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與我在長途大巴上偶遇的古怪少年，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在我的公寓裏，並且半強迫地住了下來。
中間省略了諸多細節，異空間異形非日常組織雲雲，可以的話我真是不想再迴憶起來。
而且，我身體上不死的秘密，也被少年看穿。按他所說，能夠在異空間中存活的人有三種：
完全是人類，天生異能者。
部分是人類，亦是天生異能者。
完全是人類，後天得到了不死之力。
前二者在另一個空間必定會有所自覺，而第三類人，就算身處異境也不會自己感受到。這也是少年把我歸為此類的原因。＂唉呀，看大叔你一副呆呆不明所以的樣子就知道你什麽都沒察覺。＂這樣失禮地說。
然後，我，恩，就個人而言思考了很多。我擁有不死之身畢竟隻有一年之久，意識裏常常還有我隻是普通人的錯覺。遇到這種非日常的事----而且如此突然，感到完全沒有實感，實在不敢相信，惶然不知所措。當天夜裏，我睜眼在黑暗中愣了許久，先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很長的夢。
直到隔天看到客廳沙發上神清氣爽向我說早上好的某人，我還在心裏嘀咕：＂啊，是真的＂。
他像小孩一樣抱膝坐在沙發上，伸著脖子看電視。淺色的頭發，白皙精致的麵龐，碧玉般晶瑩的瞳仁。靜止不動的話說是人偶也讓人相信。明明身材頎長卻總喜歡縮在沙發裏，從這點看果然還是個孩子。
隻是這樣看著，就算是身為男性的我也會時而失神。當然，他一開口就另當別論了。
＂哦哦，街上的野貓被殘忍殺死，血液彼桎榨幹耶！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個城市已經變得那麽有趣了啊~＂
＂……＂
哪裏有趣了……
代表全世界的善良人士鄙視你哦。如果有人氣投票的話，這家夥這方麵絕對不行。話說電視台亮出的野貓遺照太限製級了吧，這樣不犯法麽？
蓮代跳下沙發，拍了拍衣服。今天是一件白色的v領毛衣。他似乎對白情有獨衷。
＂我要出門了！＂興衝衝地打完招唿，往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他，＂你早飯吃過了？＂
＂我喝過茶了。＂
＂……＂
我失語了幾秒。
＂沒常識也該有個限度吧！你以為隻要是有味道就可以當飯？況且早上空腹喝茶，你到底想怎樣折磨你的胃啊？＂
＂無所謂啦，那種小事。＂
＂不是小事！早餐對人體很重要！不養成好習慣是會精神不振，發育不良，抵抗力不足的哦！況且你……＂
對了。
這個人——
據他所說，隻有一半靈魂的樣子。
察覺出我要說什麽，他眯了眯眼：＂那個跟身體，沒有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我在心裏如此嘀咕。不過，沒有說出來。我換了口氣說：＂就算身體好也不能胡來，後悔就來不及了。習慣不良的年輕人得老人家的胃潰瘍可大有人在……＂
＂好啦我知道了。＂
他無奈地一聳肩，坐到餐桌旁。
＂大叔你如果變成老頭子，肯定是像那個嘮叨死人不償命的唐僧一樣。＂
＂說什麽呢，我是為你好。你不是還處於生長期嗎。男孩子這麽瘦可不行。＂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
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對年紀比我小的人說教。大概是既是教師又是家中長子的緣故。在離開家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以前，還在讀小學的弟弟也經常不吃早飯就去上學而被我念叨。
＂這話可沒有說服力啊。要說瘦的話，大叔你明明比我更甚。＂
說罷捋起袖子，揚了揚胳膊。
看得出來，雖纖細但十分結實緊致的身體。超乎常人的力量和反射神經，之前就表現得很明顯了。和偏向羸弱的我完全不同。
唉呀，弟弟和學生們可不會這樣還嘴。＂我就是吃不胖，沒辦法啊。＂隻能這樣辯解。
＂代表全世界的減肥人士怨恨你哦。＂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怨念啊？而且你才沒資格做這個代表呢。＂
說完，我把餐盤推向他。
做三明治的時候下意識地少放了蕃茄醬，而他拿過瓶子，若無其事地往麵包裏放了許多。剛才的新聞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把紅紅的醬倒到令我反胃的程度。
正想著那能吃嗎，就見他若無其事地將它放進嘴裏。
