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係統給她明確的答複之前,柳眉確實曾有一陣自亂了陣腳。

    係統的答複卻給了她一枚定心丸,讓她迅速冷靜下來。

    柳眉一旦冷靜下來,很多事便立即想明白了:寶玉房裏人,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混上的?

    頭一件,如今襲人這個正牌房裏人,還偷著摸著沒過過明路,哪裏就能扯上她?

    再說了,她現下還不到十四歲,還是個寶寶啊——做寶玉房裏人?她就不信這寶玉就這麽禽獸,敢強撲了她!

    其三,她雖然並不妄自菲薄,可是自打她柳眉到了這絳雲軒裏,就一向很低調,從來不跟人比臉,也不討那些寶玉近身的“巧宗兒”差事。寶玉究竟是哪根神經搭錯,才會要討她做房裏人啊?

    嫌疑比較大的反倒是這個皮皮蝦係統。

    柳眉暗自想,哪裏有什麽突發事件?她自打一到這紅樓世界裏來,就一直受皮皮蝦控製,皮皮蝦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剛才哪有什麽突發事件,莫不是皮皮蝦在故意嚇唬她呢?

    “皮——皮——蝦?”

    係統悅耳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在柳眉腦海裏說出了這三個字,另外還附贈一個問號,浮現在柳眉的思緒裏。

    “不不不……額,是是是……”柳眉趕緊解釋,“開小差了,不好意思,記起了我那個世界裏一種十分風靡的食材!”

    清蒸皮皮蝦,椒鹽皮皮蝦,紅燒皮皮蝦……柳眉使勁兒在腦海裏迴憶著。

    “哦!”

    係統好像是明了了,沒有再追問下去。“你需要集中精神,往後會有不少附加任務,這個世界裏沒有的東西,就不要想了吧!”

    柳眉趕緊點頭。秋紋在她對麵,見她沒來由地就點頭,“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有寶二爺護著,我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訓你,你咋就著急著點頭呢?”

    柳眉更是繼續點頭,“寶二爺說得對,秋紋姐姐也訓得對,不管兩位打算怎麽說,我總是先應下。”

    這下子寶玉與秋紋更是樂不可支,寶玉笑得連手裏的栗子也一起都掉了,秋紋也前仰後合,幾個人都顧不上這一地狼藉的,又是瓜子殼兒,又是鬆子,又是栗子皮。

    “二爺!”

    外頭響起一聲溫柔的嗔怪——竟是襲人迴來了。

    襲人最見不得絳雲軒裏亂糟糟的樣子,知道這樣極容易給人留下把柄。她又見了柳眉與寶玉親善,而秋

    紋在一旁大笑,絲毫沒有攔著的樣子,心裏自然警惕。

    “襲人迴來了!”寶玉還沉浸在剛才與柳眉等一起說笑的歡愉裏,見了襲人,突然想起那碗酥酪來。“今兒宮裏賜了酥酪下來,我惦記著你愛吃,就叫人留著。”

    說著,寶玉就一疊聲地叫人拿酥酪來。

    小丫頭子們便迴:“叫李奶奶給吃去了。”

    寶玉聽了這話,兩道俊秀的長眉便朝起豎。柳眉在對麵,看著也有些緊張。上迴就為一盞茶,又是摔茶盅,又是攆茜雪,好多人都記憶猶新——這迴是宮裏賜下來的酥酪,還不知道怎樣呢!

    要是按照曹公的記述,這會兒襲人就該解釋,表明她乳糖不耐受的症狀,然後大家夥兒一起和諧地吃起風幹栗子來。

    可是這會兒襲人在寶玉麵前,瞅了瞅柳眉,突然期期艾艾地求寶玉:“二爺可千萬莫要為了我,得罪李奶奶!”

    柳眉在襲人對麵,看著她唱念做打,心裏讚一句——高,實在是高啊!

    寶玉是什麽人,是國公府的嫡子,是主子,又是個男兒。而李嬤嬤說到底,也不過是賈府的一介仆婦。寶玉眼下正是與襲人好得蜜裏調油的時候,如何能受的住這句激。

    “說到底,我又不是這兒的家生子兒,總有一天要走的,二爺又何必為了我,得罪自己個兒的老奶奶呢?”

    柳眉沒忍住,在桌子底下暗暗豎了個拇指,讚讚讚!這襲人,簡直就是一朵無師自通的白蓮花啊。

    這寶玉天生就有一種癡病,喜聚不喜散,最聽不得一個“走”字,更何況說這話的又是襲人。寶玉聽著,額上的青筋就此爆了出來,怒道:“哪有這道理,這院兒裏究竟她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這時候晴雯正好過來,聽見寶玉說李嬤嬤,登時涼涼地說:“反正襲人連個姑娘都還沒掙上,應該還算不上什麽主子吧!”

    襲人的柔弱臉就此一僵。

    隻聽晴雯笑著說:“也不知咱們院兒裏究竟是哪個,得罪了李奶奶,才叫李奶奶四處排揎咱們。隻不過呀,得罪了人的人,就該有本事自己認,犯不著帶累旁人。”

    襲人登時拉著寶玉哭道:“二爺真是犯不著為我得罪李奶奶,更犯不著把事情鬧大,得罪這院兒裏這麽多旁人。”

    晴雯聽襲人口裏說出“旁人”兩個字,立時就動了氣,柳葉眉一豎,帕子一甩,掉臉就走了。

    柳眉冷眼在旁看

    著,曉得襲人這真真就是在火上澆油了。隻聽襲人口口聲聲說著,“犯不著把事情鬧大”、“不要得罪李奶奶”,可這就明擺著是在慫恿寶玉“把事情鬧大”、“得罪李奶奶”。

    寶玉就算再沒擔當,再不夠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麵前,是決計不能落了這個麵子去的。於是他一疊聲地要去迴賈母,襲人偏又怕事情鬧得太大沒法兒收場,趕緊帶著秋紋麝月幾個使勁攔著。

    偏巧這時候李奶奶來了,一見了襲人,就跟見了仇人似的,怒道:“忘本的小娼婦,就知道是你在寶玉麵前挑唆。這屋子裏就你作耗,妝狐媚,哄寶玉!”

