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德三人順著通道,無視兩旁的岔路,徑直來到地宮的中心。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正是戰神的陵墓。

    但,與其說是陵墓,冰宮反而更顯貼切,因為這一整個房間,竟都是用冰砌成的!那些充斥地宮的寒氣,大概就是由此散發而出。在這片銀白色的天地中,雕刻著一條蜿蜒盤曲的騰龍,以金石為軀,冰雪為鱗,珠玉為眼,似蛇非蛇,栩栩如生,讓沒有見過此種生物的伊特諾和羅伊德剛走進來時,都不免發出一聲感歎。

    更奇的是,竟然有一條清澈的水流,沿著龍軀緩緩流淌,然後從龍口傾瀉直下,落到地麵的水池中,順著水槽四處擴散,並帶起點點藍光,在地上交織成一片美麗的圖案,形同法陣,寧靜而神聖。在如此寒氣侵蝕之下,水流竟不會凝結成冰,僅這一點,便足以讓人驚歎不已。

    而最吸引人的,還是被那騰龍所盤繞守護的一麵巨大十字架。其形似劍,內鑲黑鐵,沉重肅穆,立於房間的終端,縱接天地,高聳如山,冰麵散發著晶瑩的光芒。而戰神被冰封在這十字架的中心,同時也是龍首的正上方。他身著一襲黑甲,麵容沉靜,像是在沉睡,身軀四周仍殘留著生前的霸道氣息。

    盤龍劍墓,確是極符合戰神冷傲孤高的性格。

    “那個人是誰呀?感覺好有氣勢啊!”伊特諾仰望戰神,由衷感慨。

    “一個不朽的傳說。”羅伊德說著,對著冰柩單膝跪地,以示尊敬。

    伊特諾此時卻在想:那副鎧甲看起來也好帥氣啊,不知道能不能扒下來。

    羅伊德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可能。這些冰曆經百年而不化,流水環繞其上而不凍結,必然非同尋常,想必和那漫天白光一樣,皆是法皇的傑作。上古吟唱魔法,即便是王國傑出的魔法研習團隊,在沒有資料的情況下,要解開它也頗費一番功夫,研究十數載都未必可行。我們僅是瞻仰了此等神奇,也已不虛此行。”

    “能製造出這些奇觀的魔法,自然是極厲害的呀!要是能親眼見識一下就好了。如果法皇還在世,一定能用這魔法來救妹妹吧。隻可惜……”伊特諾正感歎著,昏睡中的女孩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小手下意識地抓緊男孩的衣襟。在這冰冷之地,她的掌心竟然能沁出汗水。伊特諾隨之感覺到,薇兒胸口的血線,開始劇烈地躍動,而且,比起未進地宮之前,還要激烈上不少,不知在她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知道薇兒正忍受著痛楚的侵襲,伊特諾不敢耽擱,連忙環顧四周,希望找到寶庫的所在。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不遠處的祭台前,因為一進來就被盤龍奇景給吸引了目光,是以連如此顯眼的地方都沒有注意到。在那裏,一個小玻璃瓶子傾倒在桌麵上,散落出數顆小巧的紫色結晶。

    結晶是雪花構造,裏麵無數的細小枝杈擴散開來,聚成一顆拇指大的圓珠,核心中閃著淡淡的紫光。

    “那個是什麽?”伊特諾問。羅伊德這時也注意到發光的結晶,它們正散發著一種魅惑人心的氣息。

    “莫非這就是新皇大人所要尋找的,能夠瞬間增強自身力量的寶物?”羅伊德迴憶起當時對它的描述。

    “增強力量?”伊特諾聽聞此話,心生向往,但很快又被其抹消:“就是說,不能治好妹妹的病嗎?”

