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苗長呀長…


    盆中的小樹苗在鬼風的吹拂中搖曳,一根根綠色的樹枝上掛著一張張紙錢。


    林北不斷往花盆中倒水。


    小樹苗根部吸收了冥河的水後,生長得越發迅速,很快就有半人高了。


    盤根錯節的根係布滿了整個花盆。


    林北剛剛把紙錢摘下來,很快,就有新的紙錢長出來。


    這棵搖錢樹不斷長大,冒出越來越多的枝條,每根枝條上末端都掛著紙錢。


    林北收錢收得手忙腳亂,有一棵會長出錢的樹,真是一件煩惱的事情,收錢這活未免太累了。


    此話得虧沒被馬通天聽見,否則正被迎春院打手圍住的他,一定會罵罵咧咧,痛罵林北——“這特娘是人話?”


    說好的很快就迴來,結果他是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林兄弟,反而等來了迎春院的老板。


    十來名打手一個個麵目兇橫,看那樣子,生前一定也是惡霸。


    他歎了一口氣,對旁邊一同被威脅的潘超安道:“潘兄,說好我請客的,不曾想被我那無良兄弟給騙了。”


    一旁抱頭蹲著的潘超安,慘白的臉現出一絲不解,“交友不慎?可我看林兄溫文爾雅,又是個飽讀詩書的書生,應該不會做出爾反爾的事。”


    “一想到被林北給騙了,我就來氣,特娘的。”馬通天發覺被林北坑了,心中正是不爽,聽到潘超安這麽說,當即情緒就上來了


    一個打手給了馬通天一個耳光,教訓道:“咱們都是讀過書的鬼,怎麽滿口粗話呢?嘴巴放幹淨點,再有下次,耳光伺候!”


    “讀過書…”馬通天捂著發燙的腦袋,尋思道:“這是草了他姥姥了,今天這麽衰。”


    同時心中暗恨罵了自己的師父,“老頭,你騙我。”


    想著,想著,眼淚就要掉下來。


    原本他隻是個小道士,雖然沒有吃香喝辣,但也可以吃過飽飯,去曬太陽。


    時不時還可以下山去看看漂亮的女人,那樣的生活談不上滋潤,但是充實。


    結果被師父誆騙,來到這暗無天日,鳥不拉屎的鬼域,吃的是鬼吃的東西,住的是鬼住的地方。


    再待一段時間,他都懷疑自己會忘了當人是什麽感受了。


    原本靠著坑蒙拐騙還能勉強度日,直到那天他訛詐林北,之後便是遭遇了接二連三的事情。


    人生走到這裏,他最後悔的兩件事就是遇到了師父和林北。


    這會,迎春院的老板還在威脅,“一刻鍾之內,沒有見到錢,便把你們丟入冥河喂魚。”


    迴憶過去,再結合當前處境,眼淚便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哇”一聲還沒哭出聲,就被潘超安搶先了。


    馬通天用不爽的眼神看過去,“你還能有我慘,怎麽著也是我先哭吧…”


    “嗚哇嗚哇。”潘超安的哭聲止不住,哭噎的聲音夾雜著說話的聲音,一抽一抽道:“柳如絲姑娘還有兩刻鍾才有,我怕是見不到了。”


    “……”遇到一個這麽能舔的鬼,馬通天無語了,現在隻能在心裏祈禱,林北要是良心發現,趕緊帶著錢過來救人。


    “八千、一萬、一萬二…”林北一邊從搖錢樹上麵把錢摘下來,一邊數著。


    數著數著有些納悶,“剛剛是多少錢來著…”


    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數錢的痛苦之中,早就忘了在死亡邊緣徘徊的馬通天。


    不多時,他的儲物袋塞得滿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他拍了拍鼓鼓的儲物袋,心滿意足地離開。


    離開之前,瞥了一眼,那個釣魚佬還在釣魚,而且姿勢一動不動。


    林北時不時會有注意到它,對方似乎一直沒有魚上來。


    他有些詫異,不應該啊,就是薑太公釣魚,也該釣上魚了,這哥們這麽衰的嗎?


    湊近一瞧,其身旁的魚簍,空空如也,再看釣魚的鬼,氣定神閑,沒有絲毫的著急。


    “此人有些能耐。”


    林北隱藏自己的氣息,靠近對方,感到驚訝,“它身上的鬼力好強啊。”


    看了看自己儲物袋中的錢,林北有了想法。


    之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搞錢,主要有三個原因:


    其一、他喜歡錢...想來除了馬傑克,所有人都喜歡;


    其二、鬼城是需要花錢的地方,暫時還得待一段時間,身上揣一些錢,辦事方便;


    其三、這裏的鬼還保留著生前的習慣,喜歡錢,而且日常都需要花錢。林北想著:既然可以通過滿足鬼物的遺願來獲得其認可,那麽,如果贈予鬼物錢,是不是也會得到一些鬼力……


    他靠近那個釣魚佬,真懷疑對方來自釣魚吧,怎麽大半天都釣不上來魚…


    暫時收起嘲笑的想法,靠近對方,問道:“老哥,釣魚呐?”


