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書將東西呈上去,大臣們皆探長了脖子,可惜也隻能是看到折子的封皮。

    龍椅上,舜帝黑著臉將內容細細讀了又讀,突然就將折子摔到了地上。

    “大膽!放肆!”

    龍顏震怒,大臣們都跪了下去,心中更是好奇那密折上到底寫的是什麽。

    舜帝神色極冷,落在那些匍匐在地麵上的身影上,眾人仿佛都像是突然被冰雪砸到身上,脊背生寒。

    整個大殿都變得極安靜,舜帝冷著臉沉默半晌,終於開了口。

    這一開口,又是叫眾臣驚慌不已。

    “——樞密使,將大皇子押下去!”舜帝丟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趙文弘還未迴過神來,已聽溫從言說了聲‘得罪’直接就將他反手扣住。

    皇帝讓押下去,沒有表明暫押哪處,那就是直接丟到大牢。

    溫從言在大臣們驚恐的目光中將人帶走,趙文弘在踏出大殿的時候被陽光一刺眼,才恍然方才都發生了什麽。

    他驚疑不定,卻還保持著冷靜,抿著唇看了眼溫從言,淡聲道:“溫大人,事情還未有定論。”

    他堂堂皇家嫡長,被人如此製著,不論真犯事與否,他都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一絲。

    溫從言聞聲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卻是鬆開了手。趙文弘理理袖袍,“謝溫大人高抬貴手,本殿記下這情了。”

    說罷,那位當了三十年皇子的男子優雅從容跟在他身後。

    他不慌不忙的樣子倒是叫溫從言又看了他兩眼,黑幽的瞳孔中閃過別樣情緒。

    人人都道大皇子懦弱無能,他看未必。

    趙文弘被押了下去,舜帝也氣得直接走了人,眾人看著地上那封密折,勉力壓下好奇心都紛紛退出大殿。

    幾名早已站了大皇子一派的官員壓著心中的恐慌,混在人群中相視一眼,謹慎小心地不敢說一字,各歸各位。

    趙文鈞也是好大會才緩過神來,看著已空了大半的議朝之地,他視線落在地上那封折子上,看了幾眼最後負手在背,腳步匆忙離開。一路往宮外去的時候,他整個心都是雀躍的。

    他的兄長看來是犯了大事,不管是什麽,能讓他父皇直接關押起來,怕是要與那個位置無緣了!

    這是誰動的手,老三?老五?

    趙文鈞心中不斷猜測著,迴到府裏當即讓人暗中去打聽前些日子被劫了官糧的事。

    不管是誰做的,他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提防自己也被暗算!

    大皇子被不留情麵收監,朝野震驚,皇後那很快也收到了消息,讓人去找自己父親打探消息。

    不想那人還未傳出消息,就被舜帝的人截下了,當場仗殺。

    皇後聞言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死過去。

    又是過了一時辰,傳來皇後兄長大理寺卿李博也被關押起來,皇後父親跪在太極殿外。

    舜帝一出手就是關了兒子和舅兄,並且不見國丈,此事影響甚大,不但是站大皇子一派的大臣心焦,連同二皇子一派都開始著急起來。

    李家可是大儒之家,如今皇帝連身為國子監祭酒的丈人都不見,顯然是怒極了。誰不知道李家學生滿天下,朝中許多官員都是國子監出身的。一時間,李家失寵帝恩的事情就開始先傳揚了出來,比大皇子因一道密折被關的事傳揚得更快。

    宋釗收到消息的時候,隻是笑笑,將手中的字條丟到火盆裏。

    趙暮染倚在他身邊,抬頭去看郎君。

    被火光吞噬的字條飄起小縷青煙,郎君那好看的鳳眼中一片冷酷之色。

    “你設的計?”她看到了字條,雖不太清楚經過,但篤定與他脫不開關係。

    宋釗低頭親親她眼角,語氣淡淡:“這才剛開始,說過先給你討迴點利息的。”

    趙暮染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想起山林間那驚天動天的一幕,對他的謀略自是十分有信心,“是從李家開始嗎?”

    李家在本朝,說是像山一樣的龐然大物也不為過。多少文人都是與李家有著關係,想要兩個皇子失勢,就得先推平了他們身後的靠山。當年她外祖家出事,那些與李家有著關係的文官沒少在中間作妖。

    宋釗朝她笑,“對。”

    趙暮染雙眼都亮了起來,這怎麽可能隻是討迴一點利息!

