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宮長悠正視自己對艾滿的感覺,他的世界豁然開朗。這是他短短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產生這種特殊情緒波動。於是他常出現在艾滿左右,像個粘在她身上的影子,揮之不去。

    艾滿也樂得跟他混在一起。這年頭男孩子沒幾個有血性的,幾乎都是軟趴趴不禁打奉承她為大姐的料。她沒能如願撂倒宮長悠,反倒生出幾分佩服來。

    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宮長悠甚至出現在頂樓,和艾滿樂齡一起聊天。他給她們買飲料,有時候還會說些能逗樂的笑話。大多數時候他隻安靜地靠在天台的牆上,靜靜地注視艾滿,嘴角掛著淡淡微笑。

    某天他為她們做了件很威猛的事。

    當時對麵樓又出現許多雙眼睛,盯著他們三人組成的怪異圈子發傻。樂齡皺皺眉,艾滿抱怨白癡又開始發瘋,宮長悠直起身,衝對麵樓揚揚拳頭,怒吼一句:“關窗。”一時間劈裏啪啦——迫於宮長悠的淫威所有窗戶紛紛被關上,白癡們揮淚告別窗台,告別無聊生活中唯一一道亮麗風景。

    樂齡發現宮長悠的出現挽救了頂樓,她很高興他加入了她們。但更讓她高興的是宮長悠望著艾滿時的眼神,是那麽溫柔真摯,不複以往的暴烈與疏離。

    艾滿在被人沉默地愛著,這個發現讓她感到由衷高興。在這個暴風驟雨紛至遝來的夏季,也許隻有愛才能驅散頭頂的烏雲吧。

    偏身為當事人的艾滿遲鈍,沒發現一絲異常。她還是隻把宮長悠當成兄弟。她最喜歡拍宮長悠的肩膀,像哥們,一起放學。

    宮長悠也樂得繼續扮演兄弟角色。隻可惜演技不夠出神入化,隻一霎那的沉默,一霎那的眼波流轉,心底的愛意便像潺潺溫泉從那雙漂亮的眼睛中流出,叫樂齡抓個正著。

    艾滿像隻調皮的猴子,很難安靜下來,總是蹦蹦跳跳,尋找好玩的東西,看她現在正在籃球場上展現自己矯健的身姿,左躥右閃,轉身投籃,藍天下劃出一條漂亮弧線。

    場邊又是一陣喧鬧,學校裏多的是艾滿的支持者。在擁擠人潮中,宮長悠追尋著艾滿的身影。突然,他感到站在身邊的樂齡對他投來強烈放射電波。他轉頭,對上樂齡的目光。

    那真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電光火石——他突然明白了樂齡的眼神:“她值得你認真對待。去向她告白吧。”

    宮長悠收迴視線,挑挑眉毛,不置可否。他覺得呆在艾滿身邊很快樂,這種快樂是他短短人生中從未遇到過的,是一種淡淡的很幸福的感覺。不經意間,這種感覺無法無天地增長起來,漸漸變得強烈,想把他吞噬下去一樣。他感覺得到,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沒遇過愛這種事情。

    王宇翔又站在校門口等樂齡。他那高大的身形猶如一座門神,兇神惡煞讓二十四中校門保安都害怕,躲在保安室裏不出來。

    王宇翔看到樂齡和艾滿走出來,旁邊居然跟著宮長悠。他皺起眉頭,大步走過去,擋在宮長悠和樂齡中間。生怕宮長悠做出傷害樂齡的事。

    宮長悠沒再說些不知輕重的話、或做出調戲樂齡的假動作。他刻意與樂齡劃開界線,不希望艾滿產生錯覺——自己是因為樂齡才跟她們混在一起。隻可惜從前他的信譽度太低,除了樂齡,沒人相信他對樂齡是毫無威脅的。生活教育我們,大野狼不可能在一夜之間變成綿羊。

    很快宮長悠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事情發生在那個周末,他跑到艾滿家玩。艾偉納悶女兒怎麽會和宮長悠走在一起,不過還是把疑惑埋在心裏。

    兩個孩子在家裏的比武,拆招,玩的不亦樂乎。楊湖甚至出來指點。她看到宮長悠的動作後評價,是練散打的呀,這是最狠的,可不是套路花架子。

    宮長悠很喜歡艾滿家,普通平凡卻不失溫馨和諧,沉默寡言的爸爸和熱情好客的媽媽,都讓他覺得新鮮。他家裏總是空蕩蕩的,爸爸很早就搬了出去,媽媽雖然會迴家,也是間歇性,她隻記得工作上的事情。於是他不常著家,愛混哪兒混哪。

