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日。


    疾風大陸,熱血競技場。


    發酵了近一個月的氣氛在這一日達到頂峰,北地的這座城市也因此變得熱鬧非凡。


    雖然交通的不連續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人員流動,但一個月的時間中,人們在經由所有已知的線路向此處匯聚。


    人來人往,情緒高漲,猶如一場盛大的嘉年華。


    【熱血競技場】的旅館早已爆滿,臨近的城市【黃昏酒館】也在這幾日逐漸成為人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變成了衛星城。


    還有些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的英雄甚至直接在城外紮營,他們人數也不少,聚在一起形成了別有特色的野營區。


    這也是遊戲開始以來,這麽多【玩家】同時聚集在一處。


    有些像是真正的【城市】了。


    這一天,領主【微笑】和【娜烏西卡】在早上八點準時抵達。北地的儀仗隊做出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大量長途跋涉而來的旅客自然不放棄圍觀的機會,多層洶湧的人潮使整個場麵顯得極為壯觀。


    領主【破壁人】和領主【林中漫步】已經分別在第九十五日和九十九日提前抵達。至此,【五皇】全員首次和平地聚集在同一據點中。


    他們將在上午十一點同時出席【第一屆疾風大陸邀請賽】的開幕式。


    地點在【競技大廈】的第三十四層1號廳。那裏,擁有第二大的擂台和最多的觀眾席位,也是裝飾最為豪華的決鬥廳。


    開幕式流程的最後會有三場表演賽,這是群眾關注的核心。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是真正的【表演】,而非搏殺。


    因為這三場比賽的參與人員,全都是【五皇】的手下,連沒有派任何一人參與正賽的領主【娜烏西卡】也勉強指定了一名重要的部下參加表演。在媒體的筆下,這自然成了五皇們放下隔閡、達成一致的強烈暗示。


    整個決鬥廳座無虛席,一票難求,而更多的人則是聚集在城內的各個酒吧中,觀看直播的投影。


    領主【張落落】此時也正坐在某間酒吧中,若有所思地盯著大屏幕,麵前的小圓桌上放著一杯可樂。


    他沒有在【微笑】的正式代表團中出席,而是了保持一貫的遊走性,單獨進入這座城市自由活動。


    雖然有時也被認出過,但作為微笑集團知名度最低的一員,整體來說未受到太多關注。


    就在他頗有興味地從第三視角觀看這場盛會時,突然有一股與環境不符的淡淡清香傳來。


    有人突然坐到了他身邊。


    ……


    “可樂?”方諾諾端起他的杯子,仔細端詳著,“不請我喝一杯嗎?”


    “哦?是你啊……真奇怪,你怎麽會在這裏?微笑給你的任務,不是在外圍嗎?”


    張落落頗為訝異地看著這女孩。


    她看起來神清氣爽,身穿淺綠色高領套衫,外罩藍色西裝外套,還畫了淡妝。


    跟平時簡潔的風格比起來,算是相當花心思了。


    “請注意,他的措辭是【自由活動】,從來沒說過我不能來這裏。”方諾諾莞爾一笑,“固定在外圍的,其實隻有老萊一人。”


    “畢竟城裏已經有一堆我們的人,可能是我思維定式了。”少年聳了聳肩,“那,微笑他知道你來了嗎?”


    “自由活動嘛!沒必要任何一條都向他匯報。”


    “又很奇怪。你們倆明明平時老喜歡商量這商量那,無所不談。”張落落眯起了眼,“為什麽這次擅自行動?在打什麽壞主意嗎?”


    “啊哈,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方諾諾狡猾地笑了笑,舉起侍者剛送到的熱牛奶向對方示意,“不省心的小朋友,你,在打什麽壞主意嗎?”


    “我?”張落落瞪大了眼,“為什麽這樣說?”


    “這麽說吧……大多數事情上,我確實都會和微笑商量。畢竟我們陣營中,願意從邏輯出發思考的人員不多。”方諾諾輕輕抿了口熱牛奶,“但你應該知道,有一件事他不願意和我談。”


    “……【歌者的詠歎調】。”張落落輕聲道,“所以你是為【預言】來的。”


    “森林陣營中,選擇做預言的隻有我們兩人。”


    “奇怪了,你為什麽會因為這個揣測我?”張落落歪頭,頗有興趣,“難道說,你的預言詩裏提到了我?”


