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涵一時間有些愕然,不明白自己這麽一問,為何鐵洛酋會表現的如此高興,禁不住問道:“鐵大統領,你這是為何?”

    “啊?”鐵洛酋呆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想岔了,拍了拍額頭,尷尬地笑道:“原來是我意會錯了,我還以為高先生這麽問,是要幫我出手教訓一下那些重始宗弟子。”

    審香妍一直沒有插嘴,忽然看到這麽大的一個石巨人,居然有此尷尬的神態,忍不住“撲哧”一笑,接口道:“我明白了,難怪大統領一聽說我高大哥是玄元宗的人,就連連叫好。”

    審香妍這麽一說,高庸涵略微一想,隨即了然。這幾年,鐵洛酋一定對占據駐木村的那些重始宗門人深惡痛絕,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但是又苦於無法出手。這種情況,如果放在普通人,甚至是其他種族身上,就算憤慨也隻能隱忍。但是,龍門鎮乃至整個西嶺戈壁,都是源石族的地盤,源石族人直率粗豪的性格,注定他們遲早會爆發,和重始宗翻臉。

    高庸涵很清楚,鐵洛酋剛才那個反應,是希望能通過自己的手,幫他們解決重始宗需索無度的騷擾。因為,他以玄元宗門人的身份出手,可謂是天經地義,事後不但不會給源石族帶來麻煩,還能為其解決這個棘手的難題。隻是這麽一來,和重始宗難免結怨,對於尚不清楚兩宗內情的高庸涵來說,禍福實在難說得很。而且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源石族和重始宗鬧翻的話,對於人族而言,其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重始宗主導了對大衍國的戰爭,源石族則作為其中的一支主力,參與了前後數次大戰,直到現在仍然對太河源有很大的威脅。雙方一旦出現內訌,南州國至少能多享幾年的太平。

    兩權相較,如何取舍,似乎已經很明了了!

    從大義來講,高庸涵不但不應該拒絕鐵洛酋的請求,而且還應該推波助瀾,使兩邊的關係進一步惡化,以此來削弱敵手。當他還是東陵府的“高帥”時,在與異族交戰中也會用到各種謀略,為的就是能最終獲勝。但是從個人的角度而言,在日常言行中,這種陰謀詭計卻是他所不屑的。

    高庸涵不禁苦笑!人就是這麽奇怪這麽矛盾,為了所謂的大義去算計欺騙敵人,就被稱作是謀略,一旦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去陷害他人,則被稱作陰險狡詐。前一種人往往為人推崇,受世人讚譽,後一種人則會遭到唾棄,然而究其根本,其實並無太大的區別。不過,這種看法自古就有,即使是那些流芳千古的英雄,也不能免俗。難道說,大義所在,就算是於自己的本心有所違背,也惟有在所不惜了麽?

    想到這裏,高庸涵看著鐵洛酋期待的眼神,緩緩搖頭道:“鐵大統領,貴族和重始宗的恩怨,我實在不便插手,因為其中牽扯太大,一旦鬧開了恐怕很難收場。”

    鐵洛酋滿臉的失望,大聲詰問道:“莫非,高先生忘了那些被囚禁的同門,一點也不顧同門之誼了麽?”

    “當然不是!對於那些被困的同門,我一定會去駐木村將他們救出來,到時如果逼不得已和重始宗交上了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高庸涵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如果真的能救出同門,並將重始宗趕出駐木村,那麽完全可以把那些蟲人安置在駐木村一帶。一方麵,有玄元宗弟子出麵,源石族總不至於撕破臉,強行對付蟲人,另一方麵,那麽多蟲人,對於玄元宗來說多少也是一層助力。甚至,如果可能的話,玄元宗的同門還可以教蟲人一點粗淺的修真法門,開啟智識,日後自保的力量也要大一些。

    可是鐵洛酋卻意會錯了,他以為高庸涵是在暗示自己,將在不久以後以拯救同門的名義,對那些重始宗弟子出手,歡喜之下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同時再往深裏想一層,高庸涵的那句不願插手,其實是不願連累源石族,給自己留了很大的餘地,感激之餘拱手道:“高先生,承情之至!如果有什麽可以效力的地方,盡管直言!”

    鐵洛酋的這個反應大出意料,高庸涵凝神一想就知道他會錯意了,可是又無法明言,難免生出一絲慚愧。他的本意,不過是為了能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盡可能減少源石族的注意,避免掉一些麻煩,不料卻得到了鐵洛酋的這番表示,心中頗為不安,連忙迴禮道:“言重,言重!順手而為的事情,大統領不必掛在心上。不過,倒真有一件事,要麻煩閣下!”

    “請講!”

    “我的靈胎並未完全恢複,所以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調息……”

    話還沒說完,審香妍情急之下搶過話題:“高大哥,你的傷勢很重麽?”