    對方鬥笠下的眼睛瞟了林北一眼,“你是瞎子嗎?看不出來?”


    “脾氣還挺大…”


    想到自己來這的正事,林北沒有和對方計較。


    往河裏麵望了兩眼,有兩條魚慢悠悠地從魚餌旁邊遊過去,就是不吃。


    釣魚佬表麵上沒有著急,靜靜地等著。


    林北瞧見對方的手攥得緊緊的,一雙眼睛死命盯著。


    不過很快,那兩條魚就慢悠悠地遊走了。


    釣魚佬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身旁的酒葫蘆,往嘴裏倒了一口酒,沒了,嘟囔一聲:“掃興。”


    “看來這是位拮據的釣魚佬。”


    像這種釣魚佬,大多是喜好麵子的,常常因為沒有釣到魚,而不好意思見人。


    和它們說話,是需要找個台階給對方下的。


    就如眼前這位,明明釣不上魚,仍是不願意承認,而且一直等著魚餌上鉤。


    想來是釣不到魚,心中憋著一口氣,咽不下去不下,但也不會就這麽迴去,不然難免會被認識的人嘲笑,“你又空軍了。”


    這時釣魚佬應該漲紅了臉,掏出一些從河邊撈到的東西,用來替自己狡辯,“胡說,你瞧這是什麽。”


    林北有了主意,很爽快地掏出一大把紙錢,塞到對方的麵前,“老哥,我看你杆子不錯,賣我如何?”


    那釣魚佬瞧了林北一眼,唿了一口氣,胸口一鼓一鼓的。


    破口大罵:“你小子,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是…啊不…不是。”還好林北反應機敏,換了個說法道:“我是看老哥的竹竿挺新的,酒葫蘆都沒酒了,還不如用竹竿賣錢換酒。”


    他這麽一番話說下來,覺得對方一定會同意的。


    畢竟這番話中,沒有說到對方釣不到魚的事情。


    然後又花大價錢買了對方一根用不到的竹竿,還能用這錢去買酒,也能向認識的人炫耀。


    這完全是為了對方好,想來對方應該是可以感受到心意的。


    這麽一來,自己也能獲得對方的認可,然後收獲一定的鬼力,離自己的計劃更近一步。


    “滾!”釣魚佬歇斯底裏地咆哮。


    林北退了兩步,看到水裏,有隻魚正在咬魚餌。


    然而釣魚佬還在罵,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林北好心指了指魚餌,“老哥,上魚啦。”


    釣魚佬看了看,喜出望外,哆哆嗦嗦把著魚竿,生怕魚兒跑了。


    林北嘀咕道:“這麽緊張,跟從沒釣過魚似的。”


    對方沒有應答,神色緊張看著。


    魚兒慢慢咬上鉤,再咬一點,魚嘴便會完全包住魚鉤,然後一提溜,魚兒有就有了。


    林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怎麽說,我算是你的福星吧。”


    “噗…”


    被林北這麽一拍,釣魚的鬼手抖了一下,就這一下,竹竿動了,驚到了魚兒,尾巴一搖,要退開魚鉤的範圍。


    釣魚佬急忙拉起魚竿,奈何魚兒速度太快,跑了。


    眼睜睜看著魚遊走了,整個身體癱坐在地上,血紅的雙眼盯著林北,“是你,驚擾了我的魚兒。”


    林北尬笑兩聲,“抱歉啊,老哥你再釣一條好了。”


    “我在這釣了三十天了…”釣魚佬的嘴巴癟著,難受的快要哭了。


    然後抓著林北的衣領,“你賠我魚!”


    “賠賠賠。”林北說道,心中思忖:“這叫什麽事,鬼力沒有賺到,還欠了人家魚。”


    把那一大把紙錢遞給對方,“喏,去買魚吧。”


    釣魚佬苦著臉道:“我要自己釣的。”


    “別灰心,還有機會。”


    林北費口舌勸說了一番,對方終於沒有一直揪著他的領子要魚。


    林北答應請釣魚佬喝酒,聽曲...。


    對方的情緒這才平和下來,然後帶上自己釣魚的東西,跟著林北去到迎春院。


    這是離冥河最近的有酒的地方。


    一人一鬼走在路上,閑聊之下,林北知道對方的名字——“宗空君。”


    宗空君話不多,除了釣魚之外的話題,它不愛聊,總是將腦袋藏在鬥笠下麵,腰間別著魚簍,肩上扛著竹竿,跟在林北後麵。


    迎春院外麵,兩個接待嫖客的女鬼看到林北,臉上笑開了話,“公子,又來了?”