    “沒有。但它提到了某些場景和事件,它的描繪很不符合邏輯。也就是說,我不認為那會發生。而考慮到你的位置,我覺得你的預言詩裏很可能也存在類似的描述。”


    “【熱血競技場】,對嗎?”張落落敏銳地指出,“你的預言裏提到了【熱血競技場】會發生某些事。而我是這座城市中做了預言的另一人,所以你覺得我的預言詩裏也會有類似的語句。”


    “領悟得比平時要快呀……所以,小同學,你的詩歌能給我看看嗎?”


    “恐怕不行。”張落落搖頭,“這是隱私。”


    “……”


    兩人陷入了靜默,而周圍的環境卻異常嘈雜。


    人群都在高談闊論,因為此時投影的鏡頭正在逐個掃向位列貴賓席的【五皇】們。


    他們在這種背景音下對視著。眼神中沒有敵意,卻都充滿了疑惑和探究。


    ……


    “微笑他不喜歡預言。他認為一旦看了,自己就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最終,方諾諾開口道,“但我覺得,要遵從他人的邏輯也未必是件壞事。事實證明,他在自己的節奏中也並非無敵,反而也能從中找出規避的辦法。”


    “所以微笑他給了你足夠的自由活動權,甚至第二指揮權,就是因為他也不反對你的看法。”張落落咧嘴笑了,“很信任你,不是嗎?他在預言之外,而你在預言之中,算是另一個維度上的補丁。”


    “而正因為這份信任,所以我來了。”方諾諾嚴肅道,“現在,拋開各自的預言,我要問的還是那一句——你當真沒有在打什麽壞主意?”


    “沒有。”張落落輕聲道,“其實我對預言的理解又有所不同。”


    “哦?”


    “紛繁的世界就像一座森林,有著無數條通往不同可能性的道路。而我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裏去到最有意思的那條,預言則可以在這方麵提供些許片段。”


    方諾諾沒有言語,而是嚴肅地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此時,酒吧中掀起一陣雷霆般的歡唿——第二場表演賽已經開始,人氣爆炸的穀地美人【冰雪之牙】登場,引爆了全場氣氛。


    在這一片狂熱之中,方諾諾輕歎一聲,放下杯子,站起身來。


    ……


    “我相信你,落落。”她拍了拍外套上的塵土,“但我有種預感,我們可能選擇了不同的路。”


    “嘛,這是很自然的事。”少年輕鬆地攤開雙手,“別忘了,你是【秩序】,我是【混亂】。”


    方諾諾歪頭,似是覺得很有道理般笑了笑。


    隨後,她揮了揮手,離開了這間酒吧。


    四周喧鬧異常,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上。


    固然,邀請賽也是重要的一環,但有她還很多同伴在盯著那裏。


    她有足夠的空間做些盤外的思考,充當那塊【補丁】。


    此時,她的腦海中迴旋的是自己的預言。


    在第四段,也就是現在身處的這個周期裏,那段文字是這樣寫的。


    ……


    【在嶄新、輝煌的大樓中,那架垂直電梯決定了命運。】


    【選擇了錯誤的方向,也就昭示了自己的死亡。】


    【複仇天使重新掠過陰影,死亡與噩夢亦將駕臨北方的土地。】


    【記住,隻可以向上,絕不可以向下。】


    【同樣,當你麵對那明亮的隘路時,也要做出艱難的抉擇。】


    【一旦邁出,便再也無法迴頭。】


    ……


    總得來說,這一段不算玄乎,但都很難推演。


    首先是北地要麵臨災厄這一點……或許小的亂子不可避免吧,但目前,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熱血競技場。


    這可是五皇齊聚的地方,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正麵進行挑戰。


    即使是【主】也不行。


    在那一句裏,詩歌提到了複仇的天使,是在指這個玩家嗎?


    但即使是,也不可能。


    以尖端戰力為依仗的【使徒】,在【五皇】旗下的眾多高手麵前一對一也未必能討得到便宜,遑論身側那數量碾壓的正規軍。


    而且,為什麽偏偏提到了已經死去的【複仇天使】??


    同樣讓方諾諾不解的是那架【垂直的電梯】。


    她在北地工作過一段時間,知道這裏高科技很多,但從來沒有過電梯這一說。


    六十層的【競技塔】都沒有。


    難道前後幾句地點是不一致的嗎?


