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要鬧到什麽時候?”舜帝坐下,威嚴地看向趙暮染。

    當了皇帝那麽些年,舜帝自有叫人怵懼的氣勢,何況他的怒意已表現得那麽明顯。

    偏趙暮染就是不怕的,她恨不得當場氣死舜帝,還省得麻煩了。她抬了抬下巴,傲然道:“皇伯父覺得我是鬧,那您就讓我們……”她說著頓了頓,快速掃了眼唇角抿直的郎君,馬上把‘和離’換了詞,“那您就收迴成命啊。”

    舜帝真是要被她氣死,什麽叫收迴成命。

    “聖旨是開玩笑的嗎?!什麽都可以隨便收迴的?!”

    趙暮染咂了咂嘴,冷哼:“那我也不要迴宋家!我就不喜歡宋家,隨您怎麽說吧,不行我就住宮裏了!我和皇祖母做伴!”

    又是太後。

    舜帝目光驟然變得森冷無比,那顆種在他頭的不安越發放大,那種不安讓他想毀滅一切。他忍了忍,竭力保持冷靜道:“你不喜歡宋家,可你嫁做宋家婦,你就該呆在宋家!太後身體不適要靜養,你這是要鬧得她不得安生!”

    聽到舜帝不同意她住到宮裏,趙暮染在見過太後那顆發寒的心,愈發冰涼。

    她就知道他會不同意,他就是心裏有鬼!

    “您不讓我住宮裏,就是不給我撐腰,我也不可能迴王府,那樣隻會讓人說我懦弱被欺負得隻能躲迴娘家!那您就讓我開府吧,我是有食邑的郡主,當該有自己的府邸!”

    又來了…又來了!

    舜帝聽她提的條件,腦子裏就是她這又是要來坑他銀子了。

    “你鬧來鬧去,就是為了要開府?!”他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什麽叫文頤鬧著開府,難道不是本朝規定,過了十五歲的郡主、公主皆可開府另居?!難道我是個假郡主?!”

    舜帝氣絕。

    她不是假郡主,他才是個假皇帝!

    “你…你……安王就是教你這樣囂張跋扈,嫁人也不敬公婆?!”

    趙暮染聞言,氣勢更是囂張:“我就囂張跋扈怎麽了。我是趙家人,宋家是臣,究竟該誰敬誰?難道我的堂姐們嫁出去了,她們婆家也不管什麽君臣之禮了?那我趙家的皇權是擺設嗎?!”

    論起吵架,她就沒有輸過陣,想當年跟夏國老將站在城牆下喊罵,對方險些就沒被她氣得摔下來。

    宋釗是

    首次見著她耍潑的樣子,居然覺得還挺可愛。

    我趙家…你趙家!這究竟是誰的趙家!!舜帝被她一口一句趙家激得太穴直跳,想到太後藏起來的旨意,就好像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那樣的滋味讓惶惶。

    壓抑了許久的舜帝,在這刻居然萌生奇怪的懼意,那種恐懼快速的一浪一浪淹沒他,讓他連唿吸都困難。

    他突然伸手揪住了胸前的衣襟,德信在邊上嚇得臉色慘白,忙跪下來哀求著道:“殿下,殿下,您別再氣陛下了。”

    正當德信哀求的時候,舜帝腦海中又清明起來,他恨恨地想——皇權?

    那是他的皇權!

    “自然不是擺設,你…很好!”舜帝從嘴縫中擠出一句,“沒有人敢不敬,朕準你開府。但開府後,朕不允許你再踏出都城半步,無召亦不可進宮!”

    趙暮染眯起了眼,不讓她進宮?

    不讓她進,她就不能進了嗎?!

    笑話!

    也不看看她手裏有什麽。破風在手,她要趙舜跪下,他就得給跪下,何況是在宮中出入自由!

