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烹雀舌,金碗注龍團。

    雀舌在杯中旋轉,慢慢舒展,葉底黃綠明亮、整齊勻稱,一根根泡開的芽頭立著,被人端起後,才緩緩地沉了下去。

    簡寶珍的眼底有壓抑的怒火,一個小小的丫頭都敢這般辱她?

    柒夏聞著茶香,按照記憶裏簡寶華的動作,有些不穩地捧起茶,她當然知道簡寶珍的這茶葉的難得,這可是她聽大小姐的吩咐給二小姐送來的。

    柒夏小心地呷了一口茶水,靜謐的房間裏傳來了她的唇碰在水麵上,吸氣的聲音,柒夏聽到了聲音就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喝水的時候怎會出現這樣的聲響?

    她放下了白瓷杯盞。

    簡寶珍聽到了聲音,心中冷笑著,麵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我有些好東西給你。”她站起身來,去了梳妝台那裏,從梳妝盒之中拿出了一枚發簪。

    這是一枚珍珠蝴蝶鎏金簪,因為銀錢花費的太多,她少不得在其他的方麵動主意,就想到了府裏頭定期打得首飾上來。忍痛舍棄了那些寶石金鑲玉的發簪,選擇不大值錢的銀簪或者是鎏金簪,因為價格便宜,往往能夠多得幾件。

    簡寶珍的這點小心思,並沒有為簡寶華戳破,丫鬟來稟告的時候,她正膝上窩著貓兒看書,白皙的手指撫著貓兒的脊背,“今後這點小事就不用稟我了,就隨她去了。”

    柒夏的眼看到了發簪就挪不開眼,她是個愛俏的姑娘,家裏出了事之後,把愛俏的心思壓了壓,但到底是愛美的。

    “我手裏有這樣一根發簪,你帶著正合適。”

    簡寶珍含笑把發簪插·入到柒夏的發簪上,在柒夏的耳旁輕輕地說道,“若是得了銀子,你大哥總是去喝酒,喝酒喝多了傷身不說,也容易犯下錯,倒不如發簪好,若是不愛了,典當了就好。”

    簡寶珍的銀錢有限,若是缺了銀子怎能真的典當。把這樣的發簪賞人,拿來做人情是最好的,銀子捏在手裏,以備不時之需。

    柒夏的眼底有些鬆動,簡寶珍看到她的模樣,想到她要說的是簡寶華的婚事,咬咬牙,又去拿了一對珍珠耳環,正和那發簪可以配成一對。

    蓮花樣式金底,墜著圓潤的珍珠,這與簡寶華的耳鐺樣式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是紅寶石鑲嵌,而這一對耳鐺用的是珍珠。

    柒夏徹底被打動,終於說道:“他們是這樣說的……”

    簡寶珍

    聽得認真,低頭斂目,腦中記下其中的關鍵處。

    柒夏說完了之後,想到了大哥最後一句話,摸了摸珍珠耳環,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我大哥還說了一件事,世子爺對我們小姐很是上心。”

    “世子爺?”簡寶珍一下便愣住。

    “像是把大小姐當做妹妹似的。”柒夏說道。

    她在簡寶珍的房裏耽擱了許久的時候,說完這些,便說道,“我也當走了。

    簡寶珍忽的想明白,為何簡寶華在雅苑的時候匆匆離開,她的耳廓紅的幾乎滴血。把發簪和耳環送給柒夏的不平終於被安撫了下來,“我就說,你帶著耳鐺好看。”心情好了,也就哄著柒夏。

    “是嗎?”柒夏原本已經站起了身子,此時卻邁不開離開的步子。

    “你看看。”簡寶珍遞給她一麵手鏡,“你皮膚生的白,一般人喜歡珍珠卻也少帶,是因為襯得麵黃,而你與珍珠十分契合,你瞧瞧,顯得人都溫柔穩重了。”

    簡寶珍的手指修長而纖細,白淨的手指撥弄耳旁的碎發,露出了圓潤的珍珠。

    柒夏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心裏歡喜,因為要迴到大小姐的房中,總不好繼續帶,心中想著迴去了之後一定要好好看看,誰知道,等著自己攬鏡,總是沒有在二小姐的房中看著好,這個發現讓柒夏氣悶。

    一直到很久之後才想明白,珍珠的光澤有限,怎敵寶石的通透璀璨?那一日看著覺得好,是因為二小姐的手指白皙修長,指尖染著的火紅的丹寇,承托出了珍珠淡淡光華。

    柒夏離開之後,簡寶珍走到桌麵,順手把那瓷杯扔在了地上,清脆的聲響,瓷杯被砸的粉碎,澄色茶湯流淌淡綠色的茶芽無辜地橫在地上。

    綠嵐被簡寶珍的動作嚇了一跳,小姐沒什麽表情,卻無端讓人心中升了寒意。

    “收拾一下。”簡寶珍對著小丫頭說道,收斂裙擺坐在了軟榻上,踢掉了繡鞋,雙膝也蜷在軟榻上,想著今日裏簡寶華通紅的耳廓。她心悅江寧世子?