＂……＂
＂……＂
＂嗚哇，甜死了。＂
＂那是當然的！＂
還以為他的味覺不同於常人，結果不是。這小子在想什麽呢。
＂忽然想看看血淋淋的東西。＂
＂你小子是變態嗎？＂
所以把麵包弄得血淋淋的？……不，前提就不對，什麽叫＂忽然想看看血淋淋的東西＂啊！
他含著食物發出含糊不清的笑聲，咀嚼後咕地下咽。頓了頓，說：＂黃金周，今天就結束了。＂
話題扯得真快。
＂是啊，所以我馬上就得去上班了。＂
＂我，要去看學校。＂
＂恩？＂＂看哪個學校比較有趣，然後辦入學續。＂
＂你到底是以什麽標準在選學校的？＂
＂反正不是社團好不好玩，女生裙子短不短之類的，而且這裏是中國，校服完全不給人遐想的餘地。＂
＂算你說對了一個事實……那到底是什麽啊，那個標準？＂
＂那個麽，比如說——＂他歪了歪頭，＂像那則報道，那樣的。＂
＂哈？＂
是指野貓兇殺事件嗎？
＂大叔，你不會以為這隻是單純的變態行徑吧？＂
＂難道不是嗎？＂
＂一般人都這麽覺得。＂
＂……弄得好像你知道兇手是誰似的。＂
＂恩，我知道。＂
＂啊，＂真是意外，＂是誰？＂
＂這可不能說呢。＂
＂莫非和ghost有關係？＂
＂哎呀，大叔，對那方麵敏銳是好事，不過這個世界可不止ghost這一種異常哦。＂
還有其他的什麽嗎……
＂似乎是毫無意義的無差別殺生，其實並非如此。這就是包含了偶然和異常的現實的迷人之處啊。＂他說。
迷人嗎……
恩，從某種程度上講……
哎哎，打住，再深入下去又不知會挖出些啥來。那必是非平常人涉足的領域。
就像危險又誘人的寶盒，而我的手差一點就會觸到。
——有這樣一副身體，還自稱普通人。
蓮代這樣諷刺過我。
那又怎樣？
無論如何——
絕對，絕對不想再踏入了，那個世界。我反複地警告自己。
＂喂，大叔？＂眼前少年的聲音讓我迴過神來。
＂總之，別忘了鎖門。＂
也不知自己的＂總之＂是為什麽作結，我生硬地砍斷對話。
2
我就職的單位，餘城高中，處於市北接近郊區的地方，周圍是田地和居民區，是一個升學率頗高，在那一帶算是頂尖的公立學校。
從公寓出發，乘公車大約十分鍾，到達離學校很近的車站，走一會就到了。
成為教師後不久，我買過一輛白色豐田，既好用又省油。平時都開車上下班。但在一年前的那場意外中，它從懸崖上落下，徹底報廢，壽終正寢，至今仍在水底長眠。
之後我來迴就坐公車。說到底也沒什麽不便。隻是偶爾會勾起一年前的沉重迴憶，讓我感到憋屈別扭。
今天車有些晚到，抵達學校時已經七點二十，早自習的鈴聲肯定響過了。我於是先去高二12班看看情況。上高二後學生就會麵臨文理分班。這個學校文科見長，但報理科的占多數。十六個班級中，有十個是理科班，1~10，而11~16班是文科班。我在這個學期成了12班的班主任。
同其他所有文科班一樣，女生是主力，占了2／3以上。對於性格有些優柔的我，這樣正好。
鈴聲過後，文科班安靜得很快，我盡量壓低腳步聲，在走廊上走著。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漂亮的校園，即使是現在仍充盈著綠意，和教學區連成一片平靜祥和的景色。
我真的很喜歡學校。
比其他機構要單純得多，平凡安寧之所。在這裏，較少有成人間紛繁複雜的人際交往。高中生雖不能把他們當小孩，但有時也會幼稚得可愛。也有瑣碎的小麻煩，但並沒有到讓人無計可施的地步。更重要的是，一切都按照日常的軌跡演進著，日複一日，年年如此。
我在12班的窗前稍稍駐足。學生們大多都在很認真地自習。也有在前方豎著一本書，偷偷吃早飯的，對此我一般都一笑置之。
班長李琳坐在講台上維持紀律。她是個不苟言笑的少女。膾龐細長精幹，黑直的長發束到後麵紮起馬尾。細黑的雙眉微微上挑，沒必要時絕不輕易開啟的薄唇總是抿成一線。
看到我，她麵無表情地點頭示意。對她的嚴肅習以為常，我輕輕頷首迴應。
有她在，讓我相當放心。
之後迴辦公室。我所在的是十五人的大辦公室，包括了五個文科班的所有老師。
此時裏麵有兩個人，語文老師裘菲，還有16班班主任王裕。
＂呦，姚老師，遲到了哦！＂
王裕看到我，笑著說。他和我一樣教數學，座位就在我的對麵。已年過半百，體型瘦小但精力充沛，嗓門總是很大。有時會略偏固執，總得來講是個很好的人。
＂真是對不起！＂我萬分抱歉地說。
＂哈哈，賴床了嗎？＂
裘菲老師在公用桌旁泡茶，這時抬起頭：＂姚老師才不會那樣，一定是車晚點了吧？＂
＂啊啊，是的。＂
我朝她點了點頭。
小我三歲的裘菲老師，是一個身形嬌小的美女。她善解人意的個性顯然比外貌更吸引人。
門口放著每個辦公室都會訂的各類報刊。我隨手拿起一份，打開，＂奇案，路邊貓兒頻遭毒手！＂的標題跳入眼簾。
真是無孔不入——我邊感歎邊看邊走到座位上 。
＂姚老師，請喝。＂
裘菲過來將一杯茶放在我桌上。她在辦公室裏經常幹些泡茶煮水的雜活。
