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雖然還被烏雲遮著,但是已經升起來了。月亮失去了光輝,宛如一片雲朵在天空中閃著微光,一顆星星也看不見了。

    包河岸邊草叢上的露珠裏發出銀白色的光輝,閃著金黃色。包河象一片琥珀,青翠的草現在變成黃綠色。沼澤的鳥在那露珠閃爍、長長的影子投在溪邊的樹叢裏騷動起來,一隻鳥停在幹草堆上,它的頭一會扭到這邊一會扭到那邊,不滿地望著沼澤。太陽剛從蒼蒼的大蜀山後麵露出來,它那最初幾道光芒的溫暖跟即將消失的黑夜的清涼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種甜美的倦意。

    歡樂的曙光還沒有照射到峽穀裏,但它已經把我們頭上兩邊峭壁的頂端染上黃澄澄的顏色;長在岩壁深罅裏的葉子稠密的灌木,微風吹過,涼意爽爽。

    王社的視線貪婪地想刺透那煙霧迷蒙的遠方,大蜀山那邊,峭壁越來越青,越來越險,終於連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牆。夜色如一層薄薄的蛋殼在不知不覺中被剝去了,蛋青色的曙光柔和地灑在合肥市寧國路青色的高樓群上。沉睡了一夜的生命,又投進了一片創造和抗爭的喧騰裏。一片片的雲由紅色而變得發白發亮,象給強烈光線照得透明的、輕柔的羊毛卷一樣,它們朝著藍天遠處冉冉飛去,就如同白帆朝遠天航去一樣。突然,一切一切,偌大的天空和地麵都變得出奇的寧靜,蟬聲沒了,人聲沒了,那赫然閃耀的宇宙中充滿一種莊嚴肅穆之感,一個真正的早晨開始了。太陽升起來了,它抖開一身金光閃閃的彩衣,蕩起了陣陣清風,趕走了黑夜,驅散了沉寂。夜裏棲息在枝頭的山雀,昏睡在巢穴裏的鳥兒,都展開了羽翼,向著藍天高高地飛去。

    合肥醒來了,合肥的街道醒來了,各種各樣車輛的輪子,又開始向前滾滾疾馳了。隨著一聲聲汽笛,奔馳而去。

    寧國路上的小市民們緊緊地並閉了一整夜的大門打開了,條條大街小巷,響起了他們前進的腳步聲,充滿了信心和力量的腳步聲。曙光是磁藍色的,別看它細細的,很有力量,似巨劍的鋒刃劃開黑暗,迸射出莊嚴肅穆的明亮光輝,向那深遠的天空,遼闊的大地,蒼茫的空間擴展著。東方開始發白,月亮消失了光輝,整個天空逐漸變成玫瑰色。於是巨大的冰鏡也開始奇妙地變換著色彩,仿佛被截然分成了兩半,一半發出紫色和赤銅色的光輝,而另一半,也就是與玫瑰色天空接連在一起的東方的一半仍然是碧藍的。天越亮,景象也越加優美。一輪火紅的太陽升起在紫褐色的霧靄中,向周圍噴發出光焰,照射在下麵閃光的合肥市的大街小巷。於是天空中的深紅色和金黃色,都在明澈如鏡的包河上再現了出來。包河的水聲和雞啼聲更加渲染出這黎明的寧靜,空氣是那樣的清香,文正感到胸脯裏分外涼爽、舒暢。繁星一批接著一批,從浮著雲片的藍天上消失了,東方首先發出了魚肚白。接著,霞光輝映著朵朵的雲片,輝映在合肥寧國路上的青草上,露珠搖搖欲墜地閃著光了。寧國路上,到處都流溢著清新的晨光。

    王社見紫燕低頭吃飯時那脖子上的一鬏發絲垂下來,他很想伸手幫她撩上去,把手伸到她麵前時,自己又愣住了。

    “怎麽了?”紫燕抬起頭。

    “沒什麽。”文正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沒什麽,你吃飯吧。”

    “紫燕,你的眼睛真好看,真的象書中描寫的那樣。”

    “怎樣?”

    “象熠熠生輝的黑太陽。”

    “你不會嫌我的眼睛太大了吧。”

    “你說什麽呢。”王社看到紫燕認真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他知道紫燕曾經說過對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不過,紫燕對他還是比較認真的,這一點他很自信。做為一個女人,不僅要有自己的性格,氣質,修養,而且還必須有自己的風情和優雅。社會在變革,人世的一切也都在改變,女人的風情,已經愈來愈少了。紫燕放下手中的筷子,她盯著王社。

