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吾居鄉,有病寒而咳者,問於醫,醫以為蠱,不治且殺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飲以蠱藥,攻伐其腎腸,燒的其體膚,禁切其飲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內熱惡寒,而咳不已,累然真蠱者也。又求諸醫,醫以為熱,授之以寒藥,旦朝吐之,暮夜下之,於是始不能食。懼而反之,則鍾乳、烏喙,雜然並進,而漂疽癰疥眩瞀之狀,無所不至。三易醫而疾愈甚。裏老父教之曰:“是醫之罪,藥之過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氣為主,食為輔。今子終日藥不釋口,臭味亂於外,而百毒戰於內,勞其主,隔其輔,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謝醫卻藥,而進所嗜,氣完而食美矣,則夫藥之良者,可以一飲而效。”從之。期月而病良已。

    此文出自《蘇東坡全集》之《蓋公堂記》。

    大宋神宗元豐四年十月某日,蘇公隨黃州知府徐君猷等人遊菱角湖,偵緝娘娘廟鬼魅一案,不想那鬼魅竟是鎮上年近七十的老先生柳驚弱,細加詢問,得知內情。徐君猷不由勃然大怒,欲懲治不孝子孫,眾人亦皆憤怒,紛紛附和。馬踏月諫道,此刻已是夜間,甚是不便,不如將老人先安置在自和園內,待明日再做定奪。徐君猷然之。眾人同迴自和園,不題。

    次日一早,蘇公起得床來,卻見得那樹枝上兩隻雀兒,唧唧喳喳叫得正歡,不由心動,近得樹下觀看。那雀兒見得人近,驚飛到不遠處另一株樹枝上,依然叫喚。蘇公頓時來了興致,一路追隨那雀兒到得花園中。那花園甚大,頗多奇花異草,花開有季,園中月月有鮮花開放,遠遠便聞得幽幽香氣。蘇公入得園內,望得滿目綠葉鮮花,竟忘卻那雀兒。此刻雖是十月,清晨頗有些寒浸,但依然有三四種菊花開放,分外顯眼。

    蘇公入得花園之內,細細觀賞,卻聞得有人言語聲,尋聲望去,見得前方園牆下花草叢中有一人。蘇公詫異,上得前去。那人約莫三十五六,著吳府家人裝束,手中拿著一把小鋤,口中兀自罵罵咧咧,見得蘇公過來,忙住了口。蘇公料想此人是園中花匠,笑臉問候。那家人急忙施禮,隻道拜見蘇大人。蘇公問他怎生稱唿。那人隻道喚作梅春來,乃是自和園花匠。蘇公環視滿園花木,不由讚歎不已。

    那梅春來聞聽,頗有些欣慰。蘇公見那牆下兩株花木被折,細看殘餘枝莖,分明是被人生生折去了,環視四下,卻未見有被折去的枝葉,又見得那牆身之上有刮擦痕跡。那梅春來見蘇公望那折斷花木,急忙道:“今日一早,小的來此鬆土,便是這般。不知哪廝多手,折了這兩株花樹。若教老爺見得,定要叱責小的。”言語之中,頗有些委屈。蘇公點點頭,思忖道:“此處乃是花園深處,若要折枝,園口便可,何必至此?”那梅春來懵懂道:“或是哪廝在園中嬉戲,順手折去了。”蘇公細看那殘餘枝幹,餘一尺來高,花莖平滑,被有白粉,葉灰綠色,呈長橢圓形,不由問道:“你可知此是何花樹?”那梅春來一愣,吱吱唔唔,良久方道其不知曉。

    蘇公詫異,問道:“你既是花匠,怎的不識此花樹?”那梅春來忙道:“不瞞大人,小的不過是府中仆役,何嚐知曉甚麽名目。”蘇公不解。那梅春來又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隻因先前那花匠尤穀水病重迴家歇息去了,又一時無合適人手,吳管家見小的做事勤快,便喚小的來照看,平日裏亦隻是施肥澆水,並無他事,倒也清閑自在,前後已有四個月了。”蘇公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隻是你不懂養花之道,恐反誤了事情,招惹主家叱罵。”那梅春來連連點頭,道:“蘇大人說的極是。小的隻知做事,怎曉得擺弄這些花花草草。老爺前日迴來,尚未到花園一遭,若今日見得這般,定要責罵小的,不定還要扣除小的月錢。”蘇公然之,道:“待到那時,蘇某可為你開脫幾句。”那梅春來急忙拜謝蘇公。