    “……不能。”伊特諾得到迴答後,一臉失落。而羅伊德看著那抹邪魅的紫光,忽然有種躍躍欲試的念想,但戰神服食此物後雙目失明的事例,他還是知道的。使用它風險過大,羅伊德再三思量後,先將其收入懷中。

    這時,一道聲音從入口處傳來:“那些東西,你還是莫要觸碰為好。”

    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兩人皆是一驚,扭頭看去,隻見一名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冰宮門口。從那名男子身上,完全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就像是一具死屍在活動一般。這種怪異的感覺,讓羅伊德隱隱覺得不妙。

    羅伊德示意伊特諾靠向自己,同時厲聲問:“你是誰?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我們的!?”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懷中之物,以及,那名女孩。”諾因目光一掃,平靜道:“交給我。”

    離開天刹後,諾因本打算前來此地拿取餘下的禁藥,並趁機消化從魔君後繼者身上剝奪的記憶,但卻發現已經有人先他一步進入地宮,於是他暫且暗中尾隨其後。在要對他們下殺機之時,身為死物的他,本該不存在氣息,那個男孩卻能察覺到他的接近,著實不同尋常。是以他打消了親自動手的念頭,隱藏在遠處觀察。

    隨著地宮的深入,那隻看守宮殿的巨獸終會將他們埋葬於此。——如若它的機能還未停止的話。

    巨獸的生命隻能維持兩百多年,這是他早已知曉的事情。所以,當男孩無意間說出秘語,開啟天燈,看見那具金屬遺骸時,他未有半點驚訝。這個世界沒有永生,再強大的生命也會有歸於塵土的一天,他也並不例外。

    隻是,不再有“儈子手”處理闖入者,地宮的秘密遲早會暴露吧?這點多少有些遺憾。

    不過,在他看清男孩背上之人時,卻也略感慶幸。——那正是他即將返迴尋找的目標。

    有一點曾讓諾因深感疑惑:當時他確實抽取了那個女孩的記憶,但在那份記憶當中,卻隻記錄了丁格絲·薇兒與她的家人在一起時的生活。直至13歲的某一日,繼母要將她賣給人販,她跪在門外,最後昏厥過去。記憶由此中斷,至於她是如何進入學園,如何得知魔君機密,往後的一切事情,都沒有被記錄,連根源也無從探究。

    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起初諾因以為這是記憶消化還不完全,或是王國為其施加了某種保護記憶的特殊禁製,但他很快就排除了這些可能。天刹過去關於“幸福”“家人”“名字”的一切記憶,至今仍保留在他的體內,輕易可以將其抹滅,受此限製的天刹,若是知曉王國的舉動,不會不告知他。既然天刹沒有提及,那隻能說明,王國並未對那個女孩動手腳。那麽,究竟是為什麽?

    嫁魂體質要剝奪一個靈魂的記憶,必須要知道那個靈魂的名字。換而言之,他所得到的記憶,必定屬於真正的“丁格絲·薇兒”,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諾因終於得出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卻是最吻合的答案:進入學園的女孩,並不是原本的“丁格絲·薇兒”,留存在那具身軀裏的,是另一個靈魂!

    這也足以解釋,為何那個女孩從小不曾習字,也未有奇遇,卻能懂得封魔文字。

    隻是,那個靈魂卻並非像他這樣,須寄宿在死骸之中。她是一個活生生的存在。

    既然不是嫁魂體質,為何能支配別人的軀體?諾因對此甚是好奇。

    但得不到記憶,也就無法理解。而那個靈魂的本名,他並未知曉。

    於是,事情由此陷入困局。正當他打算劫走女孩,進行各種試驗以尋找突破時,她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這不可謂不幸運。隻是,看她痛苦的樣子,此事恐怕,並不簡單啊。諾因注視著女孩的臉,心有所思。

    “看來你知道此物的用途,這並不奇怪。但是,這名女孩又與你有何關係?”羅伊德不解道。

    “它們,皆是對我有用之物。多說無用,想來你並不打算交予我。所以,我會親手奪過來。”

    平靜的聲音,卻無法遮掩男子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眼神。他身上的陰冷氣息,讓人心生畏懼。

