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不敢直視,側身低垂著眉眼瞧去,答道:


    “迴蘇郎君,是朝裏的命婦。”


    “今日帝後娘娘發喪,那些命婦們,等會兒也是要一起去皇陵的。”小太監補充道。


    點了點頭,多瞧了那偏殿一眼,揮手道:


    “無事了,你下去罷。”


    ……


    返程時,特意去偏殿瞧了瞧。


    裏頭有微弱的笑聲傳出。


    隻是靈堂正殿的哭聲太大,若不仔細聽,也是聽不著的。


    本想去偏殿會一會那些個命婦,看看今夜送青晴走的,是哪些人。


    如今聽見這笑聲,我便又收迴了腳。


    其實人死歸天,說不上是一件壞事,委實不必哭哭啼啼的。


    與其聽著傷腦的哭聲,還不如聽些笑聲。


    我這樣想,可他們卻不會這樣想。


    若是貿貿然過去,我這帝後母家的身份擺在這裏,看著反倒像是我追責去的。


    實在沒這個必要。


    ……


    武衛來的極快,老張湊近道:


    “屬下等收到主子消息,即刻趕來,柒州帝君那邊,派來看著屬下們的人,有一波跟著,有一波應該是去稟報柒州帝君了。”


    說著,老張抬眼往一旁昏暗的林木中一撇。


    搖頭笑道:“無妨,喜歡跟著,就由他們跟著。”


    “暗衛在宣政殿等你們,他們的身份,不宜現於人間,由你們去接應。”


    “再準備一根上好的沉木,要十足沉的。”


    “等會兒要你們打人,就專撿腰背打,狠狠的打。”


    老張摩拳擦掌道:“好久沒打過人了,屬下遵命。”


    瞥一眼老張,輕飄飄道:“若二十板子還打不死個人,你明日也不必在我跟前了。”


    老張瞬間收起嬉笑,嚴肅道:“屬下遵命。”


    我湊近他耳畔,低聲道:“還有個金貴的,務必十個板子就要死得透透的。”


    老張一拍胸脯,道:“主子放心,屬下等皆習武之人,一板子打死人,都不再話下。”


    …….


    雖說柒州四季如春,但現下正二月底,恰是倒春寒的時候。


    夜裏穿得單薄,還是會覺得冷。


    支使著小太監,去替我拿條長板凳來。許是專到庫房尋了去,過了好半天,扛了條漆紅的長凳來。


    這條長凳,紅的滲人,尤其是在夜裏。


    叫人擺在靈堂大殿外,最中央的位置,摸著紅漆坐了下去。


    我身旁還有一個武衛,便隨手點一個小太監來,帶著武衛去趟,專埋犯錯宮人屍身的亂墳崗。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挨了板子被打死的小宮女,又從亂葬崗抬到了我眼前。


    伸手一招,叫武衛挪到漆紅長凳的右邊。


    那從亂墳崗迴來的小太監,偷偷打量我一眼,跑了。


    說是埋屍首,其實不過是靠近帝宮後頭的一座矮山坡,專挖了個大坑,死了便找兩個侍衛扔進去。宮裏宮外有親友的,使兩個銀錢,把人挪出來,找個地方葬了。


    若是孤苦無依的,也就一直扔著。新屍疊舊屍,也算埋了。


    老張先折返了迴來,告訴我其餘武衛正在去接應的路上。


    又不知從哪裏取了件明黃的褂子,虛蓋在我身上。


    這帝宮裏的消息,傳得最是快,一時間哭喪聲也止了,偏殿裏隱約的笑聲也平息了。


    攏著袖子抱在胸前,索性閉上眼,輕輕叩著手背,數著時辰。


    連著喧鬧七日的靈堂大殿,終於安靜下來。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老張道:


    “主子,人來了。”


    睜開眼,身前跪著個穿緋紅金絲軟煙羅裳,頭戴金玉龍鳳冠的……妃子。


    一雙吊梢眉眼裏,全是怒氣。


    再往旁一瞧,是個衣著打扮,皆好過尋常宮女的,想必是曦妃的貼身侍女了。


    從大袖裏伸出一隻手,對著老張一伸:“拿兩個核桃盤一盤。”


    老張打懷裏一摸,恭恭敬敬地遞過來。


    手裏盤著老張的獅子頭,翹起二郎腿,悠哉道:


    “曦妃娘娘大駕,應請到裏頭,給去了的帝後跪上一跪,何苦來哉的要跪我?”


    指著曦妃,看著摁人的武衛道:


    “柒州帝君的妃子,好好請過來就是。如何還塞了嘴?把那洗腳的抹布,從嘴裏拿出來。”


    武衛聽罷,取出了塞著嘴的布團。


    曦妃站起身,狠狠朝地上,吐了幾口喉嚨裏湧上的酸水,撫著胸脯罵道:


    “哪裏來的潑皮無賴狗奴才!瞎了眼睛綁本宮!還有沒有半點規矩!”


    說話間,吊梢眼一翻,橫向我道:


    “死都死了,生前無須跪,死了一樣無須跪!”


    穩穩當當坐著,低頭看向把在手心裏,泛著油光的核桃,複又抬起頭道:“掌嘴。”


    餘光掃向宮人,聽我這話,皆是麵麵相覷。


    曦妃水袖一掃:“誰敢!”


    轉頭看向曦妃的親侍,伸手一指,道:“解開。”


    曦妃隻是塞了塊布頭在嘴裏,這貼身侍婢,是五花大綁著的。


    那貼身侍婢,伸手取下嘴中的布,提起手掌便朝武衛一個耳光甩過去。


    冷笑一聲,對著武衛道:“她方才這一巴掌打來,算算風勁,約莫有幾成力?”


    武衛抱手,恭敬道:“迴主子,十成力。”


    點頭道:“這巴掌雖未打著你……”看向那貼身侍婢道:“我的人,我自己都不曾打過。”


    “既然你出手打了他,那便也讓他,打迴你去。”


    “至於你躲不躲得過,就看個人造化。”


    那貼身侍婢嚇得退後兩步,望向曦妃。


    曦妃臉色變了又變,道:“你這閹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私擄宮妃,已是萬死不為過!”


    見我隻靜靜坐著,未看她,似乎又長了些底氣,伸手指向我道:


    “信不信本宮扒了你的皮!”


    輕輕歎口氣,對著武衛道:“打。”


    “應是幾成力,無需我教你。”


    武衛道:“十成。”


    說時遲那時快,等滿宮的人未有反應,武衛的巴掌,已經結結實實落到貼身侍婢臉上。


    十成力。


    一巴掌直將那宮女打翻在地上,半張臉打破了麵皮,血泊泊順著嘴角流出。


    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向曦妃。


    這跋扈的人眼裏,終於有了一絲絲驚恐。


    柔聲道:“進靈堂,去給你柒州的主子娘娘,磕個頭,上柱香。”


    曦妃整個人,有些哆嗦。偏過頭看向自己的貼身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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