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讀《隋書;地理誌》,黃州乃永安郡。今黃州東十五裏許有永安城,而俗謂之‘女王城’,其說甚鄙野。而《圖經》以為春申君故城,亦非是。春申君所都,乃故吳國,今無錫惠山上有春申廟,庶幾是乎?”此《黃州隋永安郡》一文出自宋蘇軾《東坡誌林》。

    大宋神宗元豐四年十一月某日,謫居黃州的蘇東坡應齊禮信先生之邀,前往城東女王城朱家莊赴壽宴,家人蘇仁同行。路途中,蘇公又巧逢北城郭氏藥鋪掌櫃郭遘,二人已有多日不見,此番相逢,甚是欣慰。蘇公自被貶黃州以來,廣結市井朋友,郭遘便是其中之一。郭遘詢問蘇公何往,蘇公隻道往齊禮信先生家赴壽筵,又詢問郭遘何往。郭遘哈哈大笑,隻道皆是同路人。蘇公驚喜,心中正愁少了個引路人,不想引路人便來了。

    三人同行,一路言笑,不足一個時辰便到了朱家莊外。那朱家莊在女王城西側,龍王山之下,依臨長江,莊中約莫有百餘戶人家。蘇公望著那女王城,兀自見得高高土築城牆並烽火台,此便是女王城遺跡。黃州府史誌雲:楚宣王封其女之地,遂城而居之,乃楚先築也,故名女王城。蘇公暗自感歎:想那女王城昔日興盛繁榮,今日卻湮沒於風霜歲月之中矣。

    蘇公三人至朱家莊口,但見得莊後龍王山上一處屋舍,白粉抹牆,琉璃瓦簷,分外醒目。蘇公驚歎道:“不知那屋舍是何人建造?”郭遘抬頭望去,疑惑道:“往日來此並不曾見得?料想修建不久。”

    蘇仁笑道:“這廝好生糊塗,將房子高高造在山巔,豈不知上去下來恁的不便。”蘇公搖頭笑道:“上下不便,便少上下,亦可清靜許多。所謂立得高,望得遠,四方美景,盡收眼底,真乃絕妙之處也。”

    蘇仁笑道:“老爺有詞雲:高處不勝寒。如今北風唿嘯,山上甚是寒冷,還是在山下為妙。”蘇公不覺一愣。郭遘聞聽,哈哈大笑。

    三人過得石橋,入得莊來,但見當先一戶人家,高牆大院,七級石階,兩扇厚重朱門,緊緊閉合,門麵鑲嵌銅紋,懸著一雙虎頭銅環,石階兩側踞立兩尊大石獅,齜牙咧嘴,甚有氣勢。那朱門之上懸有匾額,乃是“齊府”二字。蘇仁見得,連連嘖舌,驚歎道:“不想這齊禮信先生家宅如此氣派。”

    郭遘聞聽,一愣,笑道:“蘇爺錯了。此非齊先生家宅。”蘇仁笑道:“郭掌櫃引我等過來,又見那匾額上有齊府二字,我隻當是齊先生家宅了。”

    蘇公淡然一笑,道:“今是齊先生四十壽誕,其家大門必懸貼壽聯,府上高朋滿座,又裏外張羅宴席,分外熱鬧,一看便知。”蘇仁摸著腦門,嘻嘻笑道:“我亦是一時口快,未加細想罷了。”

    郭遘道:“此家主人喚作齊十春,乃是黃州城數一數二的米商,其父齊江,經商三十年,十餘年前將家業傳與其子。那齊十春甚是狡詐,常暗施勾當,以次充好,短斤少兩,曾被人告到府衙,懲治數次,如今已收斂許多。又聞市井人言,另一米商戴君與之水火不容,雙方常明爭暗鬥、打鳳牢龍。”

    蘇公笑道:“常言道:十商九奸。他等每日逐利,其心早被銅臭蒙蔽。郭掌櫃亦要小心則個。”郭遘哈哈笑道:“商家操奇逐贏,天經地義,但君子求財,取之有道。若背離此道,失去根本,則為奸商。”蘇公拈須點頭。

    三人自齊府門前而過,蘇公見那齊府一側牆下頗多低矮茅舍,心中不免感歎貧富之懸殊。又過得二三十戶人家,來到齊禮信宅院前,但見院內眾人忙忙碌碌,叫叫嚷嚷,甚是熱鬧。齊禮信聞聽蘇公到來,急忙引得一幹人等,出院相迎,而後又與蘇公引見,其中有臨江書院柳萬絲先生、邵聞先生、劉冰穀先生,又有吳幽人、祝良夜等人。眾人見麵,相互拱手施禮,寒暄一番。