    他想,大概隻有這種歡樂正常的家庭才會養出這個正義感十足、積極向上、活潑好動的女兒。而且拳頭還很堅硬。他撫摸上剛剛被樂齡捶的左臉頰,還火辣辣地疼。

    吃完晚飯,艾滿邀請他到自己的房間裏坐坐。素來風清雲淡瀟灑自如的宮長悠卻有些拘束不自在起來,但他還是努力保持平日裏拽拽的表情,搭配他的宮式壞笑。

    宮長悠小心翼翼地坐到艾滿的椅子上。艾滿神神秘秘地湊過去。她的臉幾乎貼到宮長悠的臉上,他感到有些發燙。

    “宮長悠,我是很喜歡你啦……”艾滿突然冒出一句。

    宮長悠的心漏跳了一拍。但接著的話卻讓他如墜千年冰窖。

    “我知道你喜歡樂齡,”艾滿繼續說到,“可我不放心把她交給你。”

    宮長悠斜睨過去:她有沒有搞錯,他什麽時候說他喜歡許樂齡了?他宮長悠天天跟前跟後,她艾大小姐一點反應都沒有也就算了,但她幹嗎岔到另一邊天地去。

    “我覺得我還是跟你稍微有點距離比較好,”艾滿很認真的說,“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都沒發現你對樂齡有什麽不軌行為,但我還是很擔心,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後還是少一些上頂樓吧。”

    錯了,全錯了!他宮長悠隻想呆在艾滿身邊,天天看她爽朗的笑容,舒舒服服過日子而已。可現在她卻要把他的唯一樂趣剝奪了。

    他感到窒息。

    次日返校,宮長悠衝到樂齡麵前,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到底應該怎麽做?”他請教麵前這個女孩子。他從沒試過問別人的建議。但他的驕傲在這一刻被拋諸腦後。

    樂齡先是詫異,接著微笑。夏天的風穿堂而過,送來舒爽,綠樹在風中發出沙沙的嬉笑聲,樂齡露出難得的微笑,指指他的嘴巴,意思是——直接告訴她吧。

    宮長悠懷疑地看著她,直到確定在她臉上沒有任何揶揄和捉弄的痕跡才最終相信——她是認真的。

    樂齡沒料到,宮長悠把她的建議理解得更為徹底,且很快他便身體力行,真是把嘴巴用到了實處。

    在得到樂齡的建議後,宮長悠把艾滿約了出來。

    那一天真是難得的好天氣,瓦藍色天空萬裏無雲,陽光在綠蔭叢中晃呀晃,公園長椅上的宮長悠隻覺得後背寒毛直豎。他打算嚐試一件這輩子他還沒做過的事情。

    “艾滿,我想做一件事。”宮長悠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

    “幹嗎?”努力嚼著牛肉幹的艾滿滿不在乎地問。

    “能答應我做了之後別扁我嗎?”

    “你又做錯什麽事了?”艾滿懷疑地問。

    “沒有。”

    艾滿揚臉望向宮長悠:“那你怕什麽?你又沒做錯事,我幹嗎要……”話音未落,宮長悠的臉正麵襲來,嬌唇被吻個正著。這可是許樂齡教的方法,應該能助他成功。

    “啪!”一記耳光清脆響亮,五指山清晰明顯地印在宮長悠的臉上。

    宮長悠捂住紅腫的臉,像個滿腹委屈的小媳婦低聲譴責:“你說話不算話。”

    艾滿頭腦爆炸,全身發燙,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子。她天不怕地不怕,可這樣的陣仗還是第一次見。她雙手顫抖,顫巍巍地指著宮長悠。

    宮長悠一把拉過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真摯地告白:“艾滿,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艾滿隻覺一股熱浪襲來,轟隆隆,頭腦充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宮長悠嚇得抱住她。“艾滿,艾滿,醒醒。”他的告別有那麽大的危害力嗎,能把艾滿震暈了過去?

    艾滿睜開眼,驚魂未定,迅速掙脫宮長悠的懷抱,扔掉手上的牛肉幹,逃避瘟疫似的扭頭就跑。

    “艾滿,等等我。”宮長悠在後麵跟著。

    艾滿不敢迴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剛剛那個吻衝擊力猶如原子彈爆炸,轟隆隆——天崩地裂。

    她快速地在前麵走著,試圖平靜下來。宮長悠則在後麵沉默地跟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艾滿猛迴頭吼到:“你別跟著我。”她的語氣有點喘,她的心情浮躁,難以平靜。她的腦子早是一團漿糊,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她被宮長悠吻了——這個壞蛋,她給了他一耳光,然後他說他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他有沒有搞錯?他怎麽能這麽做?他可是她的兄弟。