    林北點點頭,“帶朋友過來瀟灑。”


    然後招唿那兩個女鬼,“來,把我的朋友伺候好,大大的有賞。”


    兩女鬼看到宗空君的模樣,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兩鬼竊竊私語,“小紅,它好像那個…”


    小紅不解道:“像條狗?”


    小翠低聲解釋道:“不是…像那個在冥河畔蹲坐三十天,卻是一條魚都釣不到的那個鬼啊。”


    宗空君漲紅了臉,鬥笠下麵發出低沉的聲音,“你們憑什麽汙蔑我?”


    它一把抓住林北,“不信你們問他,我有沒有釣到魚。”


    “有有有。”林北解釋了一番,“它釣到了,之所以魚簍中沒魚,全賴我。”


    在小紅和小翠不相信的眼神中,宗空君氣憤地進到裏麵。


    看到一個個漂亮豐滿的女鬼,它沒有絲毫動容,挑了一張最近的桌子,喊道:“小二,上酒。”


    不遠處,打手還在教訓鼻青臉腫的馬通天,聽到有客人來了,其中一鬼瞧了一眼,甩下一句話,“我要去上酒了,你小子等著,待會來收拾你。”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迎春院的老板,一個隻有三條腿,呈人形站立,一隻手拄著金色拐杖,口吐人話的蛤蟆妖說道。


    馬通天心中那叫一個絕望。


    這位迎春院的老板,聽說是鬼和妖的結合後誕下的後代,可以自由穿梭陽間與陰間。


    據說它的雙親在鬼域中,地位還不低,所以它開了這家迎春院。


    每每遇到鬧事或是嫖了不給錢的,它都是狠狠懲罰,就是把鬼宰了也沒事。


    迎春院的正中央,有個紅色的台子,進來的都能看到。


    這會,粉色的光束照著舞台,所有嫖客都把眼光投到那裏。


    再有一刻鍾,柳如絲姑娘就要出來,這可是無數男鬼魂牽夢縈的女鬼啊。


    潘超安臉上露出渴望的神色,激動地喊了一聲,“柳姑娘,我愛你。”


    打手沒好氣道:“嚷嚷什麽呀。”


    說著,抬腳要踹潘超安,卻被後者機敏一躲,這一腳踹到了馬通天的肚子上。


    馬通天露出痛苦的神色,感覺所有的鬼都在針對他。


    迎春院二樓的一個小房間中,柳如絲對鏡梳妝打扮,準備待會下去。


    桌子上還有一麵鏡子,上麵映照出迎春院內部的景象。


    婢女小圓看著鏡中的畫麵,捂嘴笑道:“哈哈,那個馬通天快要被打死了,那個潘超安死到臨頭,還想要見姐姐一麵,真可愛。”


    “哇,剛剛進來的這位公子好俊呐…”


    這鏡子是一個喜歡柳如絲的男鬼所贈的寶物。


    柳如絲不屑一顧,以它的魅力,無論天底下的任何寶物,隻要它一張口,便會有無數人殷勤地送來。


    隻是婢女小圓看得眼饞,柳如絲搖搖頭,但想著婢女跟了自己許久,便圓它這個心願。


    於是勉強接受了,贈鏡的鬼很是開心。


    現在,聽著婢女的話笑了一聲,“小圓,你膚淺了。”


    小圓知道主子的脾氣,低下頭道:“姐姐,我知道錯了。”


    柳如絲對著梳妝的鏡子,緩緩說道:“見到容貌稍微正常的男鬼就激動,這也怨不得你,畢竟這裏的男鬼實在太醜了。”


    突然又嬌羞笑了笑,“不過今日,我就見到了一個長得非常非常英俊的男鬼,當時心上小鹿瘋狂地跳竄,搞得我真想把那男鬼撲倒了。”


    “呀,能讓姐姐看上眼的,絕非池中物。”婢女說道:“那他現在在哪?”


    柳如絲歎了一口氣,“可惜,他也是和那些庸俗的追隨者一樣,見到我之後,張口結舌,話都說不利索。


    “在被我戳破之後,他還編了個很沒有水準的謊話;給花澆水。”


    “唉…”柳如絲輕歎道:“若不是還要上台,我真想細細看看那位公子,與他好好地深入淺出地交流一番,雖說普普通通還不夠自信,可耐不住他長得俊啊。”


    小圓道:“那也怨不得那位公子,畢竟這天底下就沒有幾個男鬼見到姐姐能從容。”


    柳如絲輕嚀一聲,“你啊,就是會說話。”


    接著問道:“話說,剛進來的那位公子言行舉止如何?”


    小圓咽了一口唾沫,用迷離的語氣道:“我不知道,隻知道它好俊,我好喜歡啊。”


    柳如絲笑了一聲,“你啊,要學會矜持一些。”


    打扮得差不多,靠近小圓身前的鏡子瞅了一眼,看到了林北,“怎麽是他!”


    眼睛眨了眨,興奮道:“羊入虎口!”


    說著,提著裙擺快速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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