    知道此人古怪異常,羅伊德不敢大意,而女孩的病情又不可拖延過久,是以他必須迅速解決。

    想著,羅伊德目光一沉,搭弓拉弦,對著諾因射出強力的一箭。諾因隻是稍稍偏頭,箭矢就從他臉邊飛過。而後,羅伊德借機迎麵上前,用弓刃與其近身搏鬥起來。利刃當前,諾因也不迴避,徒手與羅伊德交戰。一開始兩人不分上下,但漸漸地,羅伊德發現諾因出招怪異,且似乎能看清他的每次攻擊,並輕易將其化解,甚至伸手貼近他身前,探囊取物,遊刃有餘。隻是危急時刻皆被羅伊德警覺過來,堪堪迴避,禁藥才沒被奪走。

    數次交鋒後,兩人暫時分離,是羅伊德無法抵擋而先行後退,諾因倒是沒有進行追擊。

    “怎麽了,放棄了嗎?”諾因問。羅伊德沒有言語,他沉著臉,思考先前交手的疑點。

    與此人交戰,總有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不僅是那人身上彌漫出的詭異氣息在肆意幹擾他的意識,羅伊德竟完全推測不出諾因的出招方式,隻覺得其所用的戰鬥技巧,和黑色聯盟很像,卻又截然不同。黑色聯盟的搏擊術,是參照當年極惡之旅的首領,諾因融合王國戰技與北荒鬥技後所創的招式,修改轉型而成。據說這種招式即有王國的精巧,也有北荒的狠辣,極難對付。莫非這人所使的,就是搏擊術的原型?難道他和極惡之旅有關係?

    浮出這個想法後,羅伊德開始在心中權衡利弊,也許拉攏這人,不失為一種方法。

    還有一個疑點,就是此人戰鬥當中,並不曾運用戰氣,也未見其使用魔法,似乎僅憑血肉之軀在與羅伊德相搏。雖然羅伊德也不擅長戰氣,但鋼弓卻是施加了衝擊魔法,盡力一擊足以讓普通人手骨斷裂,但諾因竟能空手接下他的數擊,並且安好無損,怎能讓人不驚訝?

    不過,在鋼弓與諾因的手臂相觸時,異常的撞擊給了羅伊德啟發,那是種沉重而堅固的感覺……

    “你改造過自己的身體?”羅伊德好奇地問。這種事,他雖然略有聽聞,卻從未親眼所見。

    諾因沒有答話,但很顯然,他並不否認羅伊德的猜測。將鋼鐵植入體內,長期攜帶,該是何等的痛苦,為了增強力量竟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嗎?羅伊德不免有些佩服起眼前的人來。當然他不知道的是,諾因根本沒有痛覺。

    於是,羅伊德放輕語氣,試探道:“能知曉地宮的所在,你與黑色聯盟究竟有何關係?”

    “此問,有何意義?即使知道,你又可會將我所需之物拱手相讓?”依舊是死氣沉沉的聲音。

    “如果你曾待在黑色聯盟,如此獨特的人,我不會沒有印象。難道,你是極惡之旅的幸存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對力量的渴求,哪一種答案,都無法改變此刻的立場。若你隻是要問這無聊問題,那已沒有讓我等待下去的價值。”諾因說完,向前一踏步,全身各處的皮肉突然鼓起,一把把黑色刺刃從他體內刺出。黑血流下,膝足、臂肘、肩背,皆有著一片片冰冷鋒銳的利刃銜接,而背後那八麵細長的斬刀,更是如同蛛足雙翼一般往兩邊岔開,微微顫鳴著。