    不過趙暮染此時也懶得提醒,反正在都城還要呆很久,而且現在的情況她看明白了。她隻要進宮一迴,趙舜就會對太後不例一迴,太後喝的藥就是有問題,今日她突然闖到太後身邊見到她清明的神色,她就明白了。

    “那文頤就謝過皇伯父了,在郡主府修好之前,我就先暫迴王府住著。外邊的人要說我被欺負,我也就先忍忍了。”說罷一禮,直接離開。

    舜帝麵上陣青陣白,目光極厲看向宋釗:“你也給朕住到安王府去,不管用什麽辦法。你再歇半月假,再搞不定一個小娘子,你這刑部侍郎也不要做了。”

    讓趙暮染在都城大鬧,刑部還出了紕漏,他迴都城後就沒有做好幾件事!

    宋釗忙告罪,然後也離了宮。

    出宮前,他迴身望了眼那重重宮殿,唇邊揚了個淺淺的弧度。

    再有幾日,也不知舜帝還會不會這麽強勢,他會好好呆在安王府,等著舜帝派人來請他議事。

    趙暮染已極快的迴了宋府,二話不說就是讓人開庫房,開始往安王府搬東西。

    崔氏收到消息,一臉驚色到西苑來,隻見安王府侍衛將一抬一抬的箱籠往外送。而趙暮染就站在廡廊下,侍女拎著燈籠立在她身邊。

    天色昏暗,崔氏看不太

    清楚她的神色,但遙遙一瞥,已感到女郎極強的氣勢。

    她猶豫了會才上前,扯著笑臉問:“殿下這是怎麽了?”

    “搬家啊。”

    看清來人,趙暮染閑閑迴一句。

    崔氏被她噎了一下,隻能繼續扯著笑問:“殿下這般實在叫我等惶恐,可是大郎有什麽讓殿下不滿的。”

    聽到她將錯先歸到宋釗身上,趙暮染嗤笑,拿杏眸斜斜瞥她:“國公夫人這話我可聽不懂了,難道夫人不知我與郡馬情深?”

    崔氏又被噎一氣,笑也維持不住了。女郎見她這樣,又是笑笑,下刻卻是突然一腳踩在美人靠上,紅纓槍就指在崔氏眉心間。

    崔氏身邊的侍女被嚇得尖叫,崔氏也被她嚇得心頭猛跳,雙腳發軟。若不是還有一絲冷靜,她怕都要被嚇癱倒地上。

    趙暮染長槍指著她,俏麗的麵容被冷色一點一點覆蓋,殺氣凜然。她道:“他不是想當你的宋家大郎,那是你夫君的過錯。他為宋家付出了多少,你心知肚明,你卻因為你的錯恨來去試圖傷害他。國公夫人,你若真有能耐,你就將一切告到舜帝那去,那樣大家抱著一起死才痛快,我也會高看你一眼。你若是貪生怕死,就少給本殿搞小動作,我的夫君,不是誰都能算計的!”

    “我…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麽。”崔氏聽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像泡在冰水裏一樣,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文頤郡主說的算計,是指那日刺殺之事?

    她怎麽會知道?

    明明連護國公都瞞過去了!

    崔氏狡辯,趙暮染冷笑,握著槍杆的手一動,欲給崔氏一些教訓,卻有一道風勁掃過。銀色的鞭子纏住了她的槍身。

    她抿了抿唇,就聽見郎君的聲音:“染染,罷了。”

    趙暮染側頭,就見郎君神色淡淡地立在昏暗的天地間,朦朧光線將他身形顯得極修長,他那隱在暗處的隻影帶著幾分落寞。趙暮染驟然心疼,心裏難受得就像被人紮一刀似的。

    她不情不願收迴槍,跨過美人靠就撲上去。

    郎君不得不伸臂接住她,察覺到她抱著自己的手那麽用力,心中溫暖,親了親她耳後:“過去就過去了,有你就好。”

    趙暮染摟著他嘟囔:“給你出氣也不要,你傻不傻。”

    宋釗就笑了出聲,給小動物順毛一樣去摸她頭:“那你就當我傻。”

    “拿開你的手,我不是小狗。”女郎悶悶哼一聲。

    宋釗卻是笑得更開心了。她真是什麽時候都能懂他啊,一個動作就猜到他想什麽。

    崔氏受驚過度,還站在原地不敢動。

    她在趙暮染手一動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威脅,一種攸關性命的威脅。

    文頤郡主……好像是真想殺了她!