＂謝謝！＂
＂不客氣。＂她微微一笑，朝我手中的報紙瞟了一眼，驀地細眉緊鎖，表情不快。
版麵上刊登了一張死貓照片，非常血腥。我飛快地合上報紙：＂抱歉！＂
＂沒關係，＂她搖搖頭，依舊一副難受的模樣，＂倒是那個啊，實在太過頭了。就算是要激起大眾的憤怒和惻隱之心，也該有個分寸。如果讓人看了覺得''好惡心''，而忘記同情的話，不是會適得其反嗎？我看那並不是出於什麽社會正義，而是單純的獵奇吧，現在好多媒體盡搞這些旁門左道。＂
＂啊，的確……裘老師你討厭暴力怪誕之類的東西嗎？＂
＂不盡然吧，文學和電影要另當別論。不管怎樣，藝術作品本身沒有錯，因為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怎麽樣的作品，可以選擇性地看，之後感到惡心也好不適也罷都隻是自己的責任。但是報紙不一樣，誰都會看，不負責任地什麽都報道的話隻會傷害到一部分人。與其說取締某些藝術作品，還不如讓媒體收斂一點。＂
＂不愧是語文老師，評論真有一套。＂王裕捧著茶杯湊過來，＂那麽究竟是什麽事？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野貓事件嗎？＂
沒等我們迴應，他便喋喋不休地說起來：＂真是殘忍哪，據說把血都抽光了，留下幹癟癟的，風幹了一樣的屍首。這樣的貓屍遍布了整條街，別說親眼所見了，就是光想象也能嚇死人啊！我說，這不是人幹得出來的吧？不會有那種嗎，吸血鬼什麽的。＂
＂王老師，說得太可怕啦！＂
＂哈哈，裘老師相信那種東西嗎？＂
＂如果完全不信的也不會害怕了。＂
＂有時無知的人更有勇氣啊。＂
他們又順勢談論下去。我看著他們，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羨慕。
無端的羨慕。
不，並不是無端的。怨恨可以無端產生，但羨慕之情不會。
我不想硬充知情者，但事實是，我已經無法像他們一樣，輕鬆地談論那類事了。所謂無知者的勇敢——我倒希望擁有這個。
孕育出這一切的這個世界，是最可怕的吧。像是在看不真切的海洋上，滾動著現實與異常的漩渦，我們不知不覺駛入了二者的縫隙中。
究竟是誰決定的？那樣的規律。
如果真有所謂的神，一定是群狡猾又粗心大意的家夥。
蓮代的話，會怎麽想？
他的話，應該不會信神吧？就算相信，也肯定不會心存好感。因為上天給他的，可是隻有半條靈魂的命運啊。
對了，還有人群恐懼症。
每個人害怕的東西真是不盡相同呢。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原因。
他還說過，自己有空間潔癖。極度渴望＂空＂的感覺。難道是因此而變得討厭人群，缺乏社會協調性的嗎？那小子同＂自閉＂＂失語＂那些根本扯不上關係，要形容的話隻能說怪異。但縱使如此，怎麽看都像擔任＂萬人迷＂角色的美少年，很難想象他身上有那種困擾。
這算病，還是單純的偏執？是天生的，還是成長使然？……
不知不覺，腦中全是他的事。
然而，說到底，我對他還是完全不了解。無論是他的過去還是現在。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心，根本無從把摸。
而他似乎，對我了如指掌。
真是——令人窩火。
3
＂老師。＂
波瀾不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十分遙遠。
＂哎？＂
我猛地抬起頭。李琳一臉平靜地站在前麵。
＂收上來的作業，就放在這裏了。＂
她指了指桌上壘得如小山一般的本子和試卷。
＂啊——啊，好的，謝謝。＂
我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昨晚沒怎麽睡好，剛剛不小心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還有兩個同學沒有交。＂
李琳繼續用毫無鈍銼的平淡音調匯報。她在當班長的同時也是數學課代表，當然，相當稱職。有時甚至會出現我唱紅臉，她唱白臉的倒置情況。
＂恩，長假是很容易倦怠……＂
＂一定讓他們在中午之前補完。＂她肯定地說。
表情毫無起伏。但聽得出＂無論用什麽手段＂的話外音。她大概會認為，作業沒交齊是她自己的問題。
認真起來很可怕。連我都不免這麽覺得，學生們就更不用說了。我知道他們私下裏給李琳起了＂冰鐵＂的稱號。
＂那……就交給你了。＂隻能這麽說。
＂是。＂她依然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被這樣的人在一旁督促著，不管是誰都會為了擺脫那股強壓拚了命補作業的吧。不禁有些同情那兩個學生了。