    蘇公淡然一笑,問道:“春來,你可曾見得此樹開花結果?”那梅春來摸著頭腦,嘻嘻笑道:“這園中四季花開,小的眼花繚亂,哪裏知曉這些。”蘇公幽然道:“若蘇某不曾看錯,此花喚做鼓子花。”那梅春來驚訝道:“鼓子花?蘇大人識得此花?”蘇公歎道:“昔日黃州知府王禹偁王大人曾有詩雲:憶昔西都看牡丹,稍無顏色使心闌。而今寂寞山城裏,鼓子花看亦喜歡。王黃州所言便是此花了。”那梅春來何曾懂得詩文,似懂非懂點著頭。

    蘇公言至此,不由想起王禹偁來,這王禹偁為人正直,曆經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三帝,卻三遭貶謫,終死於黃州,後人又稱之為“王黃州”。 今日之蘇軾,境遇與王禹偁又何其相似?蘇公頓生淒然之感。

    正思忖間,蘇仁尋來,隻道徐大人正找老爺。蘇公遂出了花園,與蘇仁至前堂,但見徐君猷、馬踏月、吳幽人、齊禮信皆在。待蘇公入得,那徐君猷急問道:“蘇大人哪裏去了?”蘇公隻道在花園觀賞花木。徐君猷憤憤道:“我等此刻便去鎮口,見識一番那兩個不孝之子。”蘇公見徐君猷兩眼通紅,心中不免詫異,淡然一笑,道:“徐大人歇息一宿,雷霆之火兀自未消。”那徐君猷憤憤道:“何嚐歇息一宿?昨夜輾轉反側,一夜未眠。”蘇公恍然大悟,明白徐君猷兩眼通紅緣故。

    蘇公近得椅旁,坐將下來,笑道:“徐大人乃是黃州知府,定可將那柳氏三兄弟定個不孝之罪?”徐君猷連連點頭,道:“此等忤逆之子,定他等個不孝之罪,嚴加刑罰。”蘇公淡然道:“便是定個不孝之罪又當如何?”徐君猷不覺一愣,不知如何迴答。蘇公歎道:“柳氏三兄弟家景寬裕,為何不願供養老父?他三人究竟是何心思?若將他三人定個不孝之罪,令四方相鄰叱責、恥笑、唾罵,令他三人自此無地自容、羞愧做人?凡事物極必反,恐他兄弟破罐子破摔,死賴不供養老父,又當如何?那柳老先生餘生又當如何度過?”徐君猷又一愣,遲疑道:“依蘇大人之見,又當如何?”蘇公道:“不如悄悄將他兄弟三人喚至此,知府大人親身詢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使他等幡然悔悟,將功補過,亡羊補牢,亦未為晚。若死不悔改,再做處置,如何?”

    徐君猷皺眉思忖,半晌,歎息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便依蘇大人之見。”眾人亦附和。徐君猷遂吩咐吳幽人著人去請柳萬尚、柳萬有前來,又問齊禮信道:“你那書院的柳萬絲,怎的亦如此?此等教書先生,怎的傳道授業?怎的教人子弟?”那廂齊禮信道:“禮信迴得書院,定要問他個仔細。而後迴稟大人。”徐君猷冷笑道:“本府倒是想往貴院會會這廝。”齊禮信唯喏。眾人商議,待到柳氏兄弟前來,隻餘下徐君猷、馬踏月、吳幽人二人,其餘人等皆迴避。

    約莫一頓飯時刻,柳萬尚、柳萬有兄弟趕來,滿麵疑惑,見得前堂廊下吳幽人,急忙上前施禮,詢問道:“吳爺有何急事尋我兄弟二人前來?”吳幽人手指堂內,低聲道:“非是吳某尋你兄弟,乃是黃州知府徐大人。”兄弟二人驚詫不已,望那前堂,大門閉著。柳萬尚驚恐道:“知府大人尋我等何幹?”吳幽人搖頭道:“吳某亦不知曉,煩勞萬有兄弟先入。”那柳萬有滿臉疑雲,將信將疑,獨自推門進去。

    柳萬尚忐忑不安,與吳幽人在廊下閑話,不時把眼望堂門。約莫半個時辰,聞得堂門聲響,那柳萬有滿臉愧色出得門來,柳萬尚見得,急忙上前詢問何事。柳萬有歎道:“兄長進去便知,小弟在此等你。”柳萬尚茫然不解,推門進得堂內。吳幽人見狀,有意詢問道:“知府大人尋萬有兄弟做甚?”那柳萬有尷尬笑道:“無有大事,不過是些瑣碎小事。”吳幽人驚詫道:“莫非你等與徐大人是親戚?”那柳萬有奇道:“兄弟亦頗覺蹊蹺,徐大人怎知我家之事?”吳幽人追問道:“你家甚事?”那柳萬有連連搖頭,道:“無事,無事。”吳幽人淡然一笑。

