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機口打開,查票的工作人員就位,廣播用中文英文發布開始登機的消息,人們起身到登機口前排隊。莫羨拉著行李箱加入到排隊登機的隊伍。

    手機響了,是那個衛星電話的號碼,她知道是關憶北,接起了電話,聽他問:“在哪裏?”

    “機場,準備登機了。”莫羨說,隊伍慢慢地往前移動,她跟著慢慢地走。

    電話裏傳來一聲歎息。

    莫羨說:“你如果有辦法讓海城現在來一場台風,估計我就走不成了。”

    “你呀……”關憶北無奈。

    莫羨莞爾,問:“你那裏現在是幾點?”

    “晚上12點。這裏跟海城有5個小時的時差。”關憶北說。

    莫羨在心裏默算她落地喀土穆的時候會是幾點,關憶北倒是替她算好了,說:“你落地喀土穆的時間應該是下午6點。”

    “6點啊……那從喀土穆到朱巴需要多久?”莫羨問。

    “你坐世界糧食組織的貨機,一個小時差不多能到朱巴機場。然後從朱巴機場坐卡車到難民營這邊,大概兩個小時。路況不好,最近雨水偏多,會更難走些。”關憶北說。

    細算下,到達難民營最早也得晚上九點以後了,莫羨就感歎:“見你一麵還真是困難重重,就像西天取經。”

    她已經走到了登機口,機場的人員示意她出示登機牌跟護照。

    “路上多睡一會兒。卡塔爾航班的餐食不錯,盡量多吃一點。落地後在喀土穆機場把肚子填飽後再出發。”關憶北隻囑咐。

    “你怎麽隻關心吃?”莫羨笑,把東西遞給機場人員。

    “到了這裏,你就知道為什麽了。”關憶北淡淡道。

    莫羨從機場人員那裏接過來護照跟登機牌,對他說:“好了,我上飛機了,不聊。”

    “到多哈的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接著關憶北又囑咐,“在路上好好休息,知道嗎?”

    莫羨說知道了,結束了通話。

    旅程的開始確實非常舒適。卡塔爾航空被譽為世界五星級航空公司,不管是座椅的舒適度,還是空姐空少的服務,亦或是餐食酒水都是頂級配置。可莫羨沒有胃口,也沒有睡意,漫無目的地翻著一本雜誌,慢慢地感覺到舷窗透進了紅光,她往外看,看到太陽從雲層的盡頭露出臉,雲朵翻滾霎是壯觀,讓她不禁心中豪情翻湧,

    更是一點睡意也無。

    多哈中轉的時候,莫羨先給家裏打了電話,爸爸媽媽都隻囑咐她注意身體跟安全,反倒是莫歡一直跟她說如果覺得受不了就立刻迴國,不要怕丟臉。莫羨笑罵他不說好話,婆婆媽媽的。莫歡咬牙切齒地說:“關憶北那混蛋要是沒把你照顧好,看迴來我不撕了他!”

    她哥哥是妹控,比爸爸媽媽管得還多。莫羨也是無奈,隻好答應一旦不舒服立刻退出迴國,莫歡才算罷休。

    跟家裏打完電話,莫羨有意等關憶北的電話,他卻沒有打過來。她有心撥了迴去,接電話的是個老外,操著一口標準的倫敦音,問她是誰。她說找關憶北,那人說關醫生在做手術。莫羨算算時間,朱巴現在不過是上午7點鍾,他卻已經忙碌起來了。便拜托那人轉告關憶北,說她自己一切順利,就要在多哈登機了。

    最終,經曆了總計十八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落地喀土穆。

    這個被譽為非洲最安全的城市,曾經是蘇丹國的首都。自從南北蘇丹分裂後,繼續執行北蘇丹的首府功能。

    莫羨透過舷窗打量這座城市,並沒有想象中破財,仿佛80年代的國內二線城市,建築都舊舊的,有許多□□的標誌性圓房頂,彰顯著這裏是個□□國家。

    莫羨下了飛機,拖著行李走到出口處。暫時還沒有世界糧食組織的人來接她,她不敢亂走,便在原地等著。

    喀土穆的機場,空調效果很一般般,空氣幹燥炎熱,完全不是海城那種略帶濕潤的感覺。而且飛機上她睡得很少,吃得也少,飛了十幾個小時,加上時差問題,她覺得又餓又累渾身不適,才明白關憶北囑咐她吃好睡好的道理。

