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濃,白日裏,園子裏的下人們都變得懶散,倒是晚間,風一吹,還有幾絲涼意,大夥兒便趁著這時候,聚在外麵,或聊天,或打鬧,消遣這夏日。


    景歡與懷安到園子外時,天還亮著,但已是飯點。


    遠遠的,都能瞧見莊子裏的人家屋頂升起了嫋嫋炊煙。


    狗吠,孩童笑,鍋碗乒乓。


    懷安倚著車壁,那前麵的簾子早已被打了起來,能瞧見外麵一望無際的農田,田埂上還加班加點趕工的老農,隻可惜這裏離村子還有些距離,若不然,還能瞧見村口扯閑話的老婆子。


    景歡也安靜瞧著外麵,不似往常一樣活潑。


    懷安轉過目光,輕輕地打量起景歡來。


    她的衣服有些皺了,頭發在路上的時候打理過,倒不算狼狽。這個角度,正能瞧見她的側顏,額頭光滑,彎出一個十分漂亮的弧度,在眼睛處微微一收,又順著鼻子的走勢翹起來。


    那嘴唇抿著時,便不像平日裏一樣歡騰,反而顯得有些嚴肅。


    許是察覺出有人在看她,景歡轉過臉來,卻發現懷安的眼神早已瞟向了外麵。


    “瞧什麽呢?”她換了個坐姿,問。


    懷安漫不經心地迴:“瞧這景色,著實安逸,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景歡聽了這話,眼底黯了黯,也迴頭看外麵,好半晌,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白馬村,也是這麽個景色,甚至比這還要美上幾分。


    白馬村因為三麵環山,許多田地也是鋪在山上的,自家的地在稍高點的位置,每次收麥子時總是費勁,要去隔壁借牛車才能拉迴來。夏日的晚間,天總黑得晚,景家老大瞧見村子裏升了第一條煙,便知道開飯的時候到了,便喊一聲在地裏幫著拔野草的景歡,一起著家去。


    那第一道炊煙,必定是自家升起的。


    景歡的母親,不僅是村子裏最美的女人,也是最勤快的。


    恩……做飯也是最好吃的。


    景歡私心這樣想著。


    因著地勢高,於是仿佛自己也離天近了一些,迴程的路上,一仰頭,天空湛藍,仿佛實質,真覺得自己一抬手就能摸到天似的。


    不像這裏,那天不過是淺藍,飄著幾朵雲,瞧著就知道離自己很遠。


    真想迴家啊……


    景歡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懷安聽見了,迴頭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外麵,心裏便全都了然了。


    思鄉,再正常不過了。


    隻是看到景歡這樣大大咧咧的人思鄉,總覺得……心裏麵十分別扭。


    懷安皺皺眉頭,壓下心中的不適。


    “你還能記得你家那邊有什麽特點嗎?”這話原本陸之遠早就問過,當時景歡的迴答讓人十分摸不著頭緒,聽著就是一個北方的普通小鎮,懷安即便是知道如此,可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遍。


    景歡倒是依然之前的那套說辭,不過這會補充了一點:“我家那邊,田都在山上。”


    知道這點也無濟於事,景歡早說過自己家三麵環山了。


    懷安也跟著歎了口氣。


    待進了園子大門,馬車又行了一會,兩人才下車,何繼早等在邊上迎了。


    三人見了麵,懷安先問了今晚備的菜。


    他未想到今日迴來得這麽晚,所以走時並未吩咐晚上要吃什麽。


    好在廚娘多少摸準了他的口味,準備的飯菜還算入眼。


    何繼倒是早看到這兩人身上的衣服已換過了,但因他倆收拾得當,倒看不出來狼狽,何繼便也不知如何過問了,於是又說起了懷安早上吩咐他辦的事。


    本就是打發人的借口,沒什麽難的,懷安也不過是略略聽了,便就過了。


    倒是走著才覺出肩膀有些酸痛,這才想起兩人都是受過傷的,忙停下來問景歡:“胳膊可還疼?”


    自然是疼,但對於景歡來說,完全在能忍受的範圍,所以她不過是略一頓,便搖了搖頭。


    懷安卻直皺眉頭。


    先前那淤青的模樣自己都是瞧見了的,怎麽可能不疼?


    於是上前掀起了景歡的袖子。


    這一番,旁邊的何繼先叫了起來,忙問道:“這是怎麽弄的?”


    懷安並沒迴他,皺眉先檢查了一番景歡的手腕,才說:“不很嚴重,不過還是請郎中過來吧。”後麵這話是對何繼說的。後者自然是趕快去準備了。


    懷安語氣雖然淡淡的,心裏卻頗多抱怨。


    自己也是大意了,因看著景歡活蹦亂跳的半句沒喊過疼,就忘了這茬,這若是真傷到了筋骨,耽誤這半天,怕是不好辦了。當時在城裏,也忘了去醫館看一看,不過即便沒忘,城裏的醫館似乎也進不得。雖說自己隻是打了幾個人,但要是運氣不好,真叫官兵給抓迴去,可不就壞事了?


    這樣一想,還真隻有請那位鄉野郎中過來看了。


    景歡看懷安握著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輕輕地將手抽了迴來,用右手揉著手腕,一邊嘻嘻笑道:“不妨事的,我在家裏經常受傷,從沒出過什麽大事,犯不著請大夫。”


    懷安瞪她一眼,順便將她的右手打落:“這種時候越揉越腫!還說自己經常受傷,怎麽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景歡一愣,訥訥不敢說話了。


    她自己以前受傷了,確實是這樣揉的嘛,雖說有些疼,可那手腕處的青紫,就得靠揉才能全部化開啊。


    懷安一瞧景歡臉色,便知道這丫頭什麽都沒聽進去了,不由又翻白眼。


    倒是餘光瞥到了幾個下人,遠遠地正盯著他倆看,懷安這才想起來他們現在正在外院,雖說自己不懼什麽風言風語,可是大喇喇站在這裏任人打量還是有失風度,便拽著景歡一起迴去了。


    何繼作為一個下人,絕對是合格的,很快就將郎中請了過來。


    隻是鄉裏的人,一般有個跌打損傷都不至於請郎中,導致這郎中在這一方麵並不擅長,最後竟還是懷安自己給配了幾服藥才算完,順帶著,也把自己的肩膀瞧了瞧,自然是一片淤青,不過他倒是真受傷受慣了,並不覺得多難受。


    郎中一瞧,幾味藥藥性溫和,並不相衝,知道懷安也是個懂藥理的,便隨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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