    “倒也沒什麽大問題,隻是靈力運轉有些滯礙,”高庸涵說著朝審香妍使了個眼色,審香妍隨即醒悟不再說話,“所以,才想請大統領幫忙。”這句話半真半假,靈力運轉滯礙是真,想找僻靜的地方療傷是假,實則是想前往亂石坡。

    “僻靜的地方多得是,不過都在鎮子外麵,不知高先生還有什麽別的要求?”鐵洛酋天性粗豪,壓根就沒看到高、審二人之間的細微動作,對高庸涵的話自然沒有絲毫的懷疑。要是換作玉寒少,隻怕就沒這麽輕鬆了。“倒也沒什麽特殊的要求,最好是找一處人跡罕至,兼且險峻的地方,因為閉關期間最忌被打擾。”

    “我知道!”鐵洛酋沉吟了一下,龍門鎮以及附近方圓百裏之內,礦井林立肯定是不行的,想來想去隻有兩個地方合適,當下答道:“高先生,合乎要求的地方倒是有兩個,不過就是有點遠,一個是西南兩百餘裏的木爪嶺,一個是東南三百多裏的亂石坡。以我的意思,還是木爪嶺比較合適。”

    鐵洛酋口中終於說出“亂石坡”三個字,審香妍這才明白,高庸涵是要設法營救那些蟲人,又不願再起波折,才如此大費周折。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經過了昨夜一戰,再加上途中驅散朔金齒一事,高、審二人必然為源石族人所重視和關注。如果在龍門鎮露麵不久,轉眼就無影無蹤,必然會引起源石族的緊張。此時正好是礦井坍塌的非常之時,兩個一身法術的修真者來去這等匆忙,要說沒事發生,那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鐵洛酋職責所在,肯定會全力追查,就算一時找不到二人的行蹤,那些躲在亂石坡的蟲人,遲早會被發現。再退一步,就算那些蟲人沒有被發現,怎麽將他們安全轉移到別處,也是十分難辦的事情。再者說了,源石族人在西嶺戈壁經營了七、八百年,想要完全隱藏蹤跡幾乎不可能,所以高庸涵才以療傷為名,不露痕跡地尋訪那些蟲人。

    高庸涵聽到“亂石坡”三個字同樣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又是為何呢?”

    “因為木爪嶺——”

    木爪嶺的地勢非常陡峭,是由數十個懸崖峭壁和彎彎曲曲、時斷時續的峽穀組成。占地雖然不如亂石坡大,但是裏麵的道路錯綜複雜猶如迷宮,不要說商隊的人,就是源石族人也少有到裏麵去的。最奇特的是,木爪嶺裏麵落雷十分頻繁,就連以沙石為食的朔金齒,都不敢輕易入內。

    “木爪嶺以此之故,幾乎沒有什麽生靈會闖進去,十分符合高先生的要求。”

    “聽大統領這麽一說,木爪嶺是比較合適。”高庸涵口中這麽說,卻並不急於表態,微微搖頭道:“隻是落雷太多的話,還是會有些麻煩,那麽亂石坡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這亂石坡嘛,單論條件比木爪嶺更加符合,隻是——”鐵洛酋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沉思良久才說出了一段密聞。原來,這亂石坡是源石族在西嶺戈壁最大的一個墳場!

    早在九界形成之初,朔金界受天地靈氣的熏陶,一些精石逐漸濃縮成為石魂,在機緣巧合之下,石魂生出了意識,成為一種獨特的生靈。石魂鑒於自身過於脆弱,於是利用圍繞在身體四周的岩石,將自己保護起來,天長日久,和這些岩石得以融為一體。隨著人數的增加,漸成一族,由於源自石魂和岩石,故得名源石族。說來也怪,石魂隻產於朔金界的倚剛山,所以倚剛山也被源石族尊為聖山。盡管石魂形成的時間非常久,且極為難得,但是他們長達千年的壽命,還是使源石族日益壯大,成為朔金界真正的主宰。

    然而九界坍塌之後,倚剛山雖然有一部分落到厚土界,可是以前凝聚靈氣以供倚剛山產出石魂的至寶——雙石扣鍾卻不翼而飛,石魂的出產變得異常艱難。一旦沒了石魂,源石族便無法傳承下去,長此以往,勢必落得滅族的下場,這便是巨擎閣拚命采集靈石的根本原因。這麽多年下來,巨擎閣的修真者不惜求教炎焱族焰陽宗,以及玄元宗、重始宗,想盡一切辦法,希望可以用靈石製出石魂,卻始終沒什麽大的進展。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先後經曆了數次戰亂,源石族總人數已經降至不足六十萬,是九大種族中人數最少的一族。

    “幾百年裏,我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族人,由於石魂漸漸衰竭而一個個死去,除了悲痛卻無能為力。我也是在尋訪礦脈的時候,才發現亂石坡的,那裏的地勢比較像倚剛山,於是我就把死去的族人都安置在那裏。”說道這裏,鐵洛酋連幹了幾大桶酒,神情之中說不出的落寞。

    高、審二人對於這段秘辛從不知情,這麽一聽才知道原委,聽完之後唏噓不已。

    高庸涵不由想到了一個問題。七蟲族的遭遇不可謂不慘,要不是他們靈胎盡失無法控製繁衍,以至於威脅到所有生靈的生存,應該不會受到其他種族的聯手屠殺。源石族同樣是因為麵臨生存危機,所以才四處搜略靈石寶玉,甚至不惜為此大打出手,更是在西嶺戈壁奴役七蟲族人。說來說去,他們的這些舉動都是為了生存。如果真是這個原因的話,那麽某些在旁人眼裏看來無法接受的舉措,也自有他的道理了。

    “原來亂石坡是貴族的一處聖地,倒是我冒昧了!”高庸涵雖然不可能因為亂石坡是源石族的墳地,就放棄此行,但是這句話卻是發自真心,所以說的十分懇切。

    “我們原本就來自塵土,死後複歸於塵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存在什麽聖地一說。”鐵洛酋仿佛是想通了一樣,神情迴複了幾分平靜,沉聲道:“如果高先生想在亂石坡療傷,我可以派人領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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