    崔氏終於站不住,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得到消息的護國公也趕到,到時就見到相擁的小妻夫,還有軟在地上的妻子。

    他張了張嘴,忙去扶起妻子,宋釗此時也將扒在自己身上的女郎拉開,轉而握著她的手來到護國公夫妻二人跟前。

    崔氏一看到趙暮染靠近,整個人都嚇得瑟瑟發抖,護國公見此皺了眉。宋釗開口道:“郡主搬出去已得了陛下準許,往後我們便擇府另居,國公爺不必再擔心衝突。”

    衝突?

    什麽衝突?

    護國公抬目看向小夫妻,見到趙暮染橫眉堅目就瞪了迴來,哪裏還不明白。

    文頤郡主這是遷怒了吧。

    “可是這……”

    “國公爺也不必再勸了,盡管我搬了出去,宋家也不會有所影響的。”宋釗打斷,立場十分堅定。

    護國公看了看兩人,最終也隻能是歎氣一聲。趙暮染也懶得和兩個人多說,怕自己忍不住又一槍杆給戳過去,她轉身繼續讓人搬東西。

    趙暮染嫁妝不少,這一搬就搬到月上枝頭,引得前後胡同的人都來打探看熱鬧。

    崔氏聽到這些消息,心中又恨又絲毫辦法沒有。

    什麽不會讓宋家有影響,即便不和宋家有影響,那也是與她有影響。她已經知道了,趙暮染在宮中就揚言說是她這婆婆不好相處,她才跟郡馬鬧起了別扭,她的名聲已經被敗壞了。

    不管世人覺不覺得郡主刁蠻,她都會落得個連皇室宗親都敢落麵子的厲害名聲。

    趙暮染是不針對宋家,卻是在針對她啊。

    崔氏哭得雙眼通紅,她自在閨閣起,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偏她真的不敢多說一句。她隻能全憋屈的忍到肚子裏,她不能跟任何人說起因,那是全家都殺頭的罪,不但如此,舜帝那樣冷酷的君主,怕是要連他們九族都一起滅了。

    崔氏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那樣絕望,怨恨之餘又是恨不當初。

    護國公來勸了她兩句,最

    後也想明白了刺殺之事怕還是有問題,便又讓人再細查。結果發現所有相關人員都被滅口了,朝中居然還有傳言是宋釗暗中下的殺手,明一套暗一套,真小人一個。

    這些事情一掰一揉,便都清楚明了,崔氏幹淨不了,他那個剛露麵的兒子也幹淨不了。

    護國公知道真相後也氣得不輕,下令將禁了崔氏與外人接觸,又將府裏的仆役重新整頓,將所有管事全換成了心腹。

    崔氏直接是哭暈了過去。

    折騰了大半宿,宋釗從王府正門直接大搖大擺的進去。次日,都城就傳起了新話題,全是關於趙暮染夫妻的,從兩人在街頭打架到宋釗追妻,最後搬出護國公府,宋釗追上門。那就直接傳成了一折感情大戲,劇情曲折起伏,有血有淚,宋釗從心狠手辣的性格被傳化為為情所困的青年郎君。

    趙暮染聽到蔚明繪聲繪色說著戲本子,笑得直捂肚子。

    宋釗黑了一張臉。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百姓的想像力真是比官兵的殺傷力還大。

    趙暮染笑夠了,笑得倚著郎君直哎喲喘氣,還不忘調戲郎君,捏著他下巴說:“這迴你可沉冤得雪了,百姓洗掉了你那樣能嚇哭三歲孩童的可怕名聲。”

    宋釗直接抓了她的手,用唇堵住她的話,表示出自己的不滿。不過他一細想,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他就是喜歡她怎麽了,傳得越離奇,舜帝越摸不著頭腦。

    舜帝那日答應了賜郡主府,禮部那邊很快就挑好地方,就在皇城腳下,工部撥了人在加緊修繕。

    趙暮染聽到禮部派來的人匯報情況後,隻是淡然一笑。

    選在皇城腳下,是因為離趙舜近,他好掌控吧。但趙舜忘記了,皇子們也就住在邊上,哪一個他掌控得了?!