    約莫一頓飯時刻,吳府守門家人急急來報,隻道是園外有人欲見柳郎中。吳幽人詢問何人,那守門家人隻道是個農夫。吳幽人淡然道:“令他在門口等候便是。”那家人唯喏,急急去了。去不多時,那守門家人複又迴來,滿麵怯色,隻道那農夫跪在門外,苦苦哀求。吳幽人詫異道:“他有何事?”那家人道:“那農夫隻道是兒子突發急症,生命垂危,懇請柳郎中救治。”吳幽人稍作思忖,遂令家人請蘇公前來。不多時,蘇公過來,吳幽人如實相告。蘇公急道:“此等人命關天大事,焉可延誤。”遂問守門家人:“那農夫可曾抱孩子同來。”那守門家人連連點頭,道:“便在門外。”蘇公忙道:“速召他等至此。”那守門家人欣喜,流水跑去了。

    蘇公推門入得堂內,那徐君猷與柳萬尚談得正興,隻見得柳萬尚如雞啄米一般點頭。見得蘇公進來,徐君猷方才止住,料想蘇公有緊要之事。蘇公隻道自和園門外有一急症孩童,懇請柳郎中施手相救。柳郎中正是尷尬之時,聞聽得,急忙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稍作思忖,點頭應允。那柳萬尚如獲大赦,急忙拜謝徐君猷,欲退身出堂。蘇公道:“柳先生且留步,那孩童少時便到。”柳萬尚吱晤道:“柳某未帶醫囊,還是迴萬善堂去為上。”蘇公道:“生命垂危,若有須臾遲誤,恐錯過救治良機。”柳萬尚然之。

    言語間,但見得守門家人引一個農夫急急而來,那農夫抱著一個男孩,約莫五六歲模樣,其後跟著一名農婦。那農夫滿頭大汗,甚是焦急,那農婦滿麵愁雲,哭哭啼啼。那農夫遠遠望見柳萬尚,奔將過來,雙手托著孩子,急急喚道:“柳先生,救救我家東兒吧。”那農婦跟上前來,將手中一個布囊塞入柳萬尚手中,嗚咽道:“柳先生,此是五百文,且收下吧。”那柳萬尚稍作遲疑,將農婦錢囊推迴。那農夫農婦見得,望著柳萬尚,驚恐萬分。那農婦急又奉上錢囊,哭泣道:“柳先生,且行行好,但若少了,日後必定還上。”柳萬尚神是尷尬,急忙道:“休道甚麽診錢,且先救人要緊。”那農夫農婦聞聽,驚詫不已,複又轉喜。

    蘇公見狀,心中疑惑,心中思忖:昨日到得萬善堂,見柳萬尚為人把脈開方,竟收得一兩銀子診金!今日這般推搡,分明是礙於我等情麵,方才假仁假義,以免有趁火打劫之嫌。若天下郎中皆如柳萬尚一般,眼中隻有銅錢,何其可怕?

    吳幽人早令家人搬過椅子,柳萬尚坐下身來,取過孩子手腕,細細把脈。那農夫自言姓易,名業,小子喚作易東,今早吃過早飯,在外麵玩耍,不知為何,迴得屋來便叫嚷肚子痛,而後多番嘔吐,不多時亦發嚴重了。蘇公立於一旁,察看那孩子臉色蒼白,雙眼閉合,唧唧哼哼,其聲甚微,似是中毒之症。柳萬尚把完脈,複又看孩子眼瞳、嘴唇、舌苔,隻道:“此乃毒性發作之狀。”農夫農婦驚詫不已。柳萬尚問道:“你孩兒今早吃過甚麽?”那易業茫然道:“不曾見得他吃甚麽。”那易妻迴想多時,亦搖頭以示不知。柳萬尚思忖道:“你等且與我迴萬善堂,服用些解毒藥,或有好轉。”那易氏夫婦唯喏。