＂姚老師，昨天沒睡好嗎？＂裘菲扭身問。
＂恩，發生了一點事情。＂
＂嗨嗨，不會是交了女朋友吧？＂王裕在對麵起哄，＂晚上沒睡好還不是因為那個嘛，嘿嘿嘿！＂
＂王老師！＂裘菲麵色僵硬地怒嗔。
＂呃，對不起，嘿嘿！＂忘了說，王裕老師很喜歡講黃段子，當然僅限於熟人麵前。
我隻能苦笑。＂不是啦，事實上，我多了一個同居的人。＂
＂哎？＂他們兩人都一愣。過了會，王裕大叫一聲。
＂哦哦，果然是女友麽，還同居？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呦，姚老師！＂
＂搞錯啦！是男的，男的！＂
＂這樣啊……＂
幹嗎一副失望的表情！真是個八卦男。
＂說起來，姚老師你一年前有過要結婚的傳聞呢。＂英語老師顧玲插話說。聞言，我心微微一沉。
＂是啊，不過沒有成功。＂我擠出笑容。
＂哦……不過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小裘她大受打擊呢，對吧，小裘？＂顧玲說完，看向裘菲。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裏。
＂原來如此，確實那段時間你沒什麽精神呢，裘老師。嘖嘖，是這麽迴事啊！＂王裕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裘菲已經麵紅耳赤，＂你們，胡說什麽呀！＂瞟向我的眼神非常慌亂。最後別過頭去，仍能看出耳朵發紅。
我過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麽。
＂你們說，裘老師對我……哈哈，怎麽可能呢！別開玩笑了。＂
裘菲喜歡我？
當然沒可能。能力長相性格都無可挑剔的她，沒有理由會喜歡我這個普通到極點，沒什麽長處的男人吧。
我像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笑起來。
可是，不知為何，大家都用看笨蛋似的同情目光看向我。
望了眼裘菲，她沒有迴頭，一聲不吭。
耳朵似乎更紅了。
4
餘城高中沒有住宿製度，全員通校。四點半準時放學。課結束後，便是所有學生活動的時間。操場上四處迴響著運動類社團的呐喊，給人年輕真好的感覺。
我忙完所有工作，起身來到走廊。
接下來——
去那裏吧……
這時，身後傳來＂撻撻撻＂的跑步聲。
仔細聽的話，發現還是說成＂嗵嗵嗵＂比較好。
仿佛是衝著什麽目標，飛快地奔跑。沒有絲毫猶疑，無視所有阻礙，完全不考慮刹車的疾奔。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迴頭。
到了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那個腳步的主人猛地刹住步伐，沒有預警，毫無征兆，幾乎是快要貼到鼻尖的程度。事實上對方比我矮起一大截，然而她細長的脖頸直挺挺地伸起，似乎還踮起了腳尖，像要把我的臉看個清楚似地靠上來。大大的清澈瞳孔裏映出我呆掉的麵孔。
＂呦——嗬！＂
清爽到讓人難以置信的招唿，百分之百的活力，配以像是可以掃除一切晦暗的陽光笑容。
＂小~晟~真是好久不見了~二百六十四個小時了呦！不得了不得了了！長假真是叫人又愛又恨哪——＂
＂啊……安，安培。＂
這個世界會叫我小晟的隻有兩個人，房東夏麗小姐，和眼前的少女。年齡且不說，她們倆還真的有些相像。
眼前的人，概括成一個詞，便是可愛。沒有人會質疑的可愛，可愛到無可救藥。然而，亦不能用cute來形容。她的身形並不特別小，不過也不高大，略偏瘦的勻稱體型。齊劉海，短發，除劉海和耳鬢幾簇以外的頭發都有些天然卷。目光永遠是直接的，不懂得閃避，而且靈動，讓她有種兔子般的可愛勁。
＂今天，會來吧？＂＂小兔子＂的眼神閃閃發亮。
＂恩，當然。＂
她——鄭安培舉高雙手，大唿了一聲＂萬歲！＂。
我是跆拳道社的指導老師，而她是跆拳道社的主力，也是社長。
安培是16班的學生，成績很拔尖。16班與12班，相隔很遠，有兩個樓層，12班在一樓而16班在三樓。兩個班的學生彼此之間打照麵的幾率都小得可憐。安培在年級中算是個名人，原本我應該隻是知道＂有那麽一個學生＂這種程度，而她也應該隻是知道我＂是老師＂而已。
然而我們意外地熟絡起來。
社團是一方麵原因。
而且不是主因。
其實，知道我身體特殊的秘密的，並非隻有蓮代，還有其他幾人。
包括她在內。
確切地講，和她有直接的關係。說是由她促成的也不為過。
這裏不得不提，安培她——
是那個領域的人。
人稱術士。
與我在長途大巴上偶遇的古怪少年，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在我的公寓裏，並且半強迫地住了下來。