    此刻,身邊來來往往各色人種,黑皮膚的多,白皮膚的少,黃皮膚的隻有她一個。不管白人黑人,都長得非常高大,襯托得她像是個孩子。他們交流的語言是阿拉伯語,她完全不懂,隻孤零零站在出口處,抓緊了行李,強作鎮定。

    終於有個微胖身材的黃皮膚男人出現了,舉起一張寫有她名字的紙板,她急忙朝他走過去。

    “您是莫小姐嗎?”這人一開口就是港味濃重的普通話。

    “我是。”莫羨掏出護照給他看。

    “你好,莫小姐,我姓陳,叫陳述華。我在世界糧食組織負責物流工作,很高興認識你。”來人友好地朝她伸出手,笑著說。

    莫羨跟他握過手,問:“現在就出發嗎?”

    “是的。不過還有一件事。”陳述華拿下身後的雙肩包,從包裏拿出一杯果汁跟一個紙包遞給莫羨,說,“關醫生囑托我給你帶點吃的。這是這裏的特產,芒果汁跟羊肉烤餅,你吃完我們再上飛機。”

    莫羨愣了下,問:“你認識關憶北?”

    陳述華笑著點頭,說:“上次他來南蘇丹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生了政變,我恰好送一批物資到他所在的難民營,被困在那裏一段時間,就認識了。你們夫婦有共同的理想,真讓人羨慕。”

    她來南蘇丹說白了隻是為了關憶北,卻沒有陳述華口中那樣偉大。被這樣說了莫羨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接過來那兩樣東西,打開紙包,羊肉混合著某種香料的味道撲鼻而來,濃烈又**,熏得她幾欲作嘔,忙伸長胳膊把烤餅送到遠處。

    陳述華見狀,忙問:“莫小姐不喜歡吃羊肉?”

    莫羨用手背堵著鼻子,強壓住喉頭的不適感,悶聲說:“其實還好,隻是這裏的羊肉膻味有點大。”

    陳述華頓時麵有愧色,說:“是我考慮不周了。這裏不吃豬肉,肉食主要是雞跟羊。我覺得這裏的羊肉比國內的更鮮美,所以買了羊肉餡的烤餅帶來。”說著他把烤餅接了過去放迴背包裏,對莫羨說,“那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給你買一份過來。”說完他轉身便跑了出去,莫羨來不及阻止。

    又剩下莫羨一個人等在機場出口處,還是覺得惡心,羊肉的味道在鼻孔裏縈繞不去。她在國內的時候雖不喜歡吃羊肉,可也不至於惡心到這種地步。沒想到蘇丹的羊肉這麽厲害。陳述華不在眼前她終於幹嘔了幾下,喝了口芒果汁才算舒服了些。

    她想到關憶北說到的有關吃的問題,沒想到真被他一語中的,她落地蘇丹就被這裏的羊肉給來了個下馬威。

    過了一會兒陳述華帶著熱乎乎的雞肉烤餅迴來了,又塞到莫羨手裏。莫羨不好推辭,接過去了。她胃裏還是翻騰,沒有一點食欲,便隻把餅拿在手裏,慢慢地吸那杯芒果汁。

    跟著陳述華重返機場,通過外交人員通道到了停機坪,莫羨看到機場中停著一架小型貨機。她跟著陳述華上了貨機。貨機的乘坐舒適度遠遠比不上卡塔爾航空的客機,莫羨坐下後綁著安全帶,有種要開始玩遊樂園的大型高空項目的錯覺。陳述華遞給她一個頭戴式耳機,對她說:“待會兒起飛了噪音比較大,戴上它方便我們通話。”