    簡寶珍想到江寧世子的麵容,輕輕笑了,她一直以為簡寶華冷靜自製,誰知道那般名聲不堪的江寧世子,她也看得上。

    手指扣在仙女捧壽紅木小幾上,若是江寧世子待她也一片真心……

    想到了這裏自己便覺得好笑了,前幾日還聽說江寧世子流連於秦樓楚館,嫡親姐姐萬事不急不躁,沒曾想,到底這時候昏了頭。

    如

    果段家的二公子沒有對簡寶華起了心思,段家大公子確實是不錯,可惜那二公子恁的霸道,若是簡寶華當真入了段家,她隻消是讓段家的夫人知道,兩位公子對她的心思,簡寶華的後生就不得安寧。

    無論是江寧世子還是段家,都不是個好人選。嫁人如同是第二次的投胎,第一次簡寶華投胎投的好,第二次眼見著她要入火坑,簡寶珍的心中是說不出的舒暢,知道簡寶華過得不好,她也就安心了。

    隻是忽的一頓,想到了自己身上,她也該為自己謀劃了,她要嫁入什麽樣的人家。

    想到了汪蕊身上的紅痕,覺得汪蕊也是傻的。九皇子又不能登位,竟是半推半就與九皇子成就了好事。又想到了李瑩,為了一個宋文清,算計了那些年,最後被溫九小姐捷足先登。

    “小姐,都入夜了,明個兒一早還要去女院呢。”紅箋吩咐道。

    簡寶珍本應當沐浴一番,耽擱了這麽久的時候,隻得說道:“明個兒一早,早半個時辰喊我,讓廚房把水燒好,我要沐浴。”

    要去女院本就要早起,簡寶珍還要沐浴,被紅箋叫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昏昏欲睡。打了一個哈欠,在浴桶之中昏昏沉沉竟是又睡著了。

    沒有上妝,綠嵐忍不住看著簡寶珍,膚色不均,嘴角處有些暗沉,額頭上有去除不掉的痘印,麵頰上的肌膚可瞧得見毛孔。她曾見過沐浴過後還濕著頭發的大小姐,肌膚如同剝了殼的雞蛋,柳眉如同山水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卷翹長睫掀起,露出了璀璨奪目星河般的眸子。大小姐似笑非笑,她澄澈的眼好似看穿了所有二小姐的小情緒,“那就拿去罷。”

    絲瓜絡擦著簡寶珍的肌膚,綠嵐看著閉眼的簡寶珍,總是會想到那一日的大小姐,二小姐總是想要和大小姐去爭,但是憑什麽去爭呢?

    肖氏日日對簡寶珍說得話沒有入簡寶珍的心,卻入了綠嵐的耳。

    二小姐委實掐強好勝了些,是不是她想多了,大小姐根本沒有排擠她的意思?

    越是觀察,綠嵐越是覺得如此,隻是有一次同二小姐說了一次,就惹得小姐哭了一場,紅箋也是訓斥她,綠嵐就把這樁事埋在了心底,小姐本就偏向用紅箋,如今更偏向她些。

    綠嵐心中多少也有些沮喪,當年她與紅箋是好姐妹,一起被賣入到簡府的,兩人都是桐廬老鄉,跟著簡家上了京都,背井離鄉本兩人應當依靠,紅箋與自己離了心,她怎會不難過?

    綠嵐心不

    在焉,手下一個用力,搓背的力氣就大了些,當即簡寶珍就唿痛出聲,原本腦中有些渾渾噩噩,一下子就清醒了。

    綠嵐連忙請罪。

    簡寶珍看著綠嵐的顏色有些陰沉,想到了綠嵐之前說過的話,或許綠嵐是留不得了,口中溫聲說道:“不礙事的,我正好醒了。”

    綠嵐鬆了一口氣,見著簡寶珍起身,連忙去拿軟巾。

    簡寶珍沒有睡好,簡寶華又何嚐不是?

    眼下是淡淡的青色,麵對著水晶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昨個兒夜裏,總是會想到趙淮之的那些話,她閉上眼不想去想,偏生她就夢到了他。

    白日裏淺嚐即止的吻,在夜裏是吻得深沉而熱切,他的雙臂固定著她,將她逼迫在牆邊,避無可避,隻能夠被動地承受這個吻,無論是與段翮或者是與九皇子,她都不曾親吻過,在夢裏卻首遭嚐到了親吻的滋味。

    捏了捏眉心,夢裏是他抱著她,說要待她一身一世好,然後便是親吻,最後成了親,他又對她說著,他心中另有人。

    簡寶華似乎還能夠感覺到夢裏自己的心情,夢裏的自己是冷靜的,“我自然會成全了你,我們和離罷。”

    她有田產有莊子有店鋪,她牢牢地握著自己的錢財,口口聲聲說著願意和離,心中又是隱隱有些做疼的,正是這疼痛讓她從夜裏清醒了過來,單手撫胸,似乎那裏還隱隱作疼著。

    真是……亂七八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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