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陣法

    明年的門內大比……似乎在通幽沼澤中遇到的那個外門弟子也提過此事,好像還說要挑戰他?樂令留心聽了,恭恭敬敬地問徐元應:“師叔方才說的門內大比是如何比法,我才入山門,也要與人比試嗎?”

    徐元應挑起右眉,睃了他一眼:“本派內門大比是每三年一次,不分入門早晚。你覺著自己入門才一年,可你身為內門弟子,入門就有法器飛劍,還有師長指點,不論能否獲勝,要是連上台比試一場的膽量都沒有,還修什麽劍仙?到清淨宗去修禪不就得了!”

    這倒也是。不論勝負,試試這些羅浮弟子的高低也好。樂令麵上微露笑容,愈加恭謹地問道:“師叔說得有理。不過我之前一直在閉關修行,不大了解大比的規矩,願請師叔教我。”

    徐元應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便將大比的規矩一一道來——羅浮宗門內大比是每三年一次,就定在二月初一,由築基以下的內門弟子、外門弟子和雜役弟子分別比試。能占鼇頭者除了得到丹藥法器的獎勵,還有一次機會挑戰地位更高一層的弟子,若能得勝,便有再進一步的機會。

    而築基以上弟子與真傳弟子,除非有內門弟子中的優勝者提出挑戰,卻是不必參與比試的。

    這樣倒是給了修為低的弟子一個機會。三年便有一次展露實力的機會,羅浮弟子要晉身,要引得師長注意,倒比幽藏宗容易得多。

    樂令暗暗點頭,繼續問他:“聽師叔說來,比試之中還可以用陣法麽?羅……咱們羅浮中皆是劍修,不是該精誠於劍,以劍論勝負嗎?”

    徐元應對他這說法頗不以為然:“精誠於劍,也不是隻煉一把劍,舍此全都不修。不然入門弟子都賜《太上隱書八素真經》幹什麽?隻學一部劍經不就成了?劍修也好,道修也罷,根本目的仍是求長生。羅浮劍宗以劍立宗,可不是全派上下都隻拿一把劍。”

    他忽然出手捉住樂令的衣領,如提著小雞一般將他拎出了道藏樓,一手端著陣盤立於門口,高聲喝道:“來來,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陣法威能。這盤中就是你親手畫的三奇陣,你若能以劍破開,以後你挑中的功法,都由老夫替你支付善功;若是破不開……”

    樂令利落地召出飛劍,一道充滿純粹殺戮之意的劍光落下,將三奇陣中流動的殺氣劈開,直指徐元應。

    陣盤中那張白紙如被劍氣割開,自動裂開了一道縫隙,同時陣中流動的靈氣驀然斷絕,道藏樓前重新恢複

    了一派平靜。一名正欲來借閱功法的外門弟子見了這一幕,嚇得臉色都有些變了,一把按住飛劍,頭也不迴地便往來處飛去。

    “……就每日來此隨我學習煉陣……”直到此時徐元應最後那半句話才說出口,臉上得意欣喜之色也還未消褪。樂令已然收起長劍,嘴角微微含笑,向著他鞠了一躬:“多承師叔指點,弟子僭越了。”

    徐元應這才迴過神來,怒其不爭地看向陣盤中撕裂的白紙,忽地清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喝斥道:“你看看你,畫的陣圖這麽簡單就被破開,都是因為練得太少。正好現在樓內無人,你就留下來先學陣法……”

    他下手仍是又快又準,一步踏到樂令麵前,抓著他的衣領又拎迴了樓內,扔到自己所坐的桌椅麵前。“明年二月便是門內大比,沒工夫讓你推托磨蹭,去那邊蒲團上坐下認真聽!”

    此人外表暴躁,內心倒好,是個憐才之人。不過這樣的教學已過了一般講道的範疇,倒有些像調丨教弟子了。他以後還想多接近秦休,與其平起平座,若是真拜了金丹宗師為師,輩份便低了兩層,實不如以後想法展露實力,得一位元神真人的青眼……

    樂令腦中迅速算出得失,對學習陣法更失了幾分興趣,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一禮:“徐師叔,弟子一向以秦真人為目標,隻願以劍道立足,並不打算專研陣法。”

    徐元應冷哼一聲,抬手從重重架上召過一塊玉簡,直接扔到樂令手中:“我隻管教,你隻管學,誰問你將來要專研什麽?藝多不壓身這句話都沒聽過麽?”

    他一個字也不提拜師之事,樂令既不能明示,更無法拒絕,也隻得退迴坐上,聽他講解陣法精要。

    陣道之宗乃是河圖、洛書,經過上古三代眾仙推演,化生出九宮八卦。後世一應陣法,皆是截取其中一處或幾處生克變化之勢,數萬年來不停精煉變化,形成如今這些陣圖。

    陣圖便是統禦陣中生克變化的鑰匙。煉陣之時首先要將陣紋畫得毫無錯漏,再以各種手段為陣紋中導入靈氣,陣法才能發揮作用。最簡單的布陣之法,就如徐元應方才那樣,將畫好的陣圖置入陣盤中,以元精元炁激發即可;而那些功用複雜的大陣,則需要另繪陣紋以便導入靈氣,若靈力不足,就可能無法發揮功用。