中間省略了諸多細節，異空間異形非日常組織雲雲，可以的話我真是不想再迴憶起來。
而且，我身體上不死的秘密，也被少年看穿。按他所說，能夠在異空間中存活的人有三種：
完全是人類，天生異能者。
部分是人類，亦是天生異能者。
完全是人類，後天得到了不死之力。
前二者在另一個空間必定會有所自覺，而第三類人，就算身處異境也不會自己感受到。這也是少年把我歸為此類的原因。＂唉呀，看大叔你一副呆呆不明所以的樣子就知道你什麽都沒察覺。＂這樣失禮地說。
然後，我，恩，就個人而言思考了很多。我擁有不死之身畢竟隻有一年之久，意識裏常常還有我隻是普通人的錯覺。遇到這種非日常的事----而且如此突然，感到完全沒有實感，實在不敢相信，惶然不知所措。當天夜裏，我睜眼在黑暗中愣了許久，先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很長的夢。
直到隔天看到客廳沙發上神清氣爽向我說早上好的某人，我還在心裏嘀咕：＂啊，是真的＂。
他像小孩一樣抱膝坐在沙發上，伸著脖子看電視。淺色的頭發，白皙精致的麵龐，碧玉般晶瑩的瞳仁。靜止不動的話說是人偶也讓人相信。明明身材頎長卻總喜歡縮在沙發裏，從這點看果然還是個孩子。
隻是這樣看著，就算是身為男性的我也會時而失神。當然，他一開口就另當別論了。
＂哦哦，街上的野貓被殘忍殺死，血液彼桎榨幹耶！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個城市已經變得那麽有趣了啊~＂
＂……＂
哪裏有趣了……
代表全世界的善良人士鄙視你哦。如果有人氣投票的話，這家夥這方麵絕對不行。話說電視台亮出的野貓遺照太限製級了吧，這樣不犯法麽？
蓮代跳下沙發，拍了拍衣服。今天是一件白色的v領毛衣。他似乎對白情有獨衷。
＂我要出門了！＂興衝衝地打完招唿，往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他，＂你早飯吃過了？＂
＂我喝過茶了。＂
＂……＂
我失語了幾秒。
＂沒常識也該有個限度吧！你以為隻要是有味道就可以當飯？況且早上空腹喝茶，你到底想怎樣折磨你的胃啊？＂
＂無所謂啦，那種小事。＂
＂不是小事！早餐對人體很重要！不養成好習慣是會精神不振，發育不良，抵抗力不足的哦！況且你……＂
對了。
這個人——
據他所說，隻有一半靈魂的樣子。
察覺出我要說什麽，他眯了眯眼：＂那個跟身體，沒有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我在心裏如此嘀咕。不過，沒有說出來。我換了口氣說：＂就算身體好也不能胡來，後悔就來不及了。習慣不良的年輕人得老人家的胃潰瘍可大有人在……＂
＂好啦我知道了。＂
他無奈地一聳肩，坐到餐桌旁。
＂大叔你如果變成老頭子，肯定是像那個嘮叨死人不償命的唐僧一樣。＂
＂說什麽呢，我是為你好。你不是還處於生長期嗎。男孩子這麽瘦可不行。＂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
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對年紀比我小的人說教。大概是既是教師又是家中長子的緣故。在離開家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以前，還在讀小學的弟弟也經常不吃早飯就去上學而被我念叨。
＂這話可沒有說服力啊。要說瘦的話，大叔你明明比我更甚。＂
說罷捋起袖子，揚了揚胳膊。
看得出來，雖纖細但十分結實緊致的身體。超乎常人的力量和反射神經，之前就表現得很明顯了。和偏向羸弱的我完全不同。
唉呀，弟弟和學生們可不會這樣還嘴。＂我就是吃不胖，沒辦法啊。＂隻能這樣辯解。
＂代表全世界的減肥人士怨恨你哦。＂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怨念啊？而且你才沒資格做這個代表呢。＂
說完，我把餐盤推向他。
做三明治的時候下意識地少放了蕃茄醬，而他拿過瓶子，若無其事地往麵包裏放了許多。剛才的新聞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把紅紅的醬倒到令我反胃的程度。
正想著那能吃嗎，就見他若無其事地將它放進嘴裏。
＂……＂
＂……＂
＂嗚哇，甜死了。＂
＂那是當然的！＂
還以為他的味覺不同於常人，結果不是。這小子在想什麽呢。
＂忽然想看看血淋淋的東西。＂
＂你小子是變態嗎？＂
所以把麵包弄得血淋淋的？……不，前提就不對，什麽叫＂忽然想看看血淋淋的東西＂啊！
