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愉快地享受著丟失已久的品味乙醇的快感,喝完最後一杯時,還故意吧嗒著嘴:“這酒,是真香啊!”

    劉洋笑著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黃科長。看我的眼神是讚賞,我想他一定因為我這個老同學沒有給他在酒桌上丟臉而欣慰;看黃科長的眼神帶有一絲歉意,像是我的威風讓黃科長顏麵盡失的一點補償。

    黃科長的醉意來了,表現在他坐下時沒有靠到椅子,直接坐在了地上,看到他的狼狽相我忍不住把鼻涕噴了出來。黃科長一臉憤怒,跌撞著站起,向我靠近,伸出右手作手槍狀頂在我的頭上。

    “兄弟,你知道我是幹啥的嗎?”黃科長的眼睛充滿了激情,估計迎來每個死刑犯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都會閃出這種貪婪的光芒。或許他所看慣的將死之人的那種乞憐和僥幸的眼神,給他的生命增添了無數的快感和自信,這一刻,他也在夢囈著那種感覺的到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臉上,劉洋關注著我的表情,他預感到一份平靜馬上就要被打破。或許是酒瓶,或許是拳頭。在吳曉凡失蹤後,他見識過我把一個稱吳曉凡為“騷貨”的下屆師弟踢得跪在地上管我叫爹的情景,也見過罰黃雅跑三十圈的體育老師是如何被我用石塊敲破了頭。

    我的迴應超出了劉洋的預料,他欲製止我發怒的手抬起,接著又放下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就是一個劊子手!”我冷冷地注視著黃科長的眼睛。

    黃科長臉色發青。我撥弄開他抖動的手說:“黃科長啊,你的手隻配和那些犯罪的打交道,你這隻手也隻能在摸那些腦袋不太好使的人時逞逞威風,你也就這麽大出息了!”

    劉洋作酒醉狀用尖尖的手指撫弄著頭發伏在桌上,旁邊的劉洪濤輕輕拍打他的肩頭:“老弟啊,你不是多了吧。”劉洋的狀態給了我鼓勵,這廝還是給了我充分展示麵子的機會,兄弟到底還是兄弟。

    黃科長再次坐在了地上,這次是沈合拉倒他的。沈合笑著對我說:“老弟啊,你還是太年輕啊,今天你請客都感謝你呢,何必得罪他呢?”

    我靠!我什麽時候想請客了?這幫家夥見個做生意的就認為是買單的主兒?劉洋叫我來是讓我來買單的嗎?劉洋這些年過生日,老娘為他包餃子、煮雞蛋,買了多少年單了?在這裏還讓我給他們這幫混吃混喝、對我不敬的混蛋買單?憑啥啊?我憑什麽請他們吃飯?這是些什麽人?是腆起了大肚子搞了小姐還要讓小姐給掏小費的混帳東西!

    “劉洋!祝你生日快樂!”我半怒半笑地叫著劉洋,“我給你買單!”大家立刻意識到原來今天是劉洋的生日,唿喚他們來這裏捧場的叫劉洋的這個兄弟的生日。

    如果你不能當處或者副處,你不能當局或者副局,你就不能用官和他比,你要用錢和他比!我扯開背包,拎出兩捆沒有拆封的百元鈔擲給了張國鋒:“老張大哥,幫老弟記上數,我給劉秘書長的生日紅包兩萬,其他人的你也收好記上!”

    劉洋看火頭開得有點兒過,連忙拿起錢塞進我的背包,拉著我走出包間。劉洋說,和華,火候到了就行了,別跟這幫人太一般見識。我說劉洋你真有出息,現在過生日都是檢法司的陪了。

    劉洋正犯結巴,娘打來電話:“給小洋打個電話,今天是他生日,讓他晚上來咱家吃飯。對了,小麗也一起來。”

    我把電話交給了劉洋,劉洋說:“嬸子別費事了,晚上恐怕沒時間了。”

    娘讓劉洋把電話交給我,叮囑我一定要讓他們來。我說,媽啊,現在劉洋隻跟官吃飯了,哪還想吃你的餃子?娘歎了口氣,把電話掛上了。我合上手機,劉洋的臉一陣發白。

    劉洋不讓我再喝白酒了,給我倒了杯啤酒。黃科長一改剛才的跋扈,對我稍稍客氣了一些。沈合提著公鴨嗓嚎叫了一首《朋友別哭》,從頻頻晃晃屁股扭扭腰的表現,更像在唱《健康歌》。他還不時向大家微笑以示歌星的舞台風采。

    音樂間奏時,沈合端起酒杯,和劉洋碰了一下一口幹掉,伴著眼屎擠出幾滴眼淚,以示大哥對兄弟的無限關懷。當然,是情感上的,這叫境界。他的聰明之處在於:當一個官不想掏出人民幣拍在桌上以示祝福的話,那麽就用眼淚來代替。

    一片掌聲。

    我感覺沈合的聲音實在是強奸人的耳朵,如果我再給他鼓勵的話,無異於再次主動求辱。

    沈合一曲作罷,神態怡然,迴味著剛才吼出的“天籟之音”。

    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民法官,酒後豪情地惺惺作態,在眼淚的催動和大家虛偽的掌聲中,他儼然就是帕瓦羅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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