    “反正修了也未必去住,住王府也挺好。”趙暮染想著,不屑皇帝的心思,哼了一聲。

    宋釗聽得啞然失笑,敢情她鬧半天要個府邸,就真是單純氣舜帝的。郡主府建好了,她不去住,趙舜還真拿她沒有什麽辦法,頂多隻能是責備兩句。但所有打算都一場空了。

    她氣起人來真的能將人氣死。

    宋釗又迴想到被她畫烏龜的事,搖頭苦笑。

    反正他是不敢再惹人生氣的。

    趙暮染在心裏罵了幾句皇帝,臉上就又顯了憂慮,問宋釗:“皇祖母的藥還不知道究竟是用了哪幾味?”

    他們是確定了皇帝在對太後用藥,極大可能是慢性毒藥,但是不知成份,連個對策也沒有。

    宋釗對這事也頭疼,輕歎道:“醫房那裏舜帝握得實在是緊,隻得藥汁確實不好分辨,我如今也隻能依照這兩年所知的太後病症來叫人推斷。但是送些解毒的藥丸進去,總是不會錯。”

    趙暮染也跟著歎氣,如今確實隻能是這樣,她因為舜帝用藥的事也不敢進宮,就怕老人受不住他喪心病狂的對待。

    “那日皇祖母跟我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呢?但是時間太緊急,皇祖母隻來得及問我去慶州前,我最後一次進宮,去過的地方還記不記得。那時……最後一次進宮,好像沒有什麽特殊的,就是出宮後大病了一場。”

    “……有什麽關聯嗎?”

    女郎喃喃自語,宋釗昨日聽她說過後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自從上迴確認趙暮染記不住自己後,他就覺得她極大可能遇到了什麽事,而太後一說,前後的事情時間很相近。她又大病了一場……所以是在宮中遇到什麽事,才生的病?

    也許問問安王?

    宋釗見趙暮染一副快要想破腦袋的樣子,將人攬著,“想不起來,強行也想不起來,我們給嶽父去信問問吧。或許他們知道也不定。”

    好像除此外,也沒有什麽辦法。

    當晚的餐食上,宋釗看到了久不見的湯盅,他想起了喝補湯的日子,眼角直抽。難道她又要逼著自己喝補湯,想要快點懷上孩子?

    在宋釗略微驚恐的猜測中,卻見趙暮染一手端了湯,仰頭就喝完。她放下空湯盅道:“我讓人熬的天麻雞湯,不是說天麻補腦嘛,我看能不能補補,好迴想起來。”

    宋釗:“……”

    他撫額,這樣補不會出問題嗎?

    三天後,宋釗看著堵著鼻子躺在榻上不敢動的女郎,想笑卻不能笑。果然還是會出問題,又補得鼻血橫流了。

    這日,慶州與渭州傳迴了戰報,慶州戰報仍是與夏國僵持,可渭州卻是真遇上戰事了。夏國聲東擊西,直接出兵轉向了渭州。

    舜帝聽到戰報,神色異常凝重,不清楚怎麽夏國會轉了戰術,又問及戶部這些日子征糧進展如何。

    許尚書當場就跪倒請罪,戰戰栗栗地道:“今早剛剛收到多方遞上來的折子,說是都被劫了衙裏的糧艙,要給渭州慶州運糧,怕是要先動用都城的存糧!”

    “劫官艙?!這是要反了嗎?!”舜帝龍顏大怒,文武百官跪一地。

    許尚書又道:“臣還收到密報,是有朝中之人有意指使。”說罷,呈上了密折。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手速渣,從早上八點碼到現在,嚶嚶~這兩天為了萬更也沒有時間迴評,容我緩口句。先爬走~~~~晚上第二更老時間,9:30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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