    徐元應講到這裏,忽然歎了口氣:“你們這樣的少年,最是心浮氣躁,隻看得見練劍的成果,少有肯耐心練習畫陣圖的;有耐心的,大多又資質不足。你於陣法一道確實有些天份

    ,但若要浪費這天份也都由你,我就算想強求,難道還能將你拴在腰帶上看著麽。”

    這話說得大是心酸,樂令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想當初他在幽藏宗時,想挑個弟子承續道統都挑不出來。那些小崽子入門後便都哭著喊著要學血魔功、修羅化身大法,活剝自己的皮都舍得,卻不肯靜下心用陰魔噬魄煉魂,練那最容易成功的六欲陰魔鍛魂大法。

    想他堂堂元神真人,在本門中地位既高,修為也不差,這麽多年竟沒挑出一個真傳弟子……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

    想到此節,他對徐元應倒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親近感,好言安慰道:“我明白師叔的好意,定會勤加練習,不負師叔教導的。”

    徐元應臉上的唏噓之色頓時消失,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好!好!既然你這麽有誌氣,迴去後就把玉簡開頭處的三奇、六儀兩陣陣圖各畫百遍,明日下午這個時候來交給我檢查。”

    他將樂令所挑的玉簡與自己方才拿的入門陣法玉簡一並複製了,又去取了一遝繪製陣紋用的玉綾紙,連筆墨一起遞與樂令,得意地揮手:“去休!去休!明日老夫在這裏等你,若畫得不好,我可是要罰的。”

    果然不能同情別人麽?樂令抱著玉簡與紙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不過認了這麽個半師,他倒是可以在道藏樓隨意借書,也不必受善功之限了。畫陣符雖然浪費時間,但百十年後他重新成就元神,向秦休二人報複時,有這陣法也就如同憑空多了個幫手,並非學來無用之物。

    何況眼下他也正需要有件正事做,省得不修行時就要想起秦弼。

    他重新飛迴洞府時,兩個雜役弟子仍在打掃洞府內外。樂令也不欲多事,便在院中石桌上鋪開紙筆,以那塊《陣法入門》的玉簡作為鎮紙壓住紙角,提筆重畫三奇陣。

    此時已是深秋九月,山風吹得十分凜冽,即便以玉簡鎮紙,紙角也常被風吹得鼓動,每畫一筆,所費的力道都比之前更多了幾分。

    然而畫過了百張三奇陣後,樂令便發覺在這種環境中繪製陣紋,更能鍛煉對細微靈力的控製。之前他繪製陣紋時是以筆墨帶著靈氣走,下筆時需要時時迴思每一筆中所含的靈力;而在這山間勁風中繪製陣紋,卻是要以靈氣帶動筆墨。

    因為玉綾紙被山風吹動時,其表麵便會凹凸不平,有時注入紙麵的靈力尚有欠缺,陣紋便已畫得粗細合衷,令人容易忽視其不足。而先以靈氣注入紙上,卻不隻能保證靈氣分布均勻

    ,更能以此精準把握下筆時該用多少力道,轉折處也更如意,不至畫得過於生硬。

    他畫得越多,漸也覺出了其中趣味,因三奇陣已畫得熟練,便將神識探入玉簡,細細研究六儀陣畫法。六儀陣是守衛之陣,能閉絕內外,其畫法比三奇陣更繁難,但其陣紋中所附的靈力卻要均勻些,畫起來也不比三奇陣更難。

    樂令將玉簡放下,提筆蘸墨,閉目細細體味六儀陣的陣紋與靈力走勢。待得在腦中演練純熟,複又睜開眼,筆走龍蛇,一氣繪成了整張六儀陣圖。

    這張陣圖畫得幾乎與玉簡之中那張一模一樣,而且筆致流暢、靈力分布合度,比他在徐元應麵前生硬模仿的那張三奇陣圖又不知高明了多少。

    他也有些自得,撫著那張陣圖低聲自語:“難不成我還真有幾分陣法天賦?這般人才,難怪當初師父格外對我青眼。”

    他自己也不過是玩笑一句,將那張陣圖丟開,便又接著畫了起來。又畫了一陣,天色便有些暗了,山風刮得更猛烈,將他一身青衣吹得飄飄蕩蕩,大袖幾迴拂到紙上,十分惱人。

    樂令無奈撂下了筆,伸手去挽袖子。桌上那摞紙忽地被人按住,一道淡青色身影便映入眼簾,隨之而起的便是一道微含笑意的溫雅聲音:“天色已晚了,師弟再這麽畫下去怕要傷了眼睛,還是待點起燈燭再畫吧。”

    樂令身體微微繃緊,麵上卻是反射性地露出笑容,起身招唿道:“池師兄幾時來的?我竟沒能早些發現,有勞師兄久候,實在是失禮。”

    池煦搖了搖頭道:“我也是才來不久,師弟這些日子閉關修行,要見你一麵實在是不容易。”他麵上仍有些笑意,目光卻漸漸嚴厲:“你入門三個月,一次也不曾去演道堂聽過課,更不曾來向師兄師姐請教。你這麽埋頭修行實在太久,容易走上歧路,我就來盡一盡師兄之責,為你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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