他含著食物發出含糊不清的笑聲，咀嚼後咕地下咽。頓了頓，說：＂黃金周，今天就結束了。＂
話題扯得真快。
＂是啊，所以我馬上就得去上班了。＂
＂我，要去看學校。＂
＂恩？＂＂看哪個學校比較有趣，然後辦入學續。＂
＂你到底是以什麽標準在選學校的？＂
＂反正不是社團好不好玩，女生裙子短不短之類的，而且這裏是中國，校服完全不給人遐想的餘地。＂
＂算你說對了一個事實……那到底是什麽啊，那個標準？＂
＂那個麽，比如說——＂他歪了歪頭，＂像那則報道，那樣的。＂
＂哈？＂
是指野貓兇殺事件嗎？
＂大叔，你不會以為這隻是單純的變態行徑吧？＂
＂難道不是嗎？＂
＂一般人都這麽覺得。＂
＂……弄得好像你知道兇手是誰似的。＂
＂恩，我知道。＂
＂啊，＂真是意外，＂是誰？＂
＂這可不能說呢。＂
＂莫非和ghost有關係？＂
＂哎呀，大叔，對那方麵敏銳是好事，不過這個世界可不止ghost這一種異常哦。＂
還有其他的什麽嗎……
＂似乎是毫無意義的無差別殺生，其實並非如此。這就是包含了偶然和異常的現實的迷人之處啊。＂他說。
迷人嗎……
恩，從某種程度上講……
哎哎，打住，再深入下去又不知會挖出些啥來。那必是非平常人涉足的領域。
就像危險又誘人的寶盒，而我的手差一點就會觸到。
——有這樣一副身體，還自稱普通人。
蓮代這樣諷刺過我。
那又怎樣？
無論如何——
絕對，絕對不想再踏入了，那個世界。我反複地警告自己。
＂喂，大叔？＂眼前少年的聲音讓我迴過神來。
＂總之，別忘了鎖門。＂
也不知自己的＂總之＂是為什麽作結，我生硬地砍斷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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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職的單位，餘城高中，處於市北接近郊區的地方，周圍是田地和居民區，是一個升學率頗高，在那一帶算是頂尖的公立學校。
從公寓出發，乘公車大約十分鍾，到達離學校很近的車站，走一會就到了。
成為教師後不久，我買過一輛白色豐田，既好用又省油。平時都開車上下班。但在一年前的那場意外中，它從懸崖上落下，徹底報廢，壽終正寢，至今仍在水底長眠。
之後我來迴就坐公車。說到底也沒什麽不便。隻是偶爾會勾起一年前的沉重迴憶，讓我感到憋屈別扭。
今天車有些晚到，抵達學校時已經七點二十，早自習的鈴聲肯定響過了。我於是先去高二12班看看情況。上高二後學生就會麵臨文理分班。這個學校文科見長，但報理科的占多數。十六個班級中，有十個是理科班，1~10，而11~16班是文科班。我在這個學期成了12班的班主任。
同其他所有文科班一樣，女生是主力，占了2／3以上。對於性格有些優柔的我，這樣正好。
鈴聲過後，文科班安靜得很快，我盡量壓低腳步聲，在走廊上走著。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漂亮的校園，即使是現在仍充盈著綠意，和教學區連成一片平靜祥和的景色。
我真的很喜歡學校。
比其他機構要單純得多，平凡安寧之所。在這裏，較少有成人間紛繁複雜的人際交往。高中生雖不能把他們當小孩，但有時也會幼稚得可愛。也有瑣碎的小麻煩，但並沒有到讓人無計可施的地步。更重要的是，一切都按照日常的軌跡演進著，日複一日，年年如此。
我在12班的窗前稍稍駐足。學生們大多都在很認真地自習。也有在前方豎著一本書，偷偷吃早飯的，對此我一般都一笑置之。
班長李琳坐在講台上維持紀律。她是個不苟言笑的少女。膾龐細長精幹，黑直的長發束到後麵紮起馬尾。細黑的雙眉微微上挑，沒必要時絕不輕易開啟的薄唇總是抿成一線。
看到我，她麵無表情地點頭示意。對她的嚴肅習以為常，我輕輕頷首迴應。
有她在，讓我相當放心。
之後迴辦公室。我所在的是十五人的大辦公室，包括了五個文科班的所有老師。
此時裏麵有兩個人，語文老師裘菲，還有16班班主任王裕。
＂呦，姚老師，遲到了哦！＂
王裕看到我，笑著說。他和我一樣教數學，座位就在我的對麵。已年過半百，體型瘦小但精力充沛，嗓門總是很大。有時會略偏固執，總得來講是個很好的人。
＂真是對不起！＂我萬分抱歉地說。
＂哈哈，賴床了嗎？＂
裘菲老師在公用桌旁泡茶，這時抬起頭：＂姚老師才不會那樣，一定是車晚點了吧？＂
＂啊啊，是的。＂
我朝她點了點頭。
小我三歲的裘菲老師，是一個身形嬌小的美女。她善解人意的個性顯然比外貌更吸引人。
門口放著每個辦公室都會訂的各類報刊。我隨手拿起一份，打開，＂奇案，路邊貓兒頻遭毒手！＂的標題跳入眼簾。
真是無孔不入——我邊感歎邊看邊走到座位上 。
＂姚老師，請喝。＂