    看到這張怒氣騰騰的臉,宮長悠居然扯動嘴角,一抹微笑浮上麵龐。他突然明白為什麽之前他不打算告訴艾滿自己的心意——不僅是因為不想打破原有的關係,更是因為害怕,害怕被拒絕。可他看到艾滿漲紅的臉龐,帶著青澀的羞赧。他樂開了,原來她與自己一樣,都是沒有經驗、不成熟的孩子而已。

    艾滿感到自己害羞。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居然害羞!這尷尬的感覺讓她無法招架。隻想快快甩掉宮長悠這個牛皮糖,跑迴家躲到被子裏不出來。

    艾滿羞紅了臉——這個大發現讓宮長悠雀躍不已。他的腦子裏不再是一團漿糊,不僅可以理清頭緒,甚至冒出懷念頭。他忽然跑上前,一把抱住艾滿,誇張地叫道:“滿滿,不要離開我。”那誇張的表情和語調根本就是嘔像劇中纏綿悱惻的男豬角的翻版。

    艾滿喝道閉嘴,左手一揮。宮長悠閃也不閃,硬生生又抗下一巴掌,心裏琢磨著,看來他給自己找了個野蠻女友。野蠻又怎麽了,隻要他喜歡,有什麽不可以。

    艾滿倒是愣住了,喃喃道:“你幹嗎不閃?”現在宮長悠的兩邊臉頰上都留下她的魔爪了。

    宮微笑而不答,膽子變大了的他嬉皮笑臉湊過去,賴皮地抱住艾滿,嘴上卻溫柔地喚著艾滿的小名:“滿滿,滿滿,不要走,不要走……”此聲更迭,隨夏風吹拂而去,升上萬裏無雲的高空。

    艾滿努力掙紮,掙紮中卻看見他笑意昂然的眼神流露出一種熟悉的溫柔。這些日子,他總是靠在牆邊上,眼簾低垂地瞄著自己,那眼神和悅包容,還帶著一種她看不明白於是自動忽略不計的莫名溫柔。而今四目相交,頗有些電閃雷鳴的架勢。她突然有些開竅——宮長悠雙眼中承載的莫非是對她滿滿的愛意?

    艾滿嚇呆了,難道他是認真的?

    宮長悠那誇張的表演,毫無遺漏,全落在路邊玻璃窗後一雙翦水雙瞳中。

    噗哧——滿嘴奶茶差點噴出來。

    樂齡實在不敢想象宮長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隻見他扯著艾滿,像隻碩大趴趴熊趴在艾滿身上,不顧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味賴皮地托拽著她。艾滿早就羞紅了臉,努力掙脫著。兩人拉拉扯扯轉到另一條街上去了。

    她身邊的王宇翔早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視為對手的宮長悠居然有這麽孩子氣的表現,他汗顏,他看人的眼光實在有待提升。

    蕭天毅已在美國連續走了好幾個城市。從華人眾多,到被評為全美最適合居住的的西雅圖,還去了其他一些西部與中部城市,再過幾天就要去東海岸,到ny搭飛機迴國。美國這邊接待公司很有效率,行程安排得十分緊湊,沒有一刻空閑。

    即使再忙碌,他依然定期檢查公司工作進度。像今天的午飯時間,他坐在酒店偏廳的沙發上,花上半個小時閱讀公司傳來的新郵件。

    突然屏幕上出現了一封小吳傳來的郵件,他打開,是幫樂齡申請信用卡的確認信,上麵填寫著樂齡的名字,出生日期,居住地址。

    “蕭先生在忙?”美國公司的陪同人員alex走過來,用字正腔圓的中文問道。alex雖然在美國長大,到底也是十多歲時移民過來的,中文說得很流利。據說alex的母親是劉總的同鄉。

    “我們可是老鄉呢,我小的時候也在省城住過。”初次見麵時alex自我介紹道。據劉總說,alex是這家公司的小開,經理級別。雖然他年紀輕輕,卻待人謙虛有禮,全然沒有紈絝子弟的浮誇。蕭天毅對他頗有好感。

    “哦,沒什麽。”蕭天毅迴答,卻沒有留意alex精亮的眸子在電腦屏幕上流連不去,他更沒有發現看到那封確認信後alex的表情變得不自然。

    “蕭總繼續忙,我先去確認一下出發時間。”

    alex急急忙忙地走了。轉過牆角,撥通手機號碼,同時在牆後窺視著蕭天毅的一舉一動。

    嘟嘟——電話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慵懶響起:“al,怎麽了?”

    “媽咪,我要去中國一趟。我想,我找到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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