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路仁,然後是林沐沐和李禹森。


    “你們來了?”


    何嘉微笑著欲坐起身,路仁和林沐沐急忙喊道:“別動!”


    可還是慢了一步,何嘉的右肩疼得骨頭欲裂開,急蹙著眉,倒吸了一口涼氣,“疼~”


    路仁和林沐沐小心翼翼地將何嘉扶迴床上。


    “老師,醫生說你……”


    林沐沐張口欲道,被何嘉插話了,“俞暄然怎麽樣了?”


    路仁剛變好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何嘉見他神色沉重,心中一沉,緊張地坐起身,右肩的肋骨疼得連胸口也跟著疼,疼得汗水漸漸地冒出來了:“他……他怎麽樣了?”


    “姐,你別亂動,他好著呢,他一點事都沒有!”路仁急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受傷有多嚴重?你右肩肋骨斷了六根,你的右手臂粉碎性骨折……”


    路仁沒敢往下說。車上統共就三人,俞暄然和餘曦一丁點事都沒有,她卻把自己的右手給搭進去了。


    “是嗎?可我不覺得疼啊?其實我也沒什麽事情!”何嘉微微笑道,“我去看一下俞暄然!”


    說完,何嘉掀起被子欲下床。


    既然他沒事的話,那他今天就得去美國了吧!


    他走之前,她還是得看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話,送他一程。


    “姐,你多心疼一下自己好不好!”路仁難過道,“你老是這麽為別人著想、老是心疼別人,我看著都心疼,你怎麽就這麽傻呢?”


    路仁難過道,那麽傻那麽善良,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我能逃過一劫,就知足吧,我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何嘉笑道。她相信自己是幸運兒,每次危難之際,她總會遇到救命恩人或者一個轉折點,那是能帶給她幸運或者讓她通向幸福的路。


    這場車禍沒有造成任何死亡,俞暄然安然無恙,她隻是受了點傷,這已經是不幸中最大的幸運了。


    看到如此樂觀豁達的何嘉,路仁難過地垂下腦袋,他還沒有告訴她,她那條失去知覺的手已經廢了,因為神經損傷嚴重,以麻木或者部分感覺缺損為主,所以她目前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等到神經恢複痛覺功能時,有讓她撕心裂肺疼著的時候。


    站在一旁的林沐沐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緊抿著嘴唇看向何嘉。


    感受到她的視線後,何嘉望向林沐沐,“你想說什麽?”


    “老師,我覺得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我可能做過這個夢,或者好像在哪見過這一幕,可我就是想不起來了。”


    何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李禹森提醒道:“老師寫的小說!”


    “對對對!”林沐沐恍然大悟,難過道:“老師你現在連載的小說裏女主和男主發生車禍後,男主隻是暫時昏迷了,女主的手臂卻毀了,那是一雙拉小提琴的手啊,當時看完後,又是哭又是失眠了大半夜,可難受了!”第二天她還和李禹森抱怨何嘉的狠心呢!


    路仁:“(⊙o⊙)…”


    何嘉很認真地想了想,半響之後方道:“這就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天啊,好狗血的劇情啊!”


    “是老師你太狠了,非要虐女主,看吧,女主所遭遇的一切都報應你身上了!”林沐沐心疼道。老師雖然不會拉小提琴,可是那是一雙會寫出神來之作的手啊(╥﹏╥)…


    “那我迴頭把故事情節給改了,我不虐女主了,我虐男主?”何嘉揶揄道。


    “老師,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林沐沐擔憂道,她受的可不是皮外傷啊,不是休息一兩天就能康複出院的。日後她要承受多少疼痛,她無法想象!要是她的右手治不好了,那可就算廢了。


    何嘉笑了笑,“不用擔心,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輩子那麽長,順風順水的人生隻會顯得平淡無奇,人生更多的時候就像一杯沒有加糖的黑咖啡,苦澀才是它原來的味道,糖隻是生活對你額外的饋贈。當你遍曆苦難時,再來翹首迴味,原汁原味的黑咖啡有久不退去的馨香,你才會發現,原來不加糖的黑咖啡也沒有那麽難喝。


    *****


    俞暄然醒來時,警覺地聞到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倏地坐起身,用模糊的眼神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不見何嘉的蹤影,心急如焚。