    蘇公忽問道:“今早你家吃的甚菜?”那易業望著蘇公,道:“今早小人賣魚餘下三四尾鯉魚,便一並煮了。”蘇公問道:“小子吃得多否?”那易業道:“小人家東兒素好吃魚,今早吃得甚多。”蘇公點頭,又問道:“你家可有人生病熬藥?”易業道:“小人一家六口,並無人生病。”蘇公又問左右鄰裏可有人熬藥服藥,那易業思忖片刻,搖搖頭道:“前後隻三戶人家,不曾見得誰生病服藥。”蘇公似有所思,遂令人去取來二兩麻油來。吳幽人喃喃道:“取麻油做甚?”不多時,家人取來麻油。蘇公隻道:“速將麻油與小子灌下。”易業迷惑,把眼望柳萬尚。柳萬尚皺眉思忖,問道:“敢問蘇大人,服此麻油做甚?”蘇公道:“小子分明是食物中毒,服此麻油可以解救。”那易業聞聽,急忙端過碗來,小心將麻油灌下易東口中,好一番周折,方才灌盡。

    稍等些時刻,那易東猛然咳嗽幾聲,唿吸之聲粗重,竟可睜開眼來,較來時稍有好轉。易氏夫婦見得,欣喜不已,急忙拜謝。蘇公思忖道:“不知小子中毒深淺,還得煩勞柳先生細加察看,施用些解毒藥物,慢慢調理,方可痊愈。”柳萬尚唯喏,道:“柳某此刻便迴萬善堂為其施藥。”而後與其兄弟柳萬有拜別徐君猷。易業夫婦再次拜謝蘇公等,抱著小孩,匆匆去了。

    徐君猷、馬踏月、吳幽人驚歎不已,詢問蘇公麻油解毒之事。蘇公道:“世間萬物,可食者甚多,或陽或陰,或反或畏,相生相克。故而食物、藥材配伍多禁忌,譬如食用新金針菜、野毒蕈,又如甲魚與莧菜同食、蜂蜜與生蔥同食,輕則中毒,重則死亡;又如食茶煮青蛙、食抬頭望月鱔,食則必死,無藥可救。”徐君猷驚恐道:“如此禁忌,日後須小心謹慎些個。”吳幽人問道:“不知這小子錯食甚麽?幾將送了小命。”馬踏月思忖道:“適才蘇大人問及,其父言吃得鯉魚,莫非那鯉魚怪異,身含劇毒,與那河豚魚一般?”徐君猷連連搖頭,道:“他一家六口同食得,為何隻一人中毒?”

    蘇公手拈胡須,笑道:“食鯉魚怎的中毒?隻是有一物不可與鯉魚同食,食則中毒。”眾人皆問何物。蘇公道:“乃是甘草。”徐君猷奇道:“怎的是甘草?我聞甘草為眾藥之王,《神農本草經》列為藥之上乘,可解千毒,故稱之為靈草,怎的會毒人?”

    蘇公淡然笑道:“甘草者,性平,味甘,有解毒、祛痰、止痛、解痙之功效。甘草入藥,能瀉火解毒、潤肺祛痰止咳,可治咽喉腫痛、藥物食物中毒,咳嗽哮喘等症;炙後入藥,能益氣補中、緩急止痛、緩和藥性,可治心氣不足、心悸怔忡、脾胃虛弱、氣血不足、倦怠無力,以及腹中痙攣急疼痛等症。甘草藥性緩和,可升、可降,可與補藥、瀉藥、寒藥、溫藥、涼藥等諸藥配伍而用,調和百藥,故經方少有不用者。因而稱之為靈草,又稱國老。但凡藥材,有益必有害。甘草若與鯉魚同食,則成毒藥也。若如此,可食用麻油二兩解救。”

    徐君猷似有所悟,道:“你道那小子吃了甘草?你又怎知那小子吃了甘草?”蘇公幽然道:“或是如此。”吳幽人奇道:“或是如此?言下之意,或非如此?”蘇公點頭,歎道:“適才蘇某問那易業:家中可有人生病煎藥。他道並無人生病。蘇某亦甚疑惑,隻是那小子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容不得多想,故而鬥膽一試。”徐君猷驚詫道:“我道蘇大人把握十足,怎的行此兇險?若反害了小子性命,又當如何是好?”蘇公歎道:“蘇某隻有救人念想,哪裏思量其中利害?”吳幽人驚歎道:“不想蘇大人醫道竟勝過那柳郎中,端的令人欽佩。”