    迎進堂來,眾人各自落座,齊禮信吩咐家人端上香茶,蘇公端過茗碗,細品一口,不覺一愣,奇道:“此是何茶?”齊禮信笑道:“禮信久聞人言:蘇大人乃是茶道高手,可謂當世陸羽,尤有《葉嘉傳》一文,甚是精辟。今蘇大人光臨寒舍,禮信自是將家中珍藏香茗取出,與大人一嚐。願聞大人高見。”

    蘇公笑道:“從來佳茗似佳人,東坡且先謝過先生了。”那廂祝良夜品了一口茶,淡然道:“齊先生直說便是,休要難為蘇大人了?”吳幽人聞聽,詫異道:“何謂難為蘇大人?”齊禮信把眼望祝良夜,笑道:“祝公子有何高見,但說無妨。”蘇公笑而不語。

    祝良夜將茗碗置於茶幾上,道:“初飲此茶,頗覺清香,滋味醇厚,細細品位,其中兀自有絲銅腥之味,可見此茶非是上品。”齊禮信驚詫不已,竟取過茗碗,飲了一口,細細品味,表情怪異,分明是言哪裏有銅腥之味?眾人亦各自品茗,那柳萬絲詫異道:“此茶甚香,不曾有甚銅腥味兒。”

    祝良夜把眼望蘇公,齊禮信亦把眼望蘇公。蘇公淡然道:“齊先生之茶雖不及淮南信陽茶,但亦是上等佳品。”齊禮信聞聽,眉開眼笑,斜眼來望祝良夜。祝良夜麵無表情,並不言語。

    蘇公道:“祝公子果真是茶道中人,品得一口,便知此茶之疾。”齊禮信不覺一愣,祝良夜淡然一笑。蘇公又道:“此茶中確有一絲銅腥之味,究其緣由,非是此茶,想必是先生烹茶器具乃是銅壺。”齊禮信聞聽,驚詫不已,道:“確是銅壺所烹!大人何以知之?”祝良夜聞聽,臉色微紅,道:“原來是良夜錯也。慚愧慚愧。”

    蘇公笑道:“祝公子何必自謙,蘇某如你這般年紀之時,鯨吞牛飲,隻知解渴便是,哪裏省得半點。”眾人皆笑。蘇公又道:“蘇某以為,烹茶之具,甚是講究,銅腥鐵澀皆不宜泉,當以陶瓷石具為佳。好茶亦須好水配,活水還須活火烹。再者,便是烹茶之火候,不可過重,亦不可欠之。”眾人附和,唯祝良夜頗有所悟,連連點頭。

    蘇公追問此茶何來。齊禮信笑道:“大人臨來之時,可曾見得莊後龍王山?”蘇公連連點頭,道:“見得見得。”齊禮信道:“此茶便是采摘於龍王山凹之中。”蘇公點頭,道:“高山出好茶,果是如此。”

    齊禮信道:“龍王山西山岩下,有野生茶樹數十餘株,因地勢險要偏僻,少有人知。去年,莊中甄方甄老漢上山采集草藥,無意間發覺,采摘而得。禮信嚐得此茶,頗覺清香,故而今年托朱老漢采得半斤八兩。”祝良夜驚歎不已,道:“但有時機,我等上山一觀,如何?”

    蘇公連連點頭,道:“蘇某亦有此心。唐陸羽以為:淮南之茶,光州上,義陽郡、舒州次之,壽州下,蘄州、黃州又下。今品此茶,非如其言。”劉冰穀捋須笑道:“西山岩下石,嘉葉此中生。原來如此。”蘇公不由望那劉冰穀,年約四旬,麵容清瘦,精神矍鑠,留一捋胡須,著一件青色長袍。齊禮信道:“待明日,禮信請那朱老漢來,與諸位引路探察。”蘇公微微點頭。

    那廂郭遘問道:“我等來時,見得那山上有一處白色屋舍,往日並不曾見得,不知是何去處?”柳萬絲然之,插言道:“萬絲亦曾見得,心中頗有些疑惑。”齊禮信輕歎一聲,擺擺手,隻道:“此事不提也罷。”

    眾人詫異,吳幽人低聲道:“莫不是與齊先生相幹?”齊禮信搖搖頭,道:“與禮信無有幹係,隻是此事頗令人心酸氣惱,卻又無可奈何。”眾人皆不解。那祝良夜道:“既與齊先生無關,說將出來亦無妨甚事。卻不知是甚心酸氣惱之事?”眾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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