    “皓月朗朗,山間夜色是何等的幽美。黃鶯在歌唱,柳鶯在演奏,螢火蟲頑皮地在草叢中躲貓貓,遍地的草兒也禁不住隨風漫舞著。一個人靜靜地,讓靈魂逸出體外,冥冥中似乎被什麽牽引著,直到那顆浩大的古樹下,才發現最美原來在這裏。一切盡在不言中,月亮星似乎有著無限的能量,它指引著我到了天界,還給我插上了蝴蝶般的翅膀。我終於看到了美麗的宮殿裏,我美麗的仙子在蝴蝶的陪伴下卻形容憔悴。放棄美麗的天界,甘願成為凡夫俗子,也許我和你一樣都是為前世的姻緣。這是我的感受,是昨夜的最大感受。其實,我還是放不下你的。”

    “這世間,得遇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可你就要和那個姓朱的女孩子結婚了。”紫燕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婚姻,有時候隻是一張紙。”

    “也許你沒有多少時間陪我,我知道的,也相信以後有一天會緣盡情絕。隻是,到那時,你我成不了朋友,也不要成為敵人。”

    “脫下軍裝這麽多年了,說起話來還象在部隊。我是你的敵人,你也不會向我開槍的,是吧。”

    “嗯。”王社點了點頭,“不會的。有些事情不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謎底。情和愛,你我都看得很淡,但又不是你我真心想拒絕的東西。緣份和愛都是感動,是習慣,是寬容,是提升,是體諒,是一輩子的誠諾,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

    紫燕沉默了,王社看到她的睫毛上居然溢出一滴晶瑩的淚珠兒。他知道他和紫燕都是在掩飾自己真實的情愫。曾經的愛依然是真的,曾經痛苦是真的,現在依然痛苦也是真的,隻是都在故作淡然。王社覺得象紫燕這樣才情過人的女子,在這漫漫紅塵中是難找到知音了。

    “你哭了?”

    “不。”

    “紫燕,我知道你有時候內心挺苦的。和文正,如果實在不行,就別湊合了。”

    “說什麽呢。合肥的辣糊湯,挺辣的。”紫燕說著拭一下睫毛的淚珠兒,“居然辣出了眼淚。今天就要迴去了,吃快點,送我去車站。”

    “怎麽走得這麽急,好不容易來一趟合肥,來了就多呆幾天嘛。”

    “少廢話了。”

    王社和紫燕兩個人都沉默了。

    早點鋪人聲沸沸,王社知道這個喧囂的塵世隻有紫燕能懂得他的心思,他有些難堪,隻是盡量掩飾自己難以平靜的心緒。

    照過畢業合影以後,鄭大明請了班上的幾個男生吃飯。

    “王社,就要畢業了,有什麽打算?”鄭大明見王社喝酒時挺猛的,總是杯杯見底,好象有什麽心思似的。“有什麽不順利的事吧。”

    “沒有,挺好的。”王社放下酒杯,他很想把自己迴去就和朱雪雯結婚的消息告訴鄭大明,但又覺得沒有必要。幾個經常在一塊喝酒談女人的朋友也以為王社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都爭著勸王社想開一些。

    推杯遞盞,大家都很快帶有醉意。有人說,鄭老師,我們能遇到你這樣的老師,都是覺得你很義氣,才和你相處的。鄭大明揮一下手笑到,不要喊我鄭老師,以後,都叫我鄭大明好了。你們要走了,我也要離開教育學院了。有人問,鄭大明,你要高升到哪裏去呀。鄭大明說,談不上高升,也就是到省教委任個閑職,以後再說吧。大家兄弟一場,一定要記住我。

    汪湛的姐夫乓乓要去海南,他約王社一塊去,並說,那裏有一家雜誌社剛成立,如果王社願意去的話,可以到裏麵當編輯,如果可能的話,也可以掛個副社長。王社不願意去,他說,婚期在即,暑假就迴老家結婚。乓乓臨走時對王社說,以前給他的小說手稿現在都在汪湛那裏。王社說,沒有什麽,反正都是寫著玩的,也沒有指望會成名成家的。

    迴到墟城以後,王社並沒有在單位裏露麵。

    城市的夜,霓虹燈下透著熱烈與繁榮,蔓延的燈火,在無聲中燃燒。多少個夜晚他守著寂寞的影子,獨自聆聽夜的吟唱,任思緒濺滿一身,他孤獨著也思索著,反複的問自己明月可以永恆嗎,悲歡可以永恆嗎,思念可以永恆嗎,守望可以永恆嗎。他和朱雪雯相互感應,相互珍惜,彼此欣賞,彼此牽念。這種感覺就特別美妙,隻是有的時候又覺得如履薄冰,那是內心伴隨而來的是身體上親近的渴望。

    如果在多年後,心底深處還有一份屬於少年的天空,心底深處還有一份屬於年輕時的愛,還會生出一份柔情與感動,那愛,也就是天長地久了。在籌備婚禮時,王社有一種恍然大如夢的感覺,似乎感覺到總有人在盯著自己,那是一雙迷人的眼,象悲象喜,很清麗,也很朦朧。一直到真正和朱雪雯舉行結婚儀式時,王社還會想著那一雙迷人的眼,不過,在比肩繼踵的人群中,他感覺到那雙眼神裏的哀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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