    蘇公哈哈笑道:“吳掌櫃此言倒令蘇某思忖出一樁事來。”吳幽人追問何事。蘇公笑道:“蘇某昔日在杭州之時,曾與杭州濟世堂名醫董濟世論及醫道。那董濟世有一弟子,一日為一病人診病開方,因董濟世有急事離去,未曾查看藥方,待到迴來時見得藥方,不由唬得半死。”眾人聞聽,皆驚詫不已。徐君猷疑道:“莫不是那廝開錯了藥。”蘇公搖頭道:“那弟子所開藥方配伍甚重,服用此藥,非但不能治病,反將害人性命。董濟世急忙派遣眾弟子去尋那病人,阻止其服藥。可惜那杭州城甚大,哪裏尋得著。董濟世惶恐不安。幾日後,那病人竟又來了。”徐君猷脫口道:“想必是其不曾服藥,僥幸留得性命,此番來尋濟世堂不是。”

    蘇公擺擺手,道:“非也。那病人前來乃是為表謝意,且送來一張匾額,他道他曾尋訪多方名醫診病,服藥多年,不曾見好,不想濟世堂三副藥便治好其病了,端的是神醫。”徐君猷詫異道:“怎有這等事情?端的是瞎貓遇見死耗子,巧得很。”吳幽人笑道:“此可謂歪打正著。”蘇公道:“那董濟世亦驚詫不已,後細細看那藥方,歎息道:此藥方萬萬不可再開。”馬踏月奇道:“既已醫好病人,可見此藥方為奇方也。怎的不可再用?”蘇公笑道:“蘇某聞聽此事,頗為好奇。後抄錄此藥方在身,得機詢問杭州府並諸縣名醫,他等見得此藥方,皆言不可依此抓藥,否則將害人性命。”徐君猷如墜雲霧,奇道:“此藥方明明醫治好多年未愈之病,怎言說會害人性命?端的莫名其妙。”

    蘇公道:“常言道:初生牛犢不畏虎。何意?因初生牛犢不曾見過老虎,未曾領教過老虎厲害,故而無所畏懼。董濟世那弟子亦是這般,他不懂藥性之利害,故而下得猛藥。但凡那年老醫師、名醫者,因行醫多年,見識過諸多病症,老於世故,診病之時不免循規蹈矩,以多年行醫之道處治,用藥甚是小心謹慎,不敢輕易下藥,寧可使病人多服幾劑,緩而治之。故那病人病根多年未斷,不想這弟子年輕氣盛,少了些許世故,多些膽量,三劑猛藥便斷其病根,得以痊愈。董濟世所慮不無道理,若是那病人身弱體衰,莫說三劑猛藥下去,便是一劑,便可取其性命。若說歪打正著,亦不為過。適才醫治此子,柳郎中行醫多年,頗多顧忌,不敢妄為,蘇某於那醫道,似懂非懂,便無有那些顧忌,懵懂行事,反救得這小子。與那董濟世弟子,如出一轍。”

    眾人聞聽,皆連連稱奇。那廂吳白九來催促眾人用膳,眾人方才覺得腹中饑餓。吃過早飯,徐君猷與那柳驚弱言語,隻道柳萬尚、柳萬有已幡然悔悟,此後定然好生贍養老父,不敢有絲毫怠慢。府衙亦會暗中遣人前來查探,但有推諉,必定嚴懲。柳驚弱謝過徐君猷並諸位,正待離去。徐君猷笑道:“我等閑著無事,便陪柳老先生同往萬善堂一遭。”柳驚弱急忙推謝。蘇公笑道:“我等亦可順道前去探望那易東病情。”徐君猷連連點頭。柳驚弱見狀,方才止言。

    徐君猷一行人等出得自和園,前往萬善堂。道途中,蘇公與徐君猷言語,意欲往易業家中一遭。徐君猷不解,詢問緣故。蘇公道:“蘇某猜想那小子同食鯉魚甘草中毒,但甘草一物,生於北方旱地,長江一帶並江南尋常百姓人家少有儲存,此物隻在藥鋪中尋得。尋常人家或因病抓藥、或天炎煮涼茶,方用之。今已是十月,斷然無人煮用涼茶。而適才易業亦言,其家中並左鄰右舍無人生病熬藥,那小子又從何得到甘草?”徐君猷一愣,思忖道:“或是這小子在何處拾得。”

    蘇公點頭,低聲道:“若是小子頑皮貪吃,自他處拾得,便無妨矣。若是有人知曉相克之理,知曉易家食鯉魚,有意與之,又當另論。”徐君猷驚詫不已,詫異道:“蘇大人疑心是謀害?”蘇公喃喃道:“或是此人不知禁忌,好心與之;但人心叵測,用此法害人亦不無可能。”徐君猷思忖道:“因瑣事爭執打鬥,暗懷歹心,投毒報複,此等命案,市井常見。如此言來,當往易家勘察詢問一番。恐那廝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終歸要出人命的。”蘇公然之,道:“防患於未然,方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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