    見此情形,一直憋著沒敢出聲的伊特諾,也難免發出驚歎。而羅伊德也是一臉驚訝的樣子。

    這樣一副鑲嵌在身體中的刃甲,將會讓羅伊德在近身戰中無從下手。諾因此時已朝他攻來。

    這次諾因沒有再刻意去試探羅伊德的攻擊,縈繞全身的寂冷死氣,堆積起來,就像無形的惡獸。

    感覺到這股不尋常的氣息逼近,羅伊德暗道不妙,連忙推開伊特諾,舉弓相迎,同時展開護盾。

    諾因來到羅伊德麵前,突然止步旋身,背後的斬刀就如同他的肢體一般,齊刷刷地砍向羅伊德。

    僅僅是一擊,護盾就出現了裂痕。羅逸德本就不擅長防護型魔法,諾因的這一擊又甚是剛猛,護盾與利刃相撞後,竟然被利刃的衝擊撕裂得粉碎!然後諾因再一轉身,另一側的斬刀順勢朝羅伊德砍去。第二波攻擊發生在轉瞬之間,此時羅伊德想要展開護盾,已是來不及,隻能抬弓硬擋。

    四把斬刀撞擊在鋼弓上,直直切出四條刀痕。本以為這些利刃會就此彈開,誰知斬刀竟然是經由數個轉軸,將刀刃與諾因背上的支架相接而成,是以雖然被短暫彈離,但隨著諾因身體的轉動,刀刃繼續向前,最後竟滑過鋼弓,切在羅伊德的身側,帶出數道血痕。若不是羅伊德及時發現並勉強迴避,隻怕現在已經身受重傷。

    隻是諾因的攻勢仍未完結,憑借前兩次轉身的餘勢,他抬腿進行迴旋踢擊。鑲入金屬後的沉重一腳,連鋼弓也無法抵擋其穿透的勁力,羅伊德胸腔一滯,嘴染鮮血,飛了出去,跌在十數米外,連連滾地數秒,才堪堪停下。然後,似乎是受到重創,羅伊德躺倒在地,沒了動靜。

    見倒地的人沒有爬起,諾因轉身走向男孩,沉重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如同踏在男孩的心頭。

    這種震懾人心的感覺,饒是再愚笨的人也會被觸動。男孩慌張後退,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隨後,諾因站在伊特諾麵前,看著這個雙腿止不住顫抖的男孩,淡淡道:“把她,交給我。”

    伊特諾當然知道諾因想要什麽,他看了看薇兒,雖然很害怕,卻一臉堅決道:“打死也不給!”

    “是嗎。那,死吧。”剛說完,諾因肩後的兩把斬刀,就像螳螂的雙臂一樣,直直朝伊特諾砍下!

    寒風迎麵,地上的男孩一臉恐懼,又避無可避,隻好緊閉雙眼,等待死亡降臨。

    這時,一道閃耀的銀光在諾因身後亮起,不斷凝聚,同時羅伊德大喊道:“伊特諾!”

    伊特諾心領神會,趁著諾因轉頭的那一刻,連忙爬起身來,飛快逃至出口的一側。

    接著,羅伊德鬆開弓弦,箭矢帶著淩厲銀光,飛速射向諾因。諾因沒有閃避,他隨手一劃,手臂的利刃將會把迎麵而來的箭矢切成兩半。但是,正當利刃就要碰到箭矢時,那道銀光箭卻忽然憑空消失,諾因見狀,不由得一怔。緊接著,銀光在諾因身後出現,諾因有所察覺,下意識地轉身用利刃一切,銀光又消失不見。再次出現時,箭矢已是對準諾因的心窩,從他背後直直刺了進去,洞穿體內金屬,帶出一縷黑血。

    羅伊德見攻擊命中目標,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的銀箭雖然能進行三段跳躍,但卻必須提前計算好出現地點。也就是說,估算出一個人的行動軌跡是非常重要的,而諾因出招的詭異恰恰克製了這一點,是以羅伊德也沒有十全的把握能夠將其擊中。慶幸的是,諾因的大意讓羅伊德迎來了勝機。

    隻是,諾因心髒中箭後,卻沒有如同羅伊德所想的那樣,倒地不起。他仍舊站在原地,形同噩夢的山峰。

    片刻後,諾因抬起手,將箭拔出體外,在羅伊德與伊特諾的滿臉驚愕下,說:“很強力的一箭,連黑金都能穿透嗎?雖然這隻是合金,但你使用的,也僅是普通魔晶吧。剛才的現象,你是空係魔法使用者?著實罕見。”

    諾因似乎對羅伊德有了些許興趣,而羅伊德卻沒有迴答他,質問道:“為何你心髒中箭,卻沒有死!?”

