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顏色,才不過有上那麽一點明亮的意思。

    白家的門前已經擠滿了人,長龍排出去少說也有半裏路長,而且,陸續的還有人來,隊伍越排越長。

    每逢月雙之日,照例是白家開倉放糧,賑粥的日子。

    今天是月十二,正逢雙日,貼出的紅紙,寫明了每人粥一碗,另加饅頭兩個,對於眾多饑民來說,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莫怪乎消息一傳出去,附近的災民就扶老攜幼的全都來了。

    白家特地在大門外搭了一個席棚,廚房就設在棚子裏,三個大火灶上,熱騰騰地蒸著饅頭,熬著粥,七八個小夥子忙得團團轉。

    人太多了,八方雜處,良莠不齊,打架生事自然是免不了的了。一些胡賴混混,摻雜在人群裏惹是生非,更是時有所聞,對付這類事情,白家也做了準備。今天用白家賬房白九爺負責主持,他特地挑選了三名年輕力壯的護院,真要有人惹是生非的,白家也不含糊。

    席棚的兩扇大門,緩緩地打開來,人群像潮水一樣的用湧了進來。

    白家的二管事繆武大喝一聲,手持齊眉棍橫著向前一推,大聲說道:“各位鄉親聽著,大家遵守秩序,先來先進。、拿了就走,一人一份,不可貪多。誰要是亂來,拿不到吃的,還得送上衙門打板子治罪。”

    他人高體大,加上幼年起就在白家練過功夫,這一亮相,立刻生出了嚇阻作用,亂囂的人群立刻被壓了下去。

    一個老婆婆同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年輕婦女,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那婦人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孩子,老婆婆手上捧著砂鍋,激動得叫著:“老爺子們行行好吧。我們婆媳快三天沒吃飯了,……快餓死了!”

    年輕的婦人更是眼淚漣漣地說道:“我們昨天就來了,在外麵坐等了一夜……”

    白九爺噴出一口煙,關照分粥的夥計說道:“每人算雙份的。”就對那婆媳說道:“小心撐著了,還在這裏吃飽了再走吧!”

    那婆媳嘴裏千恩萬謝,感動的就要跪下來磕頭了。一個夥計立刻把他們引到了一旁的大桌子上坐下來。

    接下來是一個飽經風霜的瘦黃漢子,睜著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空著兩隻手,隻是頻頻苦笑。

    分粥的夥計奇怪地問道:“你的碗呢?”

    瘦黃漢子目光發直的說道:“他們婆媳三天沒吃飯了,我汪通七天水米未曾打牙,且強行了六百五十裏,……”一麵說著,一麵伸出兩隻手,合成一捧,對分粥的夥計說道:“身無長物,麻煩這位兄弟,就往這裏招唿吧。”

    夥計著實嚇了一跳,說道:“這……你瘋了嗎?”

    稀飯鍋開的哧哧作響,一杓下去,還不把這漢子的雙手給湯個稀巴爛?

    無怪乎分粥的夥計心驚,在場的個人都無不被這黃臉漢子失常的舉止嚇了一跳,一時間眾人嘩然。

    分粥的夥計隻是拿著粥杓發愣。

    那漢子苦笑著說道:“怎麽?這裏還有規定,一定要又碗有鍋才給粥麽?”

    眼前人影一閃,二管事廖武已經來到了跟前。

    “朋友,我看你是存心來找渣惹事的吧?既然沒有家夥,你就先到一邊涼快涼快吧。”嘴裏說著,廖武一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子。

    他自幼立馬,練練過三年橫練功夫,素有大力之稱,滿打算對方一個饑民瘦漢,能有什麽能耐,還不是隨手就倒,那裏知道情形且並非如此,

    隨著廖武的手往後一帶,固然是力道驚人,可是眼前的那個黃瘦漢子,且猶如打進底層的一根石柱,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廖武一驚之下,第二次用力,向後一帶,依然若故,心頭一稟,這才知道眼前來人,敢情並非尋常。

    黃瘦漢子,歎息一聲,苦笑道:“俺就聞臨淮白家仗義疏財,義結天下,這才急行六百裏,前來投奔,今天看來,為求一飽尚不可得,也不過是徒有虛名耳,也罷,算俺汪通白來一趟。貴當事既然吝於施舍,黃某人不敢打擾,這就告辭了。”說罷向著眼前的廖武揖了一揖,轉身就走。

    “慢著!”喚住他的是主持賑粥事宜的白九爺,他是旁觀者清,自信老眼不花,廖武剛才那一手固然不動聲色,卻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眼前這個漢子是個怎樣的人,到也不可輕視。

    “這位朋友請了!”白九爺放下旱煙袋竿子,拱拱手來到了跟前,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心中著實納罕。

    那漢子一身繭黃布衣衫,年歲當在二十七八歲,歲逢赤荒,連年欠收,臉上帶有幾分菜色,倒也不足為奇,隻是顯露在這個人身上的那種風塵氣息,和眼睛裏的那股倔強。令白九爺不可輕視。

    白九爺輕輕一咳,抱拳說道:“黃朋友既然是多日未曾用飯,何不吃飽了再走?”迴頭招唿一聲:“來人,拿大碗伺候!”