    當夜,宋釗就接到了舜帝的傳召,溫從言就站在王府門口等他,見到那神色清冷的郎君慢步過來時,他展了笑意。抬手拍了拍郎君肩膀:“前些日子還想著陛下責備你,也不知要生多久的氣,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宋釗站在燈籠之下,摸了摸袖子上邊的刺繡,清冷麵容不顯任何情緒:“勞溫大人掛心了。”

    溫從言早習慣了他這

    副樣子,又是重重拍他肩膀一下,笑著讓他上馬車。

    溫從言是舜帝的近臣,絕對的心腹,如今對待宋釗這種親近,就代表著舜帝的意思。宋釗不客氣登上馬車,當簾下時,他眼中的譏諷笑意如同星光一般流瀉。

    他說過的,舜帝會請著他迴朝的。

    宋釗大晚上的被召走,趙暮染懶懶趴在榻上,翻了幾頁兵書,覺得越發無趣,便想今日得到的另一個消息。

    夏國居然真的和他們打了起來。

    雖然打的是渭州,但是此事她總感覺蹊蹺。

    別人不知道,但夏國攻打慶州之事她是清楚的,那不過是宋釗聯合著楊家餘下的家將演的一場戲,如今夏國攻打渭州,宋釗顯然也是詫異的。

    難道夏國就真的是趁著亂,要再卷土重來,與他們一戰到底?!

    那這樣,他們安王府現在搞內亂,對局勢就有極大的影響。

    趙暮染想著,翻了個身。

    如今薛衝已被她父親控著,有她父親在,渭州應該不能被攻破。

    但還是有些擔憂。

    她總感不對勁,可是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因為戰爭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預估的。

    夏國那慫蛋國主,又是皮癢了。

    想來想去,她隻能罵了夏國幾句,又煩悶自己被困在都城,一點忙也幫不上。

    皇太後那處還沒有脫困,她也一點東西也迴想不起來。

    趙暮染歎了口氣,睡不著,索性就拿了槍喊來蔚明與戚遠,三人在庭院裏比試了起來。護國公府的侍衛見這麽有精神的小娘子,默默為自家郎君心疼,看來郎君還是不夠努力啊,不然郡主哪還要用練武來發泄精力。

    ***

    深宮中,宋釗走著熟悉的中路,一路往燈火通明的太極殿去。

    他在見到舜帝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他比前幾日看起來憔悴且焦躁得多。

    禦案後的皇帝雙目布滿血絲,桌麵都被折子與信箋遮蓋著。

    宋釗快速掃了眼,端著恭敬的態度朝他行禮。皇帝這是查了半日,沒有什麽頭緒才將他喊來了,想著,他心中冷笑一聲。

    舜帝看到他,二話不說,將德信從大殿拾的密折丟給他看。

    宋釗比任何人都知道裏麵的內容,但還是一字一字,細細讀著,神色也漸漸有所變化。舜帝看到他麵上顯出吃驚,說道:

    “官艙被劫,那些人有著前陣子洪災流離失所的百姓,落草為寇,其中最叫朕痛心的是居然與當地官員有所勾結。自導自演了劫糧一事,準備再轉手,賣與高價,再重收入艙。”

    “這些人被抓了幾個,招了一些話,直指是大皇子授意。你怎麽看。”

    舜帝說了一大通,終於說出主要問題。宋釗將臉上的一切情緒又斂起,合了折子道:“臣以為是有人利用大皇子的聲名來作的事,又或者是汙蔑。”

    舜帝聽到他這樣說,笑了一聲,聲音極冷:“你倒是相信大皇子。”

    “陛下能這樣問臣,其實已心似明鏡。”

    舜帝又是笑一聲,“好個心似明鏡,確實這裏麵疑點重重,何況朕幾前日才說了要立太子,現在就鬧了這麽一出皇子勾結官府與流寇。但朕讓溫卿查了,發現事情又並不是那麽簡單。”

    “所以陛下關了大理寺李大人?這事還真與李家有關係?”宋釗語氣不掩飾驚訝。

    “你消息倒也靈通。”

    “臣想不知道也難,外邊傳得沸沸揚揚,連安王府的侍女都聽說了。”

    “樞密使查到了李家曾暗派人到這幾處,而那些官員皆是李祭酒的子弟,就在我關了大理寺卿後兩個時辰後,被押送迴都城的官員無聲無息就死在路上。沒有人攔截,押送的人也沒躲過去,死得極奇怪。”

    宋釗聞言道:“陛下是想讓臣去查明死因?”

    “以你之能,朕相信會水落石出。”舜帝布滿血絲的雙眸微眯,燭火下,將他眸光顯得更是銳利。

    宋釗思索了會,才雙手抱拳作揖:“臣竭盡所能。”

    舜帝讓他即刻就出發,如今那些人離都城的距離,快馬也不過一個時辰了。

    樞密使與宋釗一同離開,都趕往現場,在上馬前,樞密使聽到宋釗輕輕咳了兩聲。就問道:“宋大人身體可無礙?”