    “我可有迴答你的義務?莫要誤解,我隻是要拿迴所需之物,並非是在此與你們切磋技藝,也並非必然要取你們性命。那個對我亦至關重要,隻要你們將其交來,我自當將其救治,還會告知你們寶庫所在,放任你們離去。否則,再這樣僵持下去,即便你們在此僥幸不死,她也難以幸免於難。”

    薇兒的事情的確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而諾因拋出的利益也確實挑動著兩人的內心。

    但,要羅伊德舍棄禁藥,伊特諾放棄薇兒,兩人皆做不到。兩人相視一眼,臉上恢複堅決。

    “救治她?要我們如何相信你,不會對她動手腳?將她交給你,絕非好事。”羅伊德冷言道。

    諾因聞言,也不生氣,淡淡道:“看來你們仍未弄清立場。你們並沒有能夠選擇的餘地。”

    “若果你們仍不打算將其交予我手中,那麽,於此,我將不再手下留情,將你們置之死地。”

    雖然諾因的語言毫無生氣,也無感情,但聽在另外兩人耳中,竟會有一股森冷寒意由心而生。

    羅伊德想了想,似是放棄了什麽,長歎一聲,道:“我知道了。”說著,轉頭看向男孩:“伊特諾!”

    伊特諾一怔,問:“怎、怎麽了?羅伊德哥哥,我絕不會把妹妹交給他!”男孩心中隱隱感覺不妙。

    隻見羅伊德點頭道:“我知道,跑吧。”

    “啊?”伊特諾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快跑!”羅伊德大喝一聲,才驚醒了懵懂中的男孩,讓他轉瞬明白其中的意思。

    於是,伊特諾一咬牙,說:“羅伊德哥哥,你也要小心啊。”說完,他轉身就跑。

    諾因見狀,便要追趕上去,羅伊德卻已先行射出一箭,然後疾步向前,將其截住。

    眼見那男孩背著女孩,漸漸逃離此地,諾因隻好罷手,問:“這樣做,可值得?”

    諾因的行徑也同樣讓人無法捉摸。突遭問話,羅伊德一時不解:“什麽意思?”

    “地宮之大,僅憑你們又如何能尋到寶庫的所在。而那女孩對我至關重要,將她留下,我定會保其性命。若果她就此死去,不僅是莫大遺憾,你們也不可能再從這地宮活著出去。既然如此,你何必對禁藥如此執著?”

    ——何必對禁藥如此執著?諾因一下子就看穿了羅伊德的心思,讓他不免為之一怔。

    見麵前男子沉默不語,諾因繼續道:“你應知此戰絕無勝算,隻要交出那個女孩與懷中禁藥,我自當放任你們離去。而當務之急,亦是救下她的性命。我此前從你眼中看出,你已深知這一點,也曾因此躊躇,所以我才等待結果。但最後你卻選擇讓他們逃走,自己留來阻擋,也不願將禁藥交出,若不是你想擁有此物,還能為何?還是說,你真認為僅憑那男孩,能找到寶庫?”諾因反問。

    羅伊德輕笑:“雖然伊特諾那小子什麽也幹不好,但有時候,他還是挺受上天眷顧的。”

    於是,諾因閉眼,緩緩道:“是嗎。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寶庫就在這個房間內。”

    羅伊德聞言,心下一驚,表情雖沒有任何轉變,暗地裏卻思考著諾因言語的可信程度。諾因輕踏地板,道:“寶庫就在這冰宮之下。珠光白銀,奇物靈藥,兩百年前法皇鑄造冰宮時,已把戰神生前的一切埋藏於此。你讓他們逃離此地,迷失在地宮深處,反倒是在加劇那女孩的病情。僅僅是為了持有禁藥,而不願冒著風險將那女孩交由我救下。這樣做,可值得?”