裘菲過來將一杯茶放在我桌上。她在辦公室裏經常幹些泡茶煮水的雜活。
＂謝謝！＂
＂不客氣。＂她微微一笑，朝我手中的報紙瞟了一眼，驀地細眉緊鎖，表情不快。
版麵上刊登了一張死貓照片，非常血腥。我飛快地合上報紙：＂抱歉！＂
＂沒關係，＂她搖搖頭，依舊一副難受的模樣，＂倒是那個啊，實在太過頭了。就算是要激起大眾的憤怒和惻隱之心，也該有個分寸。如果讓人看了覺得''好惡心''，而忘記同情的話，不是會適得其反嗎？我看那並不是出於什麽社會正義，而是單純的獵奇吧，現在好多媒體盡搞這些旁門左道。＂
＂啊，的確……裘老師你討厭暴力怪誕之類的東西嗎？＂
＂不盡然吧，文學和電影要另當別論。不管怎樣，藝術作品本身沒有錯，因為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怎麽樣的作品，可以選擇性地看，之後感到惡心也好不適也罷都隻是自己的責任。但是報紙不一樣，誰都會看，不負責任地什麽都報道的話隻會傷害到一部分人。與其說取締某些藝術作品，還不如讓媒體收斂一點。＂
＂不愧是語文老師，評論真有一套。＂王裕捧著茶杯湊過來，＂那麽究竟是什麽事？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野貓事件嗎？＂
沒等我們迴應，他便喋喋不休地說起來：＂真是殘忍哪，據說把血都抽光了，留下幹癟癟的，風幹了一樣的屍首。這樣的貓屍遍布了整條街，別說親眼所見了，就是光想象也能嚇死人啊！我說，這不是人幹得出來的吧？不會有那種嗎，吸血鬼什麽的。＂
＂王老師，說得太可怕啦！＂
＂哈哈，裘老師相信那種東西嗎？＂
＂如果完全不信的也不會害怕了。＂
＂有時無知的人更有勇氣啊。＂
他們又順勢談論下去。我看著他們，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羨慕。
無端的羨慕。
不，並不是無端的。怨恨可以無端產生，但羨慕之情不會。
我不想硬充知情者，但事實是，我已經無法像他們一樣，輕鬆地談論那類事了。所謂無知者的勇敢——我倒希望擁有這個。
孕育出這一切的這個世界，是最可怕的吧。像是在看不真切的海洋上，滾動著現實與異常的漩渦，我們不知不覺駛入了二者的縫隙中。
究竟是誰決定的？那樣的規律。
如果真有所謂的神，一定是群狡猾又粗心大意的家夥。
蓮代的話，會怎麽想？
他的話，應該不會信神吧？就算相信，也肯定不會心存好感。因為上天給他的，可是隻有半條靈魂的命運啊。
對了，還有人群恐懼症。
每個人害怕的東西真是不盡相同呢。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原因。
他還說過，自己有空間潔癖。極度渴望＂空＂的感覺。難道是因此而變得討厭人群，缺乏社會協調性的嗎？那小子同＂自閉＂＂失語＂那些根本扯不上關係，要形容的話隻能說怪異。但縱使如此，怎麽看都像擔任＂萬人迷＂角色的美少年，很難想象他身上有那種困擾。
這算病，還是單純的偏執？是天生的，還是成長使然？……
不知不覺，腦中全是他的事。
然而，說到底，我對他還是完全不了解。無論是他的過去還是現在。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心，根本無從把摸。
而他似乎，對我了如指掌。
真是——令人窩火。
3
＂老師。＂
波瀾不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十分遙遠。
＂哎？＂
我猛地抬起頭。李琳一臉平靜地站在前麵。
＂收上來的作業，就放在這裏了。＂
她指了指桌上壘得如小山一般的本子和試卷。
＂啊——啊，好的，謝謝。＂
我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昨晚沒怎麽睡好，剛剛不小心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還有兩個同學沒有交。＂
李琳繼續用毫無鈍銼的平淡音調匯報。她在當班長的同時也是數學課代表，當然，相當稱職。有時甚至會出現我唱紅臉，她唱白臉的倒置情況。
＂恩，長假是很容易倦怠……＂
＂一定讓他們在中午之前補完。＂她肯定地說。
表情毫無起伏。但聽得出＂無論用什麽手段＂的話外音。她大概會認為，作業沒交齊是她自己的問題。
認真起來很可怕。連我都不免這麽覺得，學生們就更不用說了。我知道他們私下裏給李琳起了＂冰鐵＂的稱號。
＂那……就交給你了。＂隻能這麽說。
＂是。＂她依然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被這樣的人在一旁督促著，不管是誰都會為了擺脫那股強壓拚了命補作業的吧。不禁有些同情那兩個學生了。