    坐在椅子上的餘曦驚喜地站起身,“老師,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何嘉呢?”俞暄然摸了摸額頭道,倒不是覺得疼,而是發生車禍後,他的意誌迷迷糊糊的,想掙開眼睛看看何嘉怎麽樣了?眼睛灼熱般地疼著,費盡力氣就是睜不開。但他能感覺到有液體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一滴接著一滴,散發著血腥味。


    那一定是何嘉的血。


    “老師,師姐沒事,她……她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她就在隔壁的病房,她正和她的學生聊得正歡呢!”餘曦雲淡風輕道,可一想到昨晚她親眼目睹的那一幕,沒有來由地覺得驚悚,那是不堪迴首的一幕,心裏卻充滿了自責。


    請原諒一個女人自私的愛和占有。如果她不這麽說的話,俞暄然會因為心係何嘉,不會和她一起出國的。


    他的愛太熾烈了,為了愛,他能奮不顧身地拋棄其他一切。


    所以,她不想讓俞暄然知道何嘉的傷勢。


    俞暄然必須和她一起出國。


    一年,她自信隻需要一年的時間就能讓俞暄然愛上自己,前提是沒有何嘉這個人。


    俞暄然不信,勢必要下床去找何嘉,不是親眼所見她平安無恙,他就放心不下。


    站在病房門口,俞暄然一眼看到了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和學生們聊著正歡的何嘉。


    不知道是不是房間的光線太亮了,俞暄然的眼睛些許不適,看著何嘉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使勁地晃了晃腦袋,視線漸漸地聚焦,何嘉帶著笑意的臉龐漸漸地清晰了。


    何嘉正對著他笑。


    俞暄然懸著的心漸漸地放下。


    林沐沐等人看到俞暄然後,禮貌地喊了一聲師公,很識趣地離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何嘉和俞暄然。


    何嘉邊啃蘋果邊問,“要吃蘋果嗎?沒想到法二班的學生還挺有心的,知道我發生車禍了,又是買花又是拎著水果來看我,上學期為操的心都賺迴來了。”


    俞暄然沒有迴答她的話,看向她縫了針的額頭,輕輕地摸了摸,“還疼嗎?縫了幾針?”


    指尖冰涼的撫摸帶給她酥酥麻麻的感覺,何嘉愣了半響,後知後覺問道:“啊?怎麽了?”


    “我問縫了幾針?”


    何嘉拿開俞暄然的手,望向他磕成淤青的額頭,還好隻是皮外傷,“醫生給我縫的時候給我打了麻藥,哪顧得上她在我的傷口上縫了幾針啊!”


    “那鎖骨呢?”俞暄然眼神擔憂地望向綁著繃帶的肩胛骨,“傷到骨頭了,很疼吧!”


    何嘉搖搖頭:“剛開始是有點,包紮完就不疼了!”


    “怎麽傷到的?”


    何嘉嘻嘻一笑,雲淡風輕道:“我也不知道,發生車禍時,我也暈倒了,等我醒來時,我就在病床上了!”


    “是嗎?”俞暄然心不在焉道,如果她一早暈過去了,那又是誰緊緊地將他摟進懷裏的?又是誰在他耳邊無力地乞求道:俞暄然,你一定要沒事……


    俞暄然輕輕地攬過何嘉,想緊緊地抱住她,可不敢用力怕傷了她。


    印象中的何嘉很好,好到無以複加,但有兩點最讓俞暄然覺得深惡痛絕,一是她很會說謊騙人,雲淡風輕、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她在說瞎話,可俞暄然畢竟認識她快八年了,她什麽時候說真話什麽時候說假話,他現在能分辨得出來。另一點是她的固執,她決定要做的事情,絕對沒有人能讓她改變初衷。


    俞暄然的動作很輕,可還是弄疼了何嘉了,她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卻沒有發出聲音。


    俞暄然的懷抱很暖,就算他的懷抱有刺會弄得她一身傷,她也不舍得放開。


    “是今天晚上的飛機吧!”明明在眷戀不舍著,可她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叫人聽不出情緒來。


    “等你好了,我再走也不遲!”