    畢竟前幾天才說他被文頤郡主打吐血。

    宋釗淡淡說了聲無礙,翻身上馬,溫從言挑了挑眉,不再發一言跟上。

    其實他們去這一躺,查不查得清死因是次要的,舜帝不過是又想借著宋釗的嘴,來整治李家。

    出了這樣的事,大皇子被陷害的麵大,從他查的證據來看,也是以大皇子毫無關係。不過李家倒是真有那麽點問題,也是因為這件事,讓舜帝察覺李家比兩位兒子的威脅性更大。

    不管這

    一趟查不查得到李家有問題,李家都要被重創。

    皇後的父親與兄長,不死也得被扒一層皮,他們引起了皇帝最深的忌憚。

    宋釗離開都城辦差,趙暮染很快也收到邱誌秘密送來的消息,她吩咐邱誌一定要暗中護好人,然後想要怎麽打發這幾天的時間。

    夫君不在家,日子要多無聊啊。

    大皇子被關押,最著急的除了皇後外,還有大皇子妃。

    她幾乎是徹夜未眠,就坐在紗幔後聽著大皇子一眾謀士商討對策。

    她當日嚐試過進宮,但是皇後根本不見她,她多方探聽才知道皇後其實被舜帝軟禁起來了。李國丈跪到暈厥也未得帝召,而是直接被抬迴李府,也被責閉門思過,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大皇子就陷入了絕境一般。

    她如何能不心焦。

    隻是謀士討論來討論去,一夜也沒有想出個什麽辦法來。

    宋大郎也在席上,但他一直沒有說話,眾位謀士都是跟隨大皇子許久,其中不少地位卻都比不上他的地位。眾人商討不出個所以來然,對他早有妒忌之心的,將火就引到了他身上。

    穿著藏藍衣衫的中年者,直點了他名道:“子塵先生整夜未語,不知是想出了什麽高見。”

    他的話,讓在座眾人都紛紛看去。

    宋大郎在這些人中,年紀最輕,卻讓他們跟著大皇子喊一聲先生,這些都性格高傲的謀士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覺得不過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子,就是會些異術,也不見得能成大事。

    宋大郎被點名,半晌才睜了眼,神色極傲慢。這些人看他不順眼,他哪裏又不知道,他不過是不屑與之計較。不過都是倚老賣老的自負之人。

    他這樣的神色,讓眾人臉色更不好,然而宋大郎根本不看他們,而是看向紗帳後端坐的婦人。

    “若按我之言,殿下隻有明哲保身,大義滅親才能安然,免了這災難。”

    “小子狂妄!”

    在場當即有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站起來斥罵。

    大義滅親,李家可是大皇子的依仗,李家倒了,皇後在後宮的地位也不穩,那大皇子的地位就會受到威脅。

    “是我狂妄還是你們愚蠢?!”宋大郎毫不客氣頂了迴去,“自古以來,帝王最怕功高蓋主,難道隻有武將才會功高蓋主?!李家門生滿天下,這就是帝王大忌,如今陛下要動李家,誰也護不住。李

    家既然是必遭一難,殿下若是不站出來與陛下同一陣線,隻怕也會一同牽連進去。即便殿下是被人汙蔑!”

    宋大郎的話落,眾謀士臉上都是驚恐,那站起來指責他的人也臉色慘白跌坐在位置上。

    “這便是我的建議,到底如何,還請皇妃決斷。半日,再晚半日,誰都無力迴天。”

    他知道這是宋釗出手了,但他沒想到,宋釗居然會先對著大皇子下手。他以為以宋釗與文頤郡主的感情,會先整治和文頤郡主有仇的二皇子,難道二皇子真是跟安王一夥達成了什麽協議?

    宋大郎被突來的事情鬧得也是頭疼,實在太過讓人措手不及,而且他有些猜不透宋釗的用意。

    大皇妃聽到他的提議,久久不言。

    她也十分之猶豫,但不管如何,李家倒不倒與她直接關係不算最大,最重要的還是大皇子。大皇子若是不出來,那她這個依附著他生存的妻子,就會四麵楚歌,不但是她,恐怕還有她的族人。

    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大皇子妃想到種種,最後咬牙,“我會讓我娘家盡最大努力,將先生的話遞給殿下!如今是殿下的危急時刻,不管如何,我先在此謝過各位對殿下的不離不棄。”

    大皇子妃將姿態放到最低。

    盡力安撫這些人,留住他們的心,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眾謀士紛紛也表達對大皇子的忠誠,商議了整宿的眾人終於散去,各自迴房養精神。

    宋大郎想了想,卻是暗中離了府,往他許久未踏足的地方去。

    安王府,睡飽一覺的趙暮染無事可做,抱著紅纓槍直接出了門,衝著兵馬司去了。

    如今舜帝正不爽,她就讓他更不爽!

    限製她不能出都城她就得乖乖聽話了嗎?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也該給她父王試試都城的兵力了。

    女郎騎著馬,衣袂飄揚,到了南城兵馬司門口,跳下馬直接將紅纓槍往地上一杵,高聲喊道:“姑奶奶我來尋仇了!”

    守在司門口的侍衛:“??”

    哪裏來的瘋娘子?

    一刻鍾後,兵馬司衙門的侍衛都鼻青臉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地想,這真是姑奶奶。

    半個時辰後,心情極差的舜帝見到半邊臉都腫起來的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跪地哭道:“陛下,不好了,文頤郡主把南城兵馬司衙門

    都要掀了,現在去了北城。”

    作者有話要說:染染:破風在手,橫掃都城。

    安王府侍衛:我們殿下的目標是,搞事,搞事,搞事!

    舜帝:。。。。

    都城各衙門抱頭發抖:我們有沒有得罪過這位姑奶奶?

    安王:不愧是我女兒。

    ————————

    今天的二更,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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