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糖不耐受,即便是在後世也很是常見。這紅樓世界裏的人看上去也並不時常食用乳製品,否則一份糖蒸酥酪又怎會顯得如此珍貴?

    更何況,花襲人女士為了表達她對寶二爺的一片赤誠,一個人一氣兒將一整碗酥酪給獨吞了下去。她若是想到絳雲軒裏的一眾小夥伴們,分去給大家夥兒都嚐嚐,隻怕到後來也不至於這樣難受。

    ——也罷!

    小紅聽到這兒,也猜到都是那份酥酪惹得禍,眼珠一轉,倒也想嘲笑兩句,但礙著蕙香是早早就站了襲人隊的,便岔開話題,笑著問柳眉:“眉兒,你一向手巧,這糖蒸酥酪,你其實也會做吧!”

    柳眉確實會做,她也不喜歡在人前謙虛——謙虛得太假就是矯情。

    “做起來不難,就是花些功夫,再加上材料不好得。誰沒事兒去做那個!”

    柳眉說完,自顧自去鋪被褥。

    旁人聽了一想也是,誰像那宮裏的皇上娘娘那樣有錢有閑有人伺候哩?於是,糖蒸酥酪這迴事兒便迅速地被大家遺忘在腦後。

    獨柳眉一個在腦海裏暗自記憶這道點心的做法,琢磨著什麽時候有機會也做些出來。到那時,一定要給大家夥兒都嚐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再說了,畢竟她也是需要做點兒純正的酥酪出來完成任務的麽。

    此後很快便到了元春省親的正日子。賈府上上下下都十分緊張。連柳眉這樣不知所謂的二等小丫鬟,都被勒令待在自己的院子裏,不許亂跑亂動,免得出了什麽岔子。

    好容易待元春迴宮,宮中又再度賜下椒房之賞,寧榮二府諸人才終於放寬了心。賈府上頭管著事兒的王夫人大約覺得這個年節過得又是尊貴,又是體麵,所以特意命各處賜下去的賞銀多厚些。府裏下人得了實惠,一片歡騰——這迴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

    正趕巧這天襲人被家裏人接出去喝年茶,要晚間才迴來。絳雲軒裏的大小丫頭們沒了管束,便紛紛摩拳擦掌,爭取在牌桌上再多掙一副身家。

    可巧宮中賈妃元春又賜了糖蒸酥酪出來,寶玉不曉得襲人有“乳糖不耐受”這迴事兒,隻命人送來絳雲軒,說是給襲人留著。

    柳眉隻納悶兒,也不曉得賈妃是不是特別愛吃糖蒸酥酪,所以每次往宮外賜點心,都是賜的這一味。

    她見秋紋等人隨意將這酥酪往桌上一擱,就趕著去打牌去了。外頭李嬤嬤拄著拐晃悠悠地進來,見了這蓋碗裏盛著的酥酪,拿

    起就吃,一麵吃還一麵說:“這蓋碗裏是酥酪,怎麽不拿與我?”

    就有小丫頭隨口迴說:“快別動,這是寶二爺專門留給襲人噠!”

    李嬤嬤登時就動了氣,手中的小匙動得越發快,這是在賭氣呢——柳眉冷眼看著,覺得這李嬤嬤大約是看不服寶玉偏寵襲人,心裏不服氣,所以偏就要將留給襲人的東西都吃了,看你襲人能拿我怎樣。

    柳眉在旁邊看著,心裏暗暗地說:李奶奶唉,這東西太甜,對三高人群……總歸不太好,您老少吃點兒子唄。

    可是李嬤嬤氣性兒太大,片刻之間,一碗酥酪已經是吃完了。

    旁邊就有那有心的火上澆油:“李奶奶,您吃了就吃了,迴頭記著自己認。到時候又把爺惹氣了,別帶累上我們。”

    李嬤嬤登時大怒,“為這一碗牛奶?”

    旁邊的小丫頭就涼涼地應道:“是呀,宮裏賜出來的牛奶。”

    李嬤嬤氣得手一抖,戟指小丫頭子就罵:“感情你們都是襲人教出來的?什麽阿物兒!”

    她氣得連聲音都發顫,“寶玉吃我的奶長大的,如今別說我吃他一碗牛奶,就是吃再金貴的,也是應該的。”

    這時秋紋麝月幾個見李嬤嬤鬧得不成,連忙出來,連哄帶勸,將李嬤嬤扶了出去。

    柳眉聽李嬤嬤出去的時候還在高聲怒道:“打量上次為茶攆茜雪的事兒我不知道呢……”

    茜雪?——柳眉想著,就低低地歎了一口氣——也不曉得茜雪怎樣了。因為李嬤嬤這樣一個人而被攆出去,確實憋屈得緊呢。

    其實在這紅樓世界裏,李嬤嬤也未必就全不占理兒。她畢竟曾是寶玉的乳娘,也曾經悉心照料過寶玉,如今又上了年紀,寶玉敬她幾分,在時人看來,原也是應該的。

    可李嬤嬤錯就錯在方式方法用得不對,她固然在試圖全方位全力打壓襲人,可是卻忘了一點——她和襲人的直接領導小boss,都是寶玉。而寶玉是個年輕氣盛的男人……雖然娘了一些……可男人的基本屬性,除了顏控以外,總是試圖保護弱者的——這樣才能顯得他比較man麽。

    而襲人最擅長的這一點,就是扮柔弱——雖然她一點兒也不柔弱。

    李嬤嬤離開不久,寶玉就迴來了。秋紋麝月幾個就上去接著,幫寶玉去了外頭的大衣裳。寶玉從懷裏掏出一團帕子,塞給秋紋,說:“裏頭幾個鬆子穰。”

    秋紋

    納悶,“二爺怎麽去那府一趟,就包了幾個鬆子穰迴來?”