    這幾句真是罵得酣暢淋漓,親者痛仇者快啊!

    但凡站了襲人隊的小丫頭們,莫不緊緊握緊了拳,氣憤憤地想,要是這襲人不會哄寶玉,咱又何必站她?

    其餘大丫鬟和沒站襲人的小丫頭們心裏便紛紛讚了一句,該!襲人可不就是這樣的人。

    寶玉一時氣得臉都紅了,少不得開口替襲人分辨幾句。豈知這時候李嬤嬤突然使出了一招絕招——這位寶玉的奶嬤嬤竟也當著眾人的麵,大哭了起來。

    “我的好二爺,好不容易把你奶了這麽大,如今吃不著奶了,二爺就將我丟在一旁,逞著丫頭們要我的強。”這李嬤嬤不知怎地,突然開了竅,也不撒潑了,反而哭了起來。若是她年輕個二十幾歲,沒準更是一朵不勝涼風的白蓮花。“我就隻到老太太、太太那頭去講!

    這下子絳雲軒裏一室皆靜,李嬤嬤使出了殺手鐧,與襲人對哭。寶玉便束手無策起來,畢竟是大節下,起因隻是一點點小事,可偏兩頭都各有各的道理,他可沒法當真將這事兒正兒八經地迴到賈母、王夫人那裏。

    柳眉在一旁,一麵瞧,一麵迴想紅樓原著。

    眼下發生的事兒,與紅樓原著裏所述有些相似,可好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拐上了一個奇怪的岔路,一切發生得這樣自然,可又都與原來的故事不大一樣。柳眉暗想,也不曉得是不是皮皮蝦調整升級路線的緣故,讓這紅樓世界裏發生的事,與她所熟知的那些故事,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這大節下的,我的好媽媽,這究竟是怎麽了?來來來,你隻管與我說!”

    絳雲軒外頭,一個明朗的聲音響了起來。人未至,笑語先至,掃去絳雲軒中的一室陰霾。

    來人是一名少婦,穿著一身正紅妝蟒暗花刻絲褙子,下頭穿著月色壓光棉湘裙,頭上一枝鳳

    釵展翅欲飛,上頭幾枚指頭大的明珠瑩潤有光,而胸前則金燦燦地掛著一隻黃金瓔珞,端的是柳眉鳳目,顧盼神飛。

    “璉二奶奶!”

    “鳳姐姐!”

    這一屋子的人紛紛向來人行禮,寶玉也趕緊打招唿。

    這卻是柳眉頭一迴見王熙鳳。

    柳眉素知這王熙鳳是個脂粉隊裏的英雄,有手段,也有手腕,絕對是個殺伐果決、笑裏藏刀的人物。隻不過她隻是個小丫頭,與這位威風赫赫的璉二奶奶沒有多少交集,她進府當差一年多,竟才頭一迴見到王熙鳳。

    論理,王熙鳳既到了絳雲軒,就該一陣風似的將李嬤嬤攛掇走才是。豈料李嬤嬤見王熙鳳過來,就像是見到了親人一樣,拉著王熙鳳的衣袖,就將以前茜雪因茶被攆的事兒,還有方才那酥酪的事兒一起都說了出來,隻管嘮嘮叨叨地訴苦,哭個沒完沒了。

    王熙鳳微微抬了一下嘴角,說:“好媽媽,我當是什麽大事,說來不過就是一碗子牛奶。雖是宮裏出來的,也不過就是個吃食,算不上是什麽金貴的東西。媽媽又何必與她們這些小的這樣計較?”

    李嬤嬤臉上的眼淚還未幹,聽鳳姐這樣說,立時就又滾滾地添了些。

    “我的好璉二奶奶喲——”

    李嬤嬤這聲哭的,簡直和旁人唱出來的差不多。

    “不是我計較,是旁人計較我吃了這一碗子牛奶去。”李嬤嬤說這話的時候,一麵嚎哭,一麵指著襲人。於是襲人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這件事兒,說起來,確實是襲人煽的風,點的火。她原本也隻是一進屋就見到柳眉等人在與寶玉一道言笑晏晏,所以心裏麵一陣子不爽而已。此後她諸般唱念做打,各種即興表演,不過都是為了討寶玉憐惜,讓寶玉為她出頭。

    挑撥一時爽,可是誰曾想,這事兒竟然鬧大,鬧得連鳳姐都來了。

    李嬤嬤還在繼續嚎:“……這是嫌棄我一時嘴饞,吃了宮裏賜下來的酥酪啊——”

    襲人咬咬牙,強笑道:“李奶奶,您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這酥酪,您吃了就吃了,咱們這院兒裏又有誰會計較?”

    她轉臉看了看柳眉,心想,眼下這正是需要替死鬼的時候,說不得,就是這個小丫頭了。

    於是,襲人指著柳眉,大聲說:“咱們院兒裏就有人能做糖蒸酥酪,就算李奶奶愛吃,吃個幾百碗去,又有誰敢說半句?”

    這話說得突兀而且雷人,絳雲軒滿屋子的目光都刷刷地往柳眉那裏看去。

    柳眉自己也十分震驚,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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