    “我沒什麽大事,那邊有那麽多事情要忙,不怕耽誤事嗎?”


    “不會,我讓餘曦先過去!”那邊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及你的平安重要。


    “餘曦不過是學生,她先過去了,還能替你上課不成?你能等,學校和那邊的學生可不能等!”


    “何嘉!”對於何嘉急著趕他去美國一事,俞暄然不高興了。


    她難道就不想多陪陪自己嗎?


    出國交流訪學的名額一下來,俞暄然就拒絕了,法學院的領導沒有同意他的決定。


    既然他沒得選擇留下,那他希望能陪他一同去的學生是何嘉,可她拒絕了。


    一年365天,一日不見她,思念便如同隔著天涯,無邊無際。


    “好吧,那你等我出院了再走,好不好?”


    “都怪我,沒能保護好你!”俞暄然撫摸著何嘉的臉頰,一臉愧疚。


    見到俞暄然的表情,何嘉心裏很不好受:俞暄然,這與你何關呢?沒有人能控製得住意料的發生!


    幸好俞暄然不知道她的傷勢,就他那一丁點“男人就該要保護女人”的大男子主義,肯定會產生負罪感的。


    *****


    別以為何嘉不說,俞暄然就不會問。


    從何嘉的病房出來後,俞暄然最先問餘曦他暈倒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餘曦一邊迴想著一邊肅穆道:“也沒有發生什麽,看到老師和師姐都暈倒了,我就打了120。”


    “餘曦,我要聽的是真話!我暈倒後,何嘉對我做了什麽?”


    “老師……”


    俞暄然不說話,眼神淡淡地望著她。


    餘曦心中漸漸地產生了負罪感,一咬牙,“老師,你也看到了,師姐沒什麽事情,和你一樣不過是受了點輕傷,你有什麽好懷疑的?”


    “我知道了!”說完,俞暄然轉身向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走去。他就不信他問不出個水落石出來。


    主治醫生是一位年輕的骨科女醫生,麵對俞暄然的質問,她一臉肅穆道:“她肋骨斷了六根,個把月就能恢複的!”


    “還有呢?


    “還有就是一些表皮上的淤傷,隻要眼沒瞎,就能看得見!”


    “還有呢?”


    “還有?醫生蹙眉怒道:“你是在希望她受更嚴重的傷嗎?斷了六根肋骨已經很嚴重了,你還想怎麽樣?”


    俞暄然沉默不語地打量著女醫生,冷冷地道了一句謝謝就離開了。


    他寧願相信醫生的話,何嘉受的傷個把月就能恢複。否則,他愧疚難當。


    俞暄然走後,路仁從簾子外麵走出來。女醫生眼神淡淡地看了一眼路仁,“你姐真有意思,是不是為了瞞住他,把身邊的人都買通?”


    路仁長歎了一口氣:“誰叫她傻呢!”


    “可我相信,紙是包不住火的!”女醫生聲音冰涼道。


    “誰知道呢!”就何嘉騙人的手段,高明得讓人分辨不出。就算那時俞暄然知道真相了,一物降一物,他又能奈何得了她?


    *****


    呆了不到三天,俞暄然就被學校領導催著去美國,說那邊的學生對他很不滿意,對他初次印象是言而無信,這對於一個講究誠信的國家而言,不僅對他國是種不禮貌的行為,也有損國家的形象。


    最後,無可奈何的俞暄然匆匆忙忙地見了何嘉一麵,又火急火燎地被送出了國,何嘉沒來得及送別。


    是誰說的(林順然說的(^_^)),這一生,最無奈的告別是離別,匆匆一轉身,有可能是訣別。


    望著俞暄然站過的門口,何嘉開始想念他了。


    俞暄然走後第二晚,何嘉的手臂麻醉藥效褪去,手臂開始恢複了知覺,睡覺時,疼得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骨頭錐心地痛著,比從身上剜掉一塊肉還疼。


    那一夜,她失眠了,試圖通過苦澀的想念轉移身上的痛。


    一個人失眠的夜,最適合思念了。望著窗外的明月,何嘉開始默默地背古詩,從“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暄然”到“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花謝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來也?”再到“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越背越覺得憂傷,最後隻無奈地輕道了一句:俞暄然,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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