    莫羨依言戴上了,沒多久飛機起飛了,在氣流的顛簸中跟發動機巨

    大的轟鳴聲裏,出發前往南蘇丹首都朱巴。

    飛機落地朱巴的時候,外麵下著大雨,莫羨幾乎沒有力氣從飛機上走下來。陳述華安慰她先休息一會兒,自己則身手矯捷地跳下飛機,開始組織人員卸貨。莫羨則癱在座椅裏。

    客機發動機停了,空調也停了,機艙開著門,風吹進來。有別於喀土穆的炎熱幹燥,這裏的空氣是炎熱而潮濕的,濕得撲到人身上就是一層汗,衣服濕噠噠地黏在皮膚上。莫羨覺得口渴,抓起芒果汁吸,發現已經沒有了。她的行李箱裏有水,可她現在沒什麽力氣,隻好繼續癱坐著,連解開安全帶的念頭都沒有。

    她靠著舷窗看陳述華在大雨裏卸貨裝貨,很認真,沒有一點疲憊抱怨的意思。想他在這種狀況下工作都習慣了,而一向養尊處優的自己卻像個累贅,她有點兒汗顏。

    陳述華卸完貨迴到飛機上,整個人**的,他給了莫羨一瓶水,笑著問:“還好吧?”

    “沒事。”莫羨勉強笑笑,擰開瓶蓋灌了大半瓶,覺得精神好了些。

    “接著我們開車去難民營。雖然隻有50公裏,可因為下雨路很難走。也許你不知道,整個朱巴隻有總統府門口有一段柏油路,其他地方都是土路。”陳述華無奈地笑,看著莫羨,建議道,“我今天把物資送到難民營附近,明天還會來機場接一次貨。不如我找個地方讓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送你到關醫生那裏。”

    莫羨知道陳述華是好意,可她一刻也沒法等下去了。一萬公裏她都飛過來了,現在她跟他之間隻有五十公裏的距離,讓她怎麽等?她解開了安全帶坐起身子,對陳述華說:“謝謝你,我還是今晚跟你們過去吧。”

    陳述華有些擔心地看著莫羨,可礙於並不相熟,便不好多勸。

    因為下雨,往卡車上裝貨的效率變得極低,送貨的卡車車隊的出發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在朱巴沒有手機信號,莫羨無法跟關憶北聯係,她求助於陳述華,陳述華說車隊隻有一部衛星電話,目前不在他手裏,待會兒車隊停下休整的時候他去要迴來給她用。

    就這樣,在瓢潑大雨裏,車隊駛上了前往市郊的路。

    路上,莫羨才體會到路況不好是什麽意思。

    落地喀土穆的時候,她隻是覺得那裏有些陳舊,有待發展,而在朱巴的曆程,卻讓她深深感覺到南蘇丹的極度貧困。她到過許多國家,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國家的首都的夜晚如此黑暗。一路上她隻在一小片區域裏見過燈光

    ,之後便漆黑一片。

    漆黑意味著沒有電力供應,沒有電力便意味著落後與貧窮。

    卡車的燈光穿過雨幕,照到一些稀散的民居,不外乎是茅草做頂的圓頂小屋,像是清朝的管帽,低矮又脆弱地種在地上,在大雨裏瑟瑟發抖。

    落後的另外一點證明是路非常不好走,顛簸不斷,一個大坑接著一個大坑,車輪經常陷到泥地裏,人們下去合力推車。走走停停,莫羨卻也沒好意思再去要衛星電話。

    直到晚上十一點鍾,車隊停下了,前麵的人跑過來通知他們有一段路被河水衝下來的泥給埋住了,不能繼續往前走了。

    莫羨跟著陳述華下了車,她打著傘,可是雨勢大到打傘也沒有用的地步,她幾乎是一下車的褲子跟上衣就濕了。

    他們走到車隊最前麵,在車燈的照耀下,看到小山一樣的泥土埋住了路麵。

    “今天下午雨太大,白尼羅河泛濫了,把泥衝到這裏。”一個人用英文對陳述華說,“不能往前走了,車隊原地休息,明天天亮了再看情況。”

    陳述華同意了。莫羨問陳述華,是否可以跟關憶北取得聯係。陳述華要來了衛星電話,可暴風雨天氣裏衛星電話失靈,根本打不出去。

    莫羨急得很,關憶北根本不知道車隊的情況,他隻知道她今晚會到。如果她不到,不知道他會怎麽想。她問陳述華這裏距離難民營多遠,陳述華說大概兩公裏。如果路不被堵,開車的話幾分鍾便會到。

    莫羨咬咬牙,問:“步行過去的話,可行嗎?”