    見羅伊德仍然不語,臉帶自責,諾因心知自己已一語中的,隨之問:“你,為何如此渴求力量?”

    羅伊德微微一怔,麵色一沉,也打算不否認,輕歎道:“是,我的確渴望更強大的力量,不然無力與王國一戰。所以,禁藥絕不會交給你,若是寶庫在此,那我便打倒你,再尋迴伊特諾,救治那個女孩。”堅決的聲音。

    “異想天開。僅憑你一個人,便想與王國一戰嗎?就算使用禁藥又能如何?你連我也勝不過。”

    諾因的話,似乎讓羅伊德迴想起了什麽,淺笑道:“……我其實是個很頹廢的人,家毀人亡淪落街頭時,明明還有著健全的身體,卻不曾好好利用它,隻懂得每天守在豪宅門外,等待那些貴族們丟來棄食。當時我想:也許我的人生會這樣慢慢走到盡頭。但是,命運卻沒有就此放過我。終於有一天,我誤食那些貴族們故意施下的毒藥,瀕死之際,是路過的新皇大人救下了我。明明我是這樣一個無用的人,卻為我浪費極其珍貴的寶物……”

    沉思過後,羅伊德正色道:“是他改變了我。從那時開始,我的人生就是為了新皇大人而存在。新皇大人曾說過,無論前方路途多麽艱險坎坷,努力下去,拚盡全力,才有可能將其突破。但他為了改變世界而如此盡力,到頭來卻依然不敵王國,死在沙曼德·蘇羅與‘時雨’神徹的手上。所以,我知道,就算我再如何努力,自身的力量也無法超越他們。因此,我需要依靠別的手段來變得更強大,即便這種強大會為我帶來嚴重的後果!”

    “若是無法手刃仇敵,我即便於此活下去,日後下達冥界,也無顏麵再見新皇大人。所以,即便明知勝不了你,我也絕不會放棄。禁藥,是勢在必得!”說著,男子的目光漸漸變得決絕,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

    若是有此覺悟,禁藥的副作用,也理所當然地能夠承受了吧。羅伊德心想。

    “這種眼神……你也一樣是個執著的人。說實話。我並不討厭。不過——”

    “有人擋在我的前方,我就將他清除,僅此而已。”說完,諾因刀刃俱現,帶著淩厲氣勢,直奔羅伊德。

    強大的壓迫感。有一瞬間,羅伊德曾想過服食禁藥,但終究還是放棄了想法,一咬牙,也隨之衝向諾因。

    於是,兩道身影帶著疾風,再次碰撞在一起,銀光黑影交鳴而起。

    羅伊德雖然身處劣勢,但憑借一股拚勁,諾因一時半會竟壓製不住他。

    而就在這兩人交鋒之際,地宮的大殿上,那隻廢棄的巨獸身前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那人身上環繞著神聖的光芒,雖然不覺耀眼,但卻絢爛無比,這漫天珠光與之相較,都要自慚形穢。

    光芒淹沒了那人的身姿,看不清容貌與衣裝,四周寒氣為其散開,清風旋繞在身後,化作幻光流翼。

    神明。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搜盡腦海中的詞匯,也僅能找到這一個還算恰當的詞語來形容其存在。

    那人伸出手,輕輕撫上巨獸沾著鏽跡的頭,有一種聲音不言自語,在心中如水光般蕩漾開來。

    ——看來,白玉也無法阻止時光的腳步,再多的永恆,也終會淪為廢土。

    ——但,你的舞台,現在還未結束。

    語畢,那人手上的光,開始順著巨獸的頭顱,飛快地傳輸進它體內的玉石裏。

    隻見一路路白紋擴散,將一切鏽跡驅除。隨後,巨獸猛地睜開它那猩紅的眼。

    ——咆哮吧,去體現你最後的價值。

    巨獸站起身,朝著那人一聲怒吼,撼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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