醒過來醒不過來,單從時間上來看,介時合國怕是早已翻天覆地換了主子了。


    要是沒有蘭娥先前點的那幾句話,常大醫為老夫人怎麽醫治,又醫治多久,王璧聽過也就算了。


    此時……王璧眸底浮起幾分冷誚:“如此,便先用他的方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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