    寶玉不好明說他是去了襲人家裏,隻“哼”了一聲,就說:“沒啥能吃的,所以就帶了這些個。”

    柳眉聽了,在旁邊走神,心知這幾個鬆子穰,該是襲人給寶玉剝的。

    若論對寶玉好,襲人是真的對寶玉好得不得了。寶玉到她家裏,襲人卻覺得自家人捧出來的吃食,沒有一件是寶玉“能吃的”,挑了半天,才挑了這鬆子出來,還特地將穰剝出來,將細皮吹去,這才托給寶玉吃。

    想到這些,柳眉不由得出神。

    寶玉是個眾所周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貴閑人,沒擔當的軟蛋。可這究竟是誰給慣出來的?

    眾人皆知,賈母王夫人之流是溺愛寶玉的元兇。可是誰又知道,在這絳雲軒裏大小丫鬟的爭鬥傾軋中,在各人拚命向寶玉示好的過程中,襲人固然是以對寶玉無微不至的“好”贏得了寶玉的信任。可是寶玉呢?寶玉大約也自然而然地覺得,世人對他這樣地“好”,是理所應當,他又何須付出什麽。

    換句話說,襲人,襲人就像是包在那塊無用石頭外頭的一片美麗包袱皮,替他遮風擋雨。今日如此嬌貴,可是將來終有一天,寶玉“寒冬噎酸虀,雪夜圍破氈”的時候,襲人又在哪裏,又如何再護得住寶玉呢?

    柳眉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秋紋“哦”了一聲,“鬆子沒什麽了不得的,咱們也有些。不如喚個人出來剝了,大家一起吃。”

    因這是與吃食有關的事兒,秋紋習慣性地就點了柳眉,“眉兒,去將櫃子上那點鬆子剝了,記得將細皮也去了,吹的時候小心點兒,別沾了唾沫星子。”

    柳眉無奈,隻得聽了秋紋的吩咐,去櫃上取了鬆子過來,一枚一枚地剝著。絳雲軒裏沒有差一等的吃食,這裏的鬆仁兒都是上品海鬆子,個大飽滿,炒熟之後也很好剝。

    寶玉在旁吩咐:“眉兒,你自己也吃些。”

    說著,寶玉坐到柳眉身邊,也取了一碟風幹栗子過來剝著。柳眉溜了他一眼,寶玉就很乖地主動解釋,“襲人喜歡這個,迴來怕是要吃的……”

    柳眉心想:又是襲人……

    這時候一隻手就湊了過來,寶玉徑直塞了一枚剝好的栗子到柳眉嘴裏,微笑著看她鼓著腮幫子的樣子,說:“我前兒個看你也挺愛吃這栗子的,怎麽樣,甜不甜?”

    燈影溫柔,柳眉見到寶玉一張俊臉在眼前晃著

    ,很費力地將嘴裏那枚栗子吞了下去,心裏暗想:老天,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言不合就開撩麽?

    話說寶玉顏值還真是高,此刻他雖然換了家裏穿的常服,束發的嵌寶紫金冠也已經摘了去,可是柳眉還是忍不住有些星星眼起來,曹公所寫那些,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什麽的,此刻在她眼前看來,絲毫都不曾誇張——不是隻有男人是顏控屬性的,其實柳眉自己也是個顏控。

    “叮”的一聲,不知怎地,係統突然就上線了。

    “你的升級路線發生變動,下一級,02級,寶玉房裏人,請做好升級準備。”

    柳眉:我摔啊!

    現實之中,她也一樣是摔,將麵前一大把還未剝好的海鬆子全都摔地上去了。

    “沒事兒,鬆子摔了就摔了,不要了就是。本來就怪難剝的,你與我一起剝栗子好了。”賈寶玉同學一麵溫和地安慰著柳眉,一麵止住了秋紋等人開口對柳眉進行批評教育。

    一時柳眉覺得背後都是冷汗。

    這係統真是突然嚇了她一大跳,她可絕對不想成為什麽寶玉房裏人啊!寶玉再好,顏值再高,她可也從來沒想過與這人有什麽糾葛。她來這紅樓世界,目標就隻是完成任務吃吃吃,可不想上那什麽薄命司的黑名單,成為茶幾上眾多杯具中的一員啊!

    係統似乎讀取了她的反應,沉吟了片刻,在她腦海裏問:“你不想?”

    柳眉堅定地迴應:不想!

    拋開她所預知的賈府命數不談,就算寶玉確實是個幸運的二世祖,能作為富貴閑人混吃等死一輩子,她也不能要寶玉。她要的是清爽而幹淨的感情:寶玉絕無可能真心待她一個,她便決計不可能接受寶玉——更別提做什麽房裏人了,瘮不瘮啊!

    “這樣啊!”係統得到了柳眉的答案,“剛才是由於突發事件觸動,改變了你的升級路線。我去看看,能不能調整迴來。”

    這突發事件是什麽鬼?

    柳眉暗自籲了一口氣,心底默默祈求道:皮皮蝦,拜托了!

    “不是不能調整迴來,但可能會遇上附加任務,你要做好準備!”隔了片刻,係統幹脆利落地迴應柳眉。

    作者有話要說:竊以為紅樓裏寫寶玉偷偷出府去襲人家看的那一段寫的非常精彩且心酸。說寶玉去襲人家,襲人的母兄齊齊整整擺上一桌子的果品招待寶玉,襲人卻“見總無可吃之物”,所以才剝了那幾枚鬆子穰給寶玉。可

    見寶玉自幼嬌生慣養,金尊玉貴,與日後賈府事敗之後的情形相比,令人感慨。

    另外,係統對寶玉到處瞎撩、撩到柳眉頭上這件事情也比較反感,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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