    在白九爺的力請之下,那漢子概歎一聲,道了聲慚愧,這才隨著白九爺來到一個地方坐了下來。一會兒時間,粥食齊備。

    汪通看了桌上一眼,咕嚕空咽了一聲,臉上情不自禁的現出了饑餓的表情。

    “不瞞貴幹事說,七天七夜不著水米,這還是頭一迴,俺就不客氣了。”一麵說著,一麵就拿起一個饅頭,三兩口就吃了個精光,第二個饅頭也是這樣,接下去端起了粥碗,隻聽唿嚕連聲,滿滿一大碗小米雜糧粥也吞了個幹淨。

    白九爺點頭示意,大盤饅頭,大碗稀飯又端了上來,也許是廖武的惺惺相惜,外加鹹菜一碟,對於一個受饑的饑民來說,這可真是格外的恩寵了。

    “這……”汪通不勝汗顏地說道:“這就不敢當了!”

    白九爺點點頭,微微地笑著,說道:“人是鐵,飯是鋼。歲當饑年,沒有好的招待,慚愧!慚愧!汪朋友請進來用吧。別的沒有,稀飯饅頭還多的是。”

    汪通點點頭,苦笑著說:“這麽說,我就不客氣了。”

    接著是一陣風卷殘雲——大饅頭又是四個下肚,稀飯共喝了四碗。

    姓汪的正要伸手去拿第七個饅頭的時候,忽然不住的看著棚外,歎息一聲,收迴了手,一笑說道:“我已經吃飽了。”

    白九爺看的出,憑對方的食量和顯示的眼神,怕再有七八個饅頭也照樣下肚。忽然停止了進食,必有原因。

    “汪朋友不必客氣。一餐飯又值幾何?你就敞開了吃吧。”

    汪通搖頭說道:“不不不,吃飽了,吃飽了……”說話的時候,瘦黃地臉上現出一種悲憫的表情,透過隱約的淚水,他打量著眼前的災民。

    “沒有吃的人多的是,俺汪通不能獨飽,一飯之恩,今生不敢稍忘。這就告辭了。”說罷,向白九爺推桌站起,就要離開。

    “汪兄留步!”白九爺上前一步,麵顯誠色的說道:“我家主人求賢若渴,在下老眼不花,汪朋友你分明身懷武功,刻下四方幹旱,哀鴻遍野,朋友你有往哪裏去投奔?不如暫時屈就一下,容在下迴稟家主人,就在敝宅住下來,朋友你的意下如何?”

    汪通睜著一雙大眼睛,在白九爺臉上轉了一轉,黯然一歎,說道:“九爺這幾句肺腑之言,汪通再要拒絕。就是故作矯情了,無奈目下尚有急事一行,最快也要七天七夜才能轉迴,那時如果賢主人尚有見愛之意,在下就暫時留下來,盡力報答就是了。”

    白九爺頓時大喜,說道:“這樣甚好,汪朋友請稍留片刻,在下去去就來。”

    汪通抱拳一拱,麵現疑雲的坐了下來。

    白九爺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迴來了,手上拿著一個布銀帶,袋裏脹鼓鼓地裝滿了雜物。

    見麵之下,白九爺滿臉堆笑,說道:“我家主人果然有見愛之意,隻是有官方貴客在坐,不能分身,特地囑咐在下告訴朋友,那邊事情一了,即請轉迴。這裏備有幹狼一份,飲水一袋,零錢少許,另有快馬一匹,就在戶外,汪朋友你這就上路吧。”

    汪通呆了一會,苦笑著說道:“原來貴家主人果然是義氣中人,在下方才多有冒犯,尚請原諒,大丈夫知恩必報,東西我收下了。汪通這一次去,多則十天,少則七天一定轉迴,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俺拜收了!”說著,接過了脹鼓鼓地銀帶,往肩上一搭,就轉身大步走出來。

    白九爺,廖武在後麵送行。

    不料汪頭麵對著大批災民看了一陣,麵色有異,轉身向著樹蔭下走了過來。

    白、廖二人見狀心知有故,就連忙跟了過來。

    廖武說道:“汪兄莫非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事情麽?”

    汪通遲疑一下,呐呐地說道:“在下初臨貴地,這裏一切還不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說太平嗎?”

    白九爺怔了一下說道:“你是問這裏有沒有鬧強盜土匪?”

    汪通點點頭,白九爺長歎一聲,說道:“哎!這就別提了,日子簡直越來越不好了,連番的打家劫舍,死了好些人了。咦!老兄怎麽問起這事來了?”

    汪通頓了一下,說道:“既然這樣,貴上有見於此,想必有所準備了?”

    白九爺又歎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這話說來就長了。……汪朋友有事就快去吧。但盼早去早迴頭。敝處或有許多借重。我也就不多送了。”說完,拱了一手,正待同著廖武告退。

    汪通忽然在後麵喚住他,說道:“九爺慢著……”

    白九爺奇怪地打量著他說道:“汪朋友有事情隻管吩咐,不必客氣,隻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汪通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九爺錯會意了。在下七天七夜沒有好好睡覺,現在腹中一飽,反倒精力不繼,隻想借貴處一張靠椅,略微打上一個盹兒,待精力稍一恢複就告辭。”

    白九爺一笑說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原來是這樣,就請跟我入內,好好睡上一覺再走不遲。”

    就在雙方對答的時候,汪通的一雙大眼睛有意無意的總在注意著什麽,當下三人進入席棚。

    汪通直徑走向方才的坐處,坐了下來,說道:“不勞費心,在這裏坐一會也就是了。”

    白九爺正要勸他進入內宅,忽然間被一陣亂囂的聲音所吸引,敢情是有人在若是生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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