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為了改變女院,是下足了決心,因為接下來山長先請了天字班的女學生,上台奏琴。說來也是巧合,簡寶華注意到奏琴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瑩。

    簡寶華隱隱有了猜測,為什麽段翮一個男兒家能夠來女院,等到見到段翮焚香奏琴時候,佐證了她的猜測。

    段翮端坐在古琴旁,手指撚動,樂聲中見著巍峨高山,忽而一轉,潺潺流水奔向江河,岸邊大朵的花枝顫顫,蝴蝶飛舞眷戀著花蕊。

    簡寶華曾經是聽過段翮奏琴的,少年奏琴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柔情。

    他平時話語不多,所有的濃烈的情感都融入在琴中。

    此時的段翮,尚不到他前世最高水平的六成,但他這一手足以震到所有人。

    第一位奏琴的是天字班奏琴最好的李瑩,十四年歲卻不及八歲的段翮。

    在場的都是天之驕女,平日裏也頗為自得。

    兩廂對比,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也委實相差太多了些吧。”不知道是誰輕聲感歎,吐露了所有人共同的心聲。

    山長此時撫須含笑道:“段家的這位長公子,先前身子積弱,進學不過是寥寥數月,便有如此的成就。女院之中,琴這一科比書院的學子排的要多,諸位還須得多多研習。”

    周若苒湊到簡寶華的耳畔,“段家公子,恐怕私下裏練了許久,才能彈成這樣。”

    周若苒的聲音很小,除了簡寶華,就隻有王清媛能夠聽到。

    “沒有的。”王清媛搖搖頭,耳垂上的珍珠耳鐺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段公子的琴匠藝不夠,隻是因為情感融入的好。意境上要比李姑娘高明。”

    “你懂琴?”周若苒問道,“與段家公子相比如何?”

    “琴意上不相上下。”王清媛側頭,她認真地說道,“不過,若是論技法,他不如我。”

    周若苒的杏眸瞪大,還不等著周若苒讚歎,就忽的見到前排的那女子豁然站起,“山長,我覺得不公允。段公子雖然學琴不久,因為琴意上高出一籌,所以比得過李姑娘。”

    簡寶華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就聽到那女子朗聲說道:“我身後的幾位姑娘,有操琴比那段公子還要好的。段公子的本事比那位李姑娘強,不算什麽。”她轉過身子,指著王清媛,“我想,這位姑娘的琴是奏得極好的。”

    原先

    那女子嗬斥她們交談的時候,簡寶華並沒有看清楚她的臉,此時她轉過身子,手指指著王清媛。這幅模樣終於讓簡寶華看清了她的模樣。

    說起來也是未來赫赫有名的人物,不同於王宴行,這位邱家姑娘聞名,是因為她的性子。

    邱家的家世不豐,但邱家養的一雙兒女,據是有才。

    長子邱淩然,頗有盛名,一首《秋日菊頌》朗朗上口,後人傳唱,科舉時候更是高中頭名;女兒邱瑩瑩,被人讚歎是有詠絮之才,《踏春行》一詩蓋於其兄長詩作。

    因此,邱家得以有高門下嫁。

    這曲家閨秀,熟悉的人都稱讚是性情溫潤,端莊賢淑,這般的女子在入門三年後選擇了與夫婿分崩離析,等到最終定下要離開,迴娘家居住,被人用熱油潑了麵,那人便是邱瑩瑩了。

    邱瑩瑩此人很好辨認,她眉心有一點觀音痣,卻沒有悲天憫人之氣度,麵相有些兇惡。

    此時邱瑩瑩指著王清媛,王清媛的性子害羞,一下子就紅了臉。

    邱瑩瑩仍然朗聲說道:“我女院又不是沒有有才之人,不如讓王姑娘奏琴一曲如何?”

    李瑩被段翮比下,女院諸人大都覺得失了麵子,聽到邱瑩瑩的說辭,頓時就有人附和。

    “那你上來奏一曲。”山長微微頷首,對著王清媛說道。

    “是。”王清媛深吸一口氣,上了台。

    王清媛端坐於琴前,退卻了她身上溫柔如水的感覺,如同出鞘寶劍。

    手指大開大合,將軍征戰,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從她的琴音裏看到了一位征戰將軍的成長。少年時候意氣風發,落敗時候的倔強,一度的迷茫,義無反顧的投身,最後的從容鎮定。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縱然是黃字班沒有操琴的人,也瞧得出王清媛的妙處。

    隻要是有人,這琴意便難上一層,更何況她一個女子能夠奏得出凱歌,奏得出悲鳴,奏得出那邊塞的蒼涼,王清媛的琴奏得極好。

    等邱瑩瑩站起時候,眾人的叫好聲仍有餘韻,“這樣的琴方能代表我女院,我想,在場諸人勤以操練,也會有如此的成就。”