    陳述華嚇了一跳,問:“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我必須過去!”莫羨說,“兩公裏不遠,你幫我指好了方向,我走過去!”

    陳述華考慮了一會兒,讓莫羨先等一下,然後迴去給車隊的領頭人商量了一下,接著迴來,對莫羨說:“現在車隊困在這裏,我們也沒法跟自己的組織取得聯係,需要有人過去通知。這樣的話,我跟你一起步行過去。”

    莫羨忙說著謝謝,陳述華把手裏的雨衣跟電筒塞到莫羨手裏,說:“你的行李先放在車上,明天他們會送過去。路很難走,你跟緊我。”

    莫羨接過東西,立刻把雨衣披到身上,捏緊了手電筒。

    在瓢潑大雨裏,莫羨跟著陳述華爬上了土山。土山基本都尼羅河衝上來的汙泥,又濕又黏還帶著腥氣,夾雜著野草樹枝。腳踩上去就立刻陷進去,鞋子不斷地掉

    ,而且還很滑,莫羨顧不上形象,手腳並用地爬,終於跟著陳述華翻過了土山。

    接下來的路也沒比土山好到哪裏去。天黑下雨,到處都是水坑,不小心就會絆一跤,泥水濺到眼睛裏淚水直流。還會遇到突然倒下來的大樹,嚇得莫羨連滾帶爬地躲。有時候會遇到陡坡,野草沾了水踩不住,會像坐滑梯那樣從坡頂上滑下來,不得不重新再爬。

    活了二十多年,莫羨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苦。

    大雨裏陳述華大聲問她是不是還好,需不需要休息,她咬著牙喊迴去說她沒事,繼續走。她必須要走下去,她怕停下來自己就走不動了。關憶北就在前麵,她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心裏就狠狠地提著一口氣,怎麽也不肯撒。

    莫羨感覺像是走了幾個世紀,被大雨砸得頭昏腦漲,雨衣不過是個擺設,裏麵的衣服早就濕透了。她隻感謝朱巴的高溫,即使淋雨還是很熱,就像在洗熱水澡。

    路終於平緩了些,她悶頭努力走,腿沉得像是灌了鉛,胳膊抬不起來,連脖子都挺不起來。突然聽陳述華喊:“快到了!看到燈光了!”

    她努力抬起頭,隔著大雨,真的看到前麵有燈光。

    “應該是無國界醫生的營地。”陳述華說。

    莫羨頓時生了一股力氣,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前麵有一盞燈光晃來晃去地快速靠近過來,像是螢火蟲在朝她飛,她也朝燈光來處跑過去。那個燈光靠近的速度非常快,轉眼便到了她跟前。

    是個個子很高的人,穿著雨衣帽子兜在頭上,像個巫師,燈光來自於他手裏拿著的手電筒。

    莫羨想看看他是誰,雨水打得她睜不開眼,她不敢仰頭,雨水總往她口鼻裏灌,她喘得厲害,隻好彎著腰扶著膝蓋,隻顧喘氣說不出話,感覺雨水沿著雨衣的兜帽從頭兩邊淌下來,像兩道瀑布。

    “你是什麽人?”來人用英文問,那聲音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穿過雨水砸在她兜帽上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她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雨衣,咽了好幾口唾沫,才抖著嗓子說:“關憶北,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搶先看的,30分鍾後重新刷新一下哈,我修文後麵又加了700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膠似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果果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果果豬並收藏如膠似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