    不管怎樣,如果是這樣一件大事要發生,那麽張落落的詩歌裏一定會換一個視角來闡述。而以他咋咋唿唿的性格,早就該在會議上嚷嚷了,哪怕【微笑】強調過自己不聽預言。


    但他卻很安靜。


    想到這裏,方諾諾停下腳步,不無憂鬱地迴頭望向人群身處的少年。


    那裏,張落落正端著自己的可樂,但卻沒有喝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這個少年腦海裏迴響的,也是自己的第四段預言詩。


    ……


    【金黃色的樹林裏分出了兩條路。】


    【很可惜,你和她都選擇了人跡罕至的一條。】


    【那架垂直的電梯決定了命運。】


    【向上,則擦肩而過。】


    【向下,則狹路相逢。】


    【記住,那裏或許有你想要的答案。】


    【但同樣會是死亡的溫床。】


    【因此,隻可以向上,絕不可以向下。】


    【隻不過】


    【在最後的最後,審判日終究是無法推遲的。】


    ……


    電梯?


    這種東西,這幾天他在城裏打聽了個遍,都沒見著。


    根本不在這城裏呀。


    寫預言的傻逼不知道自己要來競技場嗎?


    但是,除了這一點,其他的語句他都很在意。


    死亡嗎?


    還有……審判日?


    少年像是在品味烈酒一樣,小小地抿了一口可樂,露出淡淡的笑意。


    麵對同樣沒有出現的電梯,在那一瞬間,他和方諾諾其實都已經做出了抉擇。


    而也在這一刻,他們兩人的腦海中同時傳來了係統的提示。


    那是【契合度達成100%】的通知。


    在這雜亂的酒吧中,正在狂吼的人們自然不知道,一條秩序和一條混亂的途徑,正在無形中形成。


    ……


    ……


    疾風大陸,熱血競技場,主競技塔。


    第三十四層,一號廳。


    露娜的銀槍揮舞而過,美麗的雪花溫柔地吹拂過大半個決鬥廳,甚至飄散到高高在上的貴賓席。這大範圍的飄逸aoe引得觀眾們發出雷霆般的歡唿。


    而在內行的眼裏,這反而是【冰雪之牙】沒有全力出手的明證。


    要殺人的話,那裏需要放這麽大範圍的冰雪秀,早就一槍斃命了。


    而即使如此,娜烏西卡依舊緊皺著眉頭。


    ……


    “我還是不喜歡這種活動,把廝殺和搏鬥當做節目來取悅觀眾。”她低聲對身旁的黃安評論道,“這是對場上生物的不尊重。你是怎麽看的?”


    “我倒是沒想那麽深。”黃安聳了聳肩,“如果是認識的人,會稍微有點不舒服吧。”


    “你喜歡看決鬥嗎?”


    “沒看過……不過拳擊挺有意思——”


    這個時候,高昂的解說聲和觀眾的歡唿聲淹沒了他的話。


    “喏。”娜烏西卡也望向了場上,“這就到你的人了。他們給這場比賽起的名字是……”


    “【狂風暴雨】。”黃安接過話頭,“對陣【驚雷急電】,噱頭上搞得確實是足夠華麗……”


    “真懷念呐!!”


    這個時候,郵件人的頭探了過來加入了談話,露出禮貌的微笑。


    “當時,小虹在我這裏幹的時候,可完全沒有想到她是您的人。”


    娜烏西卡立刻止住了話頭,黃安則側過頭頸,毫不在意地朝破壁人點了點。


    “這一點,可要多虧了荒原的歌頌者們。”


    “都是往事了,還請您不要介意。”破壁人露出微笑,接著便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其實相比於暴雨,大家更像看到您手下的【烏鴉】,以及那個傳言中的【傳奇】。”


    黃安不語,目光移向賽場。


    狂風,【天際浪人】,14級英雄,初始兵種風元素。


    暴雨,【泡沫虹】,14級英雄,初始兵種水元素。


    驚雷,【響】,5級英雄,初始兵種雲精靈。


    急電,【我不想搞事】,8級英雄,初始兵種電光獸。


    這是郵件人事先提交給黃安的材料。


    可以說是安排得很周全了,完全是狂風暴雨的表演秀,對方完全是提供特效的背景。


    現場目測的話,氣息上也跟資料差不離。


    黃安掃視了一圈後,輕輕改變了坐姿,在高處默默地注視著自己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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