    邱瑩瑩指出了王清媛的長處,也算是替女院撐了場子,她的這一番舉動,讓女院的學子喝了彩。

    等到王清媛紅著一張臉坐迴到了原處的時候,邱瑩瑩慢吞吞地說道:“我姓邱,叫做邱瑩瑩。我的哥哥是邱淩

    然。我剛剛在前麵聽到你們三個要定一間,再加上一個我罷。”她下巴微微抬起,表情倨傲。

    邱瑩瑩說話的時候,簡寶華一直在看著王清媛,對於邱瑩瑩的舉動,她麵上雖然仍然溫和笑著,眼底卻是悶悶,對於邱瑩瑩的提議心中也是抵觸,隻是不好意思開口拒絕。

    知道了邱瑩瑩是那個能用熱油潑人麵的人,簡寶華無論如何也不準備在女院的這些年與她同住。

    眼睛一轉,忽然見到了一人,微微一笑,便溫聲道:“邱姑娘,剛剛隻是暫且定下三人,最後一人,也有了章程。”伸手一指,落在了邱瑩瑩身邊,身子略有些壯實的女子身上,“左家姑娘,你可願與我們三人同住?”

    簡寶華指著的人是左秀蓉,是左楠玉的妹妹。

    左秀蓉原本是側著耳,悄悄聽著她們說話,聽到簡寶華忽然點到她,震驚地轉過身子,她的麵容也顯露在了三人的麵前。

    簡寶華看著她側臉的時候,加上前世的那一出公案,所以猜測到左秀蓉生的是英氣勃勃,等到左秀蓉當真轉過臉,簡寶華才真正瞧清楚了左秀蓉的麵容。

    她的麵頜有些寬,一雙唇又太過於厚重,雖說眼眸是杏目,但那長眉過於濃墨重彩,斜飛入鬢,若是男子,今後長成應當是英俊不羈,隻是這般的麵貌在她的麵上,天青色的襦裙也被她硬生生傳出了青衫長袍的味道。

    周若苒的反應極快,她也是不喜歡邱瑩瑩,雖然不知道這個左姑娘是誰,也甜甜對著左秀蓉一笑,“左姑娘,你有了舍友沒有?若是沒有,與我們三人同住好不好。”

    邱瑩瑩在簡寶華提到了左秀蓉的時候,麵色就難看了下來,聽到周若苒開口,她也明白周若苒也不願和她同住,麵色鐵青地難看,“你以為我想和你們兩個住在一塊兒?我無非是看著王姑娘的琴彈得好,是個高雅人,你們算得什麽?!”

    貶低了周若苒與簡寶華,邱瑩瑩對王清媛還是有些好感的。

    王清媛看著邱瑩瑩,又看了看周若苒與簡寶華,簡寶華注意到了王清媛的打量,對著她眨眨眼。

    邱瑩瑩的性子她日日相處隻怕處不來,周若苒雖然是身為郡主,卻極聽簡寶華的話,簡寶華的性子好,應當是處得來的,再看看那個左秀蓉,雖然生得著實不像是個姑娘家,一雙眼帶著惴惴不安,瞧得出性情應當還好。

    王清媛平日裏是不輕易得罪人的,隻是關乎到未來的幾年的舍友,她少不得得罪邱瑩瑩了。

    這位邱瑩瑩確實有些才名,她的詩清新有趣,若是住在一起還是謹謝不敏,“我與簡姑娘,還有苒郡主一道,左姑娘若是沒有旁的舍友,不如與我們同住罷。”

    簡寶華、周若苒還有王清媛都讓她一處住,左秀蓉的腦袋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剛剛聽到山長的話,她最擔心的就是沒有人願意與她住在一起,此時自然是忙不迭點頭。

    此時山長已經說完了話,最後說道:“都散了罷,我剛剛說得,在冊子裏都有些,晚些時候一人拿一本。”

    邱瑩瑩聽到山長說完,霍的一下從繡凳上站起,因為旁邊也有人站起,她這一動作並不顯得突兀,“我不過是看你有些才華,既然你們願意和這個不男不女的人住在一起,那就住在一起。”說完也不理會在場的人,就走了開。

    左秀蓉的神色有些暗淡,鼻尖都有些發紅,強忍著眼眶裏的酸楚。

    因為女生男相,她連哭都不願,總擔心在人後落得一個醜人多作怪的名聲。

    “你別理會她。”周若苒對邱瑩瑩的性子十分厭惡,“什麽人啊。”

    因為邱瑩瑩,對左秀蓉有了些憐憫。

    左秀蓉眨眨眼,“多謝郡主,”又對著王清媛說道,“你剛剛的琴彈奏的很好。”

    她的聲音也是低沉,不如旁的女子清亮。

    王清媛溫柔說道:“你客氣了。”

    最後左秀蓉的目光落在了簡寶華的身上,“不知道姑娘怎麽稱唿?多謝你了。”

    “我姓簡,喊我寶華就好。”

    “你們也可以喊我秀蓉。”左秀蓉說道,猶猶豫豫開口,“你怎麽知道我姓什麽?”

    周若苒也有些奇怪,看著簡寶華,就聽著她說道:“我認得你的兄長。”

    左秀蓉便明了,抿唇一笑,“今後便多多指教。”

    周若苒噗嗤一笑,“統共還有三個月的時候,到時候才會住在一起呢。”

    左秀蓉撓了撓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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