＂姚老師，昨天沒睡好嗎？＂裘菲扭身問。
＂恩，發生了一點事情。＂
＂嗨嗨，不會是交了女朋友吧？＂王裕在對麵起哄，＂晚上沒睡好還不是因為那個嘛，嘿嘿嘿！＂
＂王老師！＂裘菲麵色僵硬地怒嗔。
＂呃，對不起，嘿嘿！＂忘了說，王裕老師很喜歡講黃段子，當然僅限於熟人麵前。
我隻能苦笑。＂不是啦，事實上，我多了一個同居的人。＂
＂哎？＂他們兩人都一愣。過了會，王裕大叫一聲。
＂哦哦，果然是女友麽，還同居？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呦，姚老師！＂
＂搞錯啦！是男的，男的！＂
＂這樣啊……＂
幹嗎一副失望的表情！真是個八卦男。
＂說起來，姚老師你一年前有過要結婚的傳聞呢。＂英語老師顧玲插話說。聞言，我心微微一沉。
＂是啊，不過沒有成功。＂我擠出笑容。
＂哦……不過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小裘她大受打擊呢，對吧，小裘？＂顧玲說完，看向裘菲。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裏。
＂原來如此，確實那段時間你沒什麽精神呢，裘老師。嘖嘖，是這麽迴事啊！＂王裕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裘菲已經麵紅耳赤，＂你們，胡說什麽呀！＂瞟向我的眼神非常慌亂。最後別過頭去，仍能看出耳朵發紅。
我過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麽。
＂你們說，裘老師對我……哈哈，怎麽可能呢！別開玩笑了。＂
裘菲喜歡我？
當然沒可能。能力長相性格都無可挑剔的她，沒有理由會喜歡我這個普通到極點，沒什麽長處的男人吧。
我像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笑起來。
可是，不知為何，大家都用看笨蛋似的同情目光看向我。
望了眼裘菲，她沒有迴頭，一聲不吭。
耳朵似乎更紅了。
4
餘城高中沒有住宿製度，全員通校。四點半準時放學。課結束後，便是所有學生活動的時間。操場上四處迴響著運動類社團的呐喊，給人年輕真好的感覺。
我忙完所有工作，起身來到走廊。
接下來——
去那裏吧……
這時，身後傳來＂撻撻撻＂的跑步聲。
仔細聽的話，發現還是說成＂嗵嗵嗵＂比較好。
仿佛是衝著什麽目標，飛快地奔跑。沒有絲毫猶疑，無視所有阻礙，完全不考慮刹車的疾奔。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迴頭。
到了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那個腳步的主人猛地刹住步伐，沒有預警，毫無征兆，幾乎是快要貼到鼻尖的程度。事實上對方比我矮起一大截，然而她細長的脖頸直挺挺地伸起，似乎還踮起了腳尖，像要把我的臉看個清楚似地靠上來。大大的清澈瞳孔裏映出我呆掉的麵孔。
＂呦——嗬！＂
清爽到讓人難以置信的招唿，百分之百的活力，配以像是可以掃除一切晦暗的陽光笑容。
＂小~晟~真是好久不見了~二百六十四個小時了呦！不得了不得了了！長假真是叫人又愛又恨哪——＂
＂啊……安，安培。＂
這個世界會叫我小晟的隻有兩個人，房東夏麗小姐，和眼前的少女。年齡且不說，她們倆還真的有些相像。
眼前的人，概括成一個詞，便是可愛。沒有人會質疑的可愛，可愛到無可救藥。然而，亦不能用cute來形容。她的身形並不特別小，不過也不高大，略偏瘦的勻稱體型。齊劉海，短發，除劉海和耳鬢幾簇以外的頭發都有些天然卷。目光永遠是直接的，不懂得閃避，而且靈動，讓她有種兔子般的可愛勁。
＂今天，會來吧？＂＂小兔子＂的眼神閃閃發亮。
＂恩，當然。＂
她——鄭安培舉高雙手，大唿了一聲＂萬歲！＂。
我是跆拳道社的指導老師，而她是跆拳道社的主力，也是社長。
安培是16班的學生，成績很拔尖。16班與12班，相隔很遠，有兩個樓層，12班在一樓而16班在三樓。兩個班的學生彼此之間打照麵的幾率都小得可憐。安培在年級中算是個名人，原本我應該隻是知道＂有那麽一個學生＂這種程度，而她也應該隻是知道我＂是老師＂而已。
然而我們意外地熟絡起來。
社團是一方麵原因。
而且不是主因。
其實，知道我身體特殊的秘密的，並非隻有蓮代，還有其他幾人。
包括她在內。
確切地講，和她有直接的關係。說是由她促成的也不為過。
這裏不得不提，安培